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正是黄昏,在东辽国东部的一个小村落中,已经是灯火通明,透过朦胧的雨雾,火光映红了半边天。
倒不是因为村中人丁兴旺,生活富足,而是因为这是一个靠土吃土,祖祖辈辈以制陶为生的小村落,叫做土陶村,那冲天的灯光就是连绵几百米的陶屋内的炉火。
由于烧陶需要烤火,可是这土陶村每年却都有几个月是梅雨季,不但不利于烧陶,更是难以晾干。所以聪明的祖先便让想出了把陶屋连接到一起的办法,这连绵几百米的火光,便是由此而来。
从每年月桂花开的五月份起,一直到小河结冰的十月为止。土陶村老老少少,男男女女都会忙的不可开交。男的挖土烧陶,女的则下地种田,一直到冬天来到的时候,村里才会轻松下来,等待着来自各方的商贩前来拉陶。
由于已经到了黄昏,男人们大多已经开始休息,各家的女人们也都带着一个陶制瓦罐开始给男人们送饭。言谈笑意间,忙碌而又充实的一天逐渐走向了尾声。
从村落到陶屋,有一条浅浅的溪水。溪水从开满了月桂花的山上流下来,据说一直会流向山外的大江,当然这都是山外来拉陶的商贩们说的,具体山外什么样,土陶村的人没人关心,更没人见过。寂静的山间,只听得到远处村里的狗吠和小溪流淌时哗哗的声响。
渐渐的,从远处传来一阵女人们的笑声,原来是土陶村的妇女给男人送饭来了。
“牛大家里的,挺着个大肚子,还给牛大送饭啊。”一个声音尖锐的女人说道,不过她声音虽然尖,可个子却很小,后面披着个大大的蓑衣,在湿漉的地面一直踮着脚,显得十分滑稽。
“恩,五婶啊,我现在还没事,等再过两天我实在走不动了,可要麻烦大家了。”应声的是一个年纪轻轻的妇女,从她那系着红色绳子的斗笠可以看出还有些爱美,不过挺着个大肚子,看样子眼看就要生了。
“五婶啊,你看人家牛大多厉害。去前收稻子时候过的门,现在就快生了。你家的儿媳妇,都过门好几年了,怎么现在还没动静呢?”一个面色黝黑的中年妇女说道,宽大的身躯,显得极为健壮。
牛大媳妇闻听脸上一烧,连忙用手捂住了脸。
同时,矮个子女人破口大骂道:“这个丧门星,自从过了门。就一直病怏怏的,别说生娃了,就是下地干活也是老娘我照应她,这今天还没刚多松两分地呢,就吆喝着说是腰疼,连送饭都要我亲自来。你们说说,这样的媳妇,有那点好。都怪我们当家的当时上了那贼媒婆的当。”
接下来一就是一阵哄笑,有的在笑矮婆娘贪人家的嫁妆如今自作自受,有的则在笑矮婆娘儿子不中用。
吵吵闹闹之间,众人就来到了溪水的旁边。正在这时,忽然看见其中一个妇女脚一歪坐在溪水中,紧接着惊声尖叫起来。
正在喧闹的众人,马上安静了下来,并连忙朝瘫倒的妇女那里望去。原来就在这个妇女脚边,瓦罐摔碎在一块青石上,面饼和菜汁洒落一片。不过,让人感觉到汗毛直立的一个情景却是妇女脚边的溪水中仿佛躺了一个人。
好半天没有人说话,而那个瘫倒的妇女也早已被人扶起。最后还是五婶打破了沉静:“你们这群娘们,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叫男人过来。”
众人闻听仿佛马上有了主心骨,即刻向陶屋跑去。不过牛大媳妇却因为大肚子和五婶留了下来。
“五婶,这人还活着么?”牛大媳妇一边说,一边就朝水中的人走去。
五婶一把将其拽住,说道:“女人家的别乱碰。等男人回来了处理。”
“可是五婶,要是这人还有气,早点处理还有的救。”牛大媳妇推开了五婶,还是慢慢的走了过去。
“你就做吧,你就做吧,你不怕吓坏了肚子里的孩子?”果然,五婶一提到孩子,牛大媳妇的脚步立马停住了。脚步虽然停住了,但牛大媳妇还是朝前仔细的瞄着,并很快扭头对五婶说道:“五婶,你快来看,这个人头发好长,好奇怪。”原来,那人头发散乱,并有一缕在溪水中漂浮着,足足有一尺长。
“罪孽啊,罪孽啊。”五婶闻听脸色一下子显得更是苍白,并不住的念叨:“土陶村不会出这种事的,土陶村不会出这种事的。”
牛大媳妇也回身抱住了五婶,低声哭泣起来。
很快,土陶村的男人们就跑了过来,而队伍最前面的就是牛大。
“媳妇!媳妇!你没事吧”。看着气喘嘘嘘的牛大,牛大媳妇一下子不受控制放声痛哭起来,并哽咽的说着:“我……好……怕。”牛大紧紧握住媳妇的手说道:“别怕,我们回家去。”说完拉着媳妇扭头就走。而其他有好奇的去查看水中那个人到底是谁,也有的人紧张的也转身回家去。
牛大媳妇还没刚走两步,突然听见后面的人群喊道:“他还没死!他还没死!”牛大媳妇即刻停下了脚步,看了看牛大,小声说道:“要不我们去看看能帮忙不?”牛大好似知道媳妇会这么说,笑笑点了点头。
二人转身又回去,这时那个受伤的陌生人已经被众人抬到了溪水外,几件撑起的蓑衣也挡住了雨水。平淡的生活出现这样一个插曲,女人们聚在一起也激动的议论着。
牛大和媳妇并没有挤进人群里,而是在外面远远的看着。
过了没多大时间,围观的人突然一哄而散,只剩下一个年纪比较大的男人叉腰站着叫骂:“你们这些人,看热闹就一个比一个快,叫你们出点力都往后缩,还是不是爷们啊。”
马上散开的人群里就传出了一个声音:“五叔,你好心怎么不带回家啊。”
原来那个年纪大的男人叫做五叔。可是还没等五叔说话,五婶尖锐的声音先映入耳帘:“我们家的情况你们谁不知道。娶了那么一个丧门星进门,现在每天还都要老娘我伺候她,我再领回去一个半死不活的,你们是不是想看着我被累死。”
众人一阵哄笑。五叔则是一脸懊恼的看了五婶一眼,接着说:“我们土陶村虽然不是什么风水宝地,可是见死不救这种事我们也从来没有出现过。我作为这一片的里长,本来出把力就是应该的。可是我婆娘说的也不是瞎话,要是能带回去,我一定带回去。这不是有困难才问问大家有没有自愿先带回去给这个人养伤的。最多就住几个月,你们放心,等有人来我们村拉陶,就把他送走。”
可是大伙还是一阵沉默。原来现在在找人要把这个陌生人带回家养伤的。
五叔见状又说:“谁领回去也不是白领的,我给他发双份的陶份子。”原来这个村烧出的陶,卖掉换钱以后,是按照人头分钱的,这双份的陶份子意思就是年底分钱分双份。五叔接着说“不但分双份份子钱,粮食和请大夫的钱村里出,你们就出个床铺就好了。这可是个大便宜啊。”
闻听此言,下面有几个女人貌似动了心,刚想出声却又被自家的男人拉了一把,还被低声骂道:“臭婆娘,少管闲事,万一死在家里多丧气。”
五叔的脸越来越黑,正要再次发作。牛大媳妇出声了:“五叔,我去看看。”说着拉着牛大走向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