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书终于发现,原来有些情绪是不能用文字表达出来的,只能深埋在心底,做永远的珍藏。
他无意中翻开了她几年前的相片,那充满稚气的脸上一副天真的笑容甚是可爱。他突然间发觉时光流逝得真快,他早已不再是那个十八岁的少年,岁月已经在他的眼角留下了痕迹。而那个他曾经爱过,也曾经爱过他的女孩,如今已是别一个男人的妻子。
有那么一些人,我们总会因为这样或者那样的原因而离别彼此。在后知后觉中领悟,原来当初的离别竟是一场美丽的不得已的错误,然后失魂落魄的去追忆着那些追忆。可是,消逝了的,终究是再也找不回来。留下的,只是那些像被剪碎了的电影一样的记忆,或记忆中的记忆。
在那一年,苏书对林城还很陌生。他只是一个从农村流浪到城市的孤独男孩,在林城这座安静与喧嚣并存,美丽与肮脏同在的都市里卷进了茫茫的人海中。背负着很多和他一样的人背负着的使命。不值得,不该有的使命。那些最美丽的岁月却怀抱着最不堪一击的理想,在现实的命运中被捶打得支离破碎。
就是在这样的岁月里,一个一个的她来了,又从苏书的生命里离开。来时轰轰烈烈,走时无声无息。她们不过是一个过客,很多的过客编织成了一张网,一张回忆的网。终于到后来,苏书明白了一些本该早就明白的事情。他知道了生命原来不过只是一场美丽的徒劳,正是这样的徒劳构成了这样徒劳的意义。
很多时候苏书都在想,如果自己只是一尊雕塑,安安静静的坐在某一条十字街口,看着人们来来往往,不去思考和计较命运中的拥有和失去,不怀着满腔的热情去追求那些追求不了的追求,那又会是一种怎样的人生呢?平淡乏味,还是空无幸福?这是一种不可能有的人生,他知道,诸多的烦恼来自于我们自己的心灵世界,这个世界的门是不可能关闭的,在生命的最后一秒之前。
如果我们抛却掉了生命里的所有东西,那这生命之轻是否会成为我们不能承受之重呢?是不是因为我们无法承受生命之轻,所以我们就不断的在生命上负重?而所谓的轻与重,放在生命上来衡量的话,又该以怎样的标准?或是平衡?不轻不重,但这是能到达得了的目的吗?
我们存在的意义是什么?或者这样问,我们的存在究竟有怎样的意义?苏书不知道。如果生活的意义是为了追求幸福,那生命的意义是否便是追求自我的存在?存在的意义呢?嗯,这是一个让苏书回答不上来的问题。那些在他生命中来了又走了的过客,对于他的存在又有怎样的意义?他还是无法回答。很多时候,他根本不知道她们是真实的存在过他的生命,还是只不过是他做了一场又一场的梦而已。
每当想到这些问题,他总是记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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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下的公园里的那个她。
她坐在秋千上,轻轻的荡着。夕阳在她的身后拉出一条长长的身影,几缕头发在这个季节的风中拂动着。她歪着头,像在思考着什么。公园的另一角,几个孩子在那边嬉闹,无忧无虑的欢快,笑声在这个空间回荡。
苏书就坐在她面前的那张木条凳子上,看见她那张夕阳下的脸。一别经年,再次遇见,她依然还是那副模样,未曾有过些许改变。社会的洪流并没有卷走她的一丝一毫,一点一滴。这让苏书感到心灵上的一丝慰藉,他总害怕见到她的另一幅模样。她是苏书心里的一个梦。
“你在想些什么?”
“在想你。我们几年没见了?”
“唔,让我想想。三年,还是四年?”
“三年六个月零一天。”
“你记得真清楚。”
“当然。你是我心底的一个梦。无法抹灭的一个梦。”
“就只是一个梦吗?那时的我以为是你的全部。”
学校后面的那条小河不停歇的奔向远方,河岸上不知承载了多少人的足迹。那些铺满青草的田埂上也不知道留下了多少故事,幸福的故事,悲伤的故事。苏书和她在这些空间里也曾有过故事,有过幸福的故事,悲伤的故事。幸福不过牵手,悲伤不过别离。这是那一群人的幸福和悲伤。
“那时离我们太远了,远到只能当成一个梦。而你是这梦里的唯一。”
“那现在呢?谁又是你的唯一?真正的不是梦的唯一。”
“她。将来不久的那个她。”
校园里的那棵枫树一年又一年的随着四季更替,苏书和她也一年又一年随着那棵枫树成长。成长到那个该毕业的季节,他们的路终于走到了尽头。很多的他们的路也一起走到了尽头。那是一个不堪回首却又不忍忘却的季节,那是一个残忍却又善良的季节。时光不会因为什么人的感伤而停下它匆忙的脚步。生命继续朝前推移。
“后来我有找过你,不止一次的找过你。”
“缘来,天涯咫尺;缘尽,咫尺天涯。”
在那个三岔路口,他们紧紧拥抱。他为她拭去眼角的泪水,在她的额头留下浅浅的一吻。他让她先走,望着她离去的背影,渐渐的变得模糊,最后从视线里消失。他明白,路已到了尽头。再接着走,只能是黑暗,无边无尽的黑暗。但苏书还是走进了黑暗,在很多个无眠的夜晚。
“我收到过一封没有寄出的信。”
“本想亲自给你的,只是后来觉得不过是徒劳。”
后来苏书重走那条他们走过无数次的路,已经变得很荒凉了。没有了他们的足迹,那些青草肆无忌惮的在那路的泥土的缝隙里生长着,然后枯萎,灌木丛也将枝叶延伸到了从来没有延伸到的地方。在那个分别的三岔路口,再也看不见她离去时的风景。那一刻,他终于忍不住留下了眼泪。
“我们是真的回不去了吗?”
“我没变,对吗?”
“嗯。”
“但你呢?”
苏书望着坐在秋千上轻荡的她,一别经年,她依然还是那副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