上课了,沈老师下意识地抽抽鼻子说:“挺香的,香袋吧?可别影响上课影响别人。”
沈老师说完,转身往黑板上写字,许多同学却扭头看一位叫小英的女同学。我离小英不远,见她脖子上挂着一个东西,便悄悄问同桌才才,那挂的是什么。才才很不屑地撇了下嘴,香袋,你香袋也不知道?哦,怪不得这么香。我说,香袋做什么用?才才又白了我一眼,不跟你说了,上课!
才才是乖学生,上班几乎从不搞小动作不讲悄悄话,今天已经是破例。我没敢多说,心里却始终好奇着,时不时去看那个小英。
别误会,小英是全班最不好看的女孩,不好看也罢了,偏偏又喜欢做出许多时髦的事来。那时候,“时髦”二字可不是褒义的,可小英不管这个。比方班上没人会想到去穿耳朵孔,就她,据说是用缝衣针刺的,一边一个,大约不曾作过消毒处理,结果化脓溃烂了,两个耳垂红肿不说,还不时有脓血渗出。这一回,肯定又是她带的头,发起了一个香袋运动。
好不容易下了课,沈老师刚说了“同学们再见”,我就迫不及待地问才才,香袋做什么用。才才很奇怪地看着我,你是真笨还是装笨啊,明天是什么日子?我比才才更觉奇怪,反问她,什么日子?
当然很快就知道了,第二天是端午节。可我以为端午只是吃粽子的节日,与香袋何干?才才似乎也说不出所以然,最后她只好说,反正端午就得佩香袋,也许因为香吧。
你有香袋吗,我问才才。才才瞟了我一眼,有怎么样,没有又怎么样?
听才才这么一说,我知道她一定有,悄声央求她让我瞧瞧。才才朝周围看了看,从抽屉里取出她那个画着嫦娥奔月的铅笔盒子,打开,拈起一个系着细绳的物件。
这是香袋啊,怎么跟小英的不一样。说着,我伸手去拿,没想到才才一下把手缩了回去。我愣在那里,不好去夺,可很有点不甘心。
才才笑着说,要不,我教你做一个。听她这么说,不由来了兴趣,我连声叫好。
才才这才让我看了她的香袋。小英那个是用布缝制的,上面似乎还绣着什么。才才的香袋比棋子大不了多少,棱形,上面系着挂线,下方垂一个红丝线穗子,穗子上端缀有一粒豌豆大小的珠子。
我不自禁地将香袋凑到鼻端吸气。才才见状,一把抢夺过去说,你干什么?
才才拿出一张铅画纸,用小刀裁下一厘米左右宽的细条,然后,开始一折一折地摆弄起来,我傻傻地看着。她手里出现了一只四个面的小菱形,可我就是没看明白是怎么回事。才才也给了我一条纸,教我依样折叠,可不管我怎么努力,折成的都只能是一个三面体。在才才手把手的指导下,终于凑成了一个歪歪扭扭的,难看之极。
才才不再理会我,自顾自己重新打开菱形,变戏法似的不知从哪儿取出一个沾着什么香粉的棉花球,放到里面,重新折好,又用一根绿丝线在外面细细缠绕。刚开了个头,上课铃声响了,才才把东西一股脑儿往课桌肚里一塞,没事人似的又正襟危坐起来。
下了课,我还想让才才再教我,可她理也不理,笑眯眯地同几位女同学一起花蝴蝶般地跑开,放学了啊。
回到家里,我自个儿摆弄起来。不知费了多少劲,总算整出了个四菱形,我开心坏了。没有香料,用樟脑丸凑合;没有绿丝线,从报废了的破袜子里抽……真的成了,可不知怎么着,左看右看都不像那么回事。懊恼。
第二天一早进教室,很奇怪地发现,课桌肚里居然有一个香袋,与才才做的同一类型,只是稍大,而且是红颜色的。不用说,肯定是才才给的,心里不免有些甜丝丝。
才才到校大多比较晚,这一天也是。没等她坐下,我就悄声问,这香袋是不是你给我的?她却哼了一下说,你想得倒美。
我认定是她,否则她干吗脸红。嘻嘻一笑,那我问问别人看,说着我站起身,吸一口气,装出要大声说话的架势。才才果真上当,急忙拉住我,你做什么呀?
我开心一笑,还说不是。才才一扭身不睬我,整整一天,她没有再和我说一句话。
这是小学最后一个学期的事,十几天后,我们毕业了,从此,再也没有见过才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