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见到好友那副模样,巫秀月也没心思逛街了,急忙就把对方送到附近医院挂急诊,但医生也看不出个所以然,只说可能中暑了,许沉香又不肯留在医院多做详细检查,她只好先把人一路护送回家。
回到家门外时,许沉香已经几乎全身瘫软站不住脚,完全是靠巫秀月撑扶进去的。
许家的长辈们都出远门参加宴席去了,幸好沉香她哥哥没事在家,听到声响出来查看时,正见到巫秀月把妹妹给安置在客厅沙发上,不由得皱起眉头问:「怎么了?」
「晨光哥。」巫秀月先打个招呼,才解释:「香香她突然不舒服,医生说可能是中暑了。」
「中暑?」许晨光绕到沙发前,弯下身去摸了摸妹妹的额头:「好冰!这真的是中暑?医生是怎么说的?」
「医生也不确定,可是香香她不愿意留在医院检查……」巫秀月支支吾吾的说。
她和许沉香从小就情同姐妹,沉香的哥哥当然也像自己哥哥一样,只是兵役退伍之后从外地回来的许晨光就像换了个人,变得冷漠疏远、不苟言笑,让巫秀月不敢如同以前那般亲近他了。
「为什么不多做检查?」许晨光又气又急,向妹妹低吼了一声。
似乎是被那声怒斥喊醒,许沉香迷煳的睁开眼,抬起手来好像安抚哥哥一般按住了他的手臂,轻声说:「哥,带我回房间……」
「不知死活,不管你了!」嘴里虽然这样骂着,许晨光仍然把妹妹抱了起来往房间走去。
向来就把许家当自己家的巫秀月,也拎起许沉香的包跟了进去。
将妹妹安置到床上之后,许晨光转头向巫秀月吩咐:「你看着她,我去拿药。」
巫秀月连忙点头称是,等许家大哥出去之后,她靠过去蹲到了好友床边,忧心忡忡的说:「香香,你还是去医院看看吧?现在觉得怎样了?」
许沉香只是闭着眼摇摇头,微弱的说:「阿秀,帮我点香。」
巫秀月愣了一下,好友这时候提出的要求实在有点突兀,但她却隐约觉得许沉香似乎明白自己的状况。
「好。」
想不透的事,做就对了。
这是巫秀月一贯的思维,于是她起身到一旁书架上端出了小香炉。
已经记不得许沉香是什么时候开始焚香了,但好友几乎每周都会至少有一个晚上什么也不做的焚香静坐,她也曾经来陪伴过一两次,可是没十分钟就开始低头滑起手机……真惭愧。
找到打火机,打开香炉盖子,模仿着之前看过的方式,巫秀月正准备点香时,一阵冷风扫过来,「啪」地一下就把她眼前的香炉拍飞!
「哇!」
香炉砸到墙面上摔成两半,巫秀月吓了一大跳缩起手,险险没烧到自己,转头看去,出手的居然是刚刚还虚弱躺在床上的许沉香。
「香香?」她难以置信的看着记忆中从来不动粗的好友。
许沉香木无表情的抬起头,眼瞳内闪着异样的光泽,让直接面对她的巫秀月打了个寒颤,这才发现好友正以一种奇怪的姿势站立着,后脚跟居然不着地面。
就在巫秀月还傻愣着观望的时候,许沉香微微弓起背,喉咙深处发出不像人类的尖厉嘶吼,扬起手指扑冲上前,把巫秀月吓得向后退去,猛然撞上了背后的书架。
「香香!你做什么?」
幸好这时候许晨光及时赶回来,从后面一把抱住了妹妹,牢牢抓紧她挥舞的双手。
「冷静点!我是你哥!」
完全不理会哥哥的喝斥,许沉香尖叫着扭动身体、不断试图脱出擒抱,虽然许沉香个子娇小纤瘦,此时却竟然让许晨光一个大男人必须使尽浑身解数才能压制得住,还得小心不要伤到妹妹,一时之间只能在房里互相僵持拉扯,乒乒乓乓的沿途撞掉了不少物品。
巫秀月眼睁睁看着,脑袋一片空白,正不知如何是好时,耳边一道苍老且带着奇怪口音的话语悠悠响起:「香灰。」
浑身一震,巫秀月回过神来,扑向墙边那个被砸破的香炉旁,两手匆忙的抓了大把的香灰,然后跑到已经翻滚到地上的许家兄妹身旁,将香灰抖洒了出去!
「咳咳咳、呸!阿秀你搞什……么?」
许晨光吃了一嘴灰,正破口大骂到一半,才发觉怀里的妹妹忽然安静了下来,低头看去,许沉香人已经双眼一闭,软绵绵的昏睡过去。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巫秀月呆站着,一脸茫然。
许晨光抹了把脸,把妹妹重新抱回床上,然后精疲力尽的坐在床边没好气的问:「不知道?那你怎么会知道要洒香灰?」
「因为……」巫秀月看起来自己也很困惑,脑筋大概两三秒之后才重新运转起来,喃喃自语的说:「土地公告诉我的。」
「啊?」
许晨光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正想追问的时候,巫秀月蓦地一捶掌,跳了起来。
「对了!如果是他一定知道!」
「谁?等等……阿秀!」
许晨光还来不及说什么,巫秀月已经二话不说的冲了出去,一路飞奔下楼,穿过许家所在的社区中庭,来到外面的小公园内。
那个苍老的奇怪口音实在太难忘怀了,就跟当年一模一样!她很清楚的记得,那时候香香告诉她,那个声音是来自小公园庙里的土地公,还曾要她准备了水果零食来拜拜,说是回谢土地公的帮忙。
十年来这座小公园整理得比较干净漂亮了,庙前的老旧桌椅也换成了光洁新颖的水泥桌椅,但土地公庙却丝毫未变,仍是那个简朴小庙。
「刚才谢谢您!」
巫秀月冲到小庙前面,磕头跪拜下去,然后伏着身、额头紧贴地面,大声说到:「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做,所以请您再帮帮忙,帮我找到那个人来救香香,拜托您!」
话说完之后,她依旧维持着趴伏的动作,闭着眼睛不敢睁开,深怕睁开眼之后看到的是失望。
许沉香身上发生了什么事,她根本不清楚,但一定不是普通医生能治愈的问题,所以许沉香才会不留在医院而是回家叫她烧香。
她平常没有宗教信仰,就算偶尔会跟着长辈们拜一拜,若要问拜的是什么她也说不出来,更不像许沉香那样了解这方面的事情,只能病急乱投医,把希望寄托在这座小庙之上。
「拜托您了……」紧闭的眼皮下,滚滚热泪泉涌而出,巫秀月这时候才感受到后怕,还有失去朋友的恐惧。
不知道哭了多久,眼皮里再也装不住泪水,巫秀月稍微抬起头,用手背抹一抹泛酸的眼睛,然后惊讶的从缝隙间看到眼前的白茫一片。
她直起身来,向四周张望,放眼所及只有白雾与黑土。
「进来了!」大喜过望的巫秀月赶忙站起来,却忘了自己跪坐太久,一站起来就僵在原地,腿上好像百万只蚂蚁在爬,让她不由得哀嚎:「呜啊……好麻!」
看得到的话,自己应该又是只有生魂进来了,这样腿也会觉得麻呀?
站在原地按着腿,等待血液循环的同时,她纳闷的想着。
「咦?不麻了。」才刚闪过这个疑惑,她的腿就恢复了知觉。
既然腿脚恢复了,她随即把这件事抛诸脑后,开始小心翼翼的在白雾中前进,一边喊着:「喂!你在吗?拿灯的!」
从来也不知道对方的名字或称呼,她只好这样一路呼唤着。
前行片刻,白雾的另一端突然有火光透过来,目标骤现,巫秀月欣然的加快脚步小跑过去。
追着火光的来源穿过白雾,眼前出现的却不是那个举着长灯的身影,而是一盏仿佛石灯笼般的奇特金炉。
说是奇特,是因为巫秀月本来以为是石灯笼,走近时才发现比起印象中的石灯笼略大些,八角型的灯室内不知道正在烧着什么纸,竟飘散出一股清香。
退后一步顺着炉子绕圈,仔细观察片刻,炉子黑亮亮的,看不出是金属还是石造,表面浮雕着的凤凰就像幼年时那条手帕上所绣一样,她想这应该是那个男孩所立在这的,于是安心的站在炉子旁等待。
烧着的是什么呢?好奇心作祟,巫秀月稍微歪着脖子看进去,里边还没被燃烧到的纸张一角,似字非字的歪扭图腾在火焰中飞散化开。
同一时间,炉子四周的白雾无声无息的淡去了些许,轻盈的踏步声传来。
巫秀月顺着声音来源转过身去,少年环抱着长灯和黑狗一起站在不远处,正一脸无奈的看着她。
「说进来就进来,请不要养成这种习惯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