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敦儒此时已经十六七岁,从小习武身体健壮,武道修为也颇为不俗已到二流高手顶峰境界,只差临门一脚便有入一流高手之列。但此时朝夕相伴十余年,教授自己习文练武的游龙剑刘伯伯为救自己已经丧了性命,仇人势大自己毫无抵抗之力,兼且自己身负血海深仇,此时身份泄露谁知会不会有仇家找上门来行那斩草除根之事?况且自己被刘伯伯逼着背下了《唯识心经》,若让江湖人士知道,恐怕黑白两道都会闻风而动,一代武圣玄奘大师融汇佛道两门所著著武道秘典的吸引力会让江湖再次疯狂的。现在最好的选择当然是悄悄地前往琅琊找到师祖凌霄子,以便让祖师帮自己参悟《唯识心经》,习得奇功绝艺,才能报得血海深仇。
向东奔行了一段时间,内力渐渐不继,身形慢了下来。默默算来盏茶功夫已经要过去了,此时那救自己逃出虎口,又抚养自己长大成人的刘伯伯也许已经魂赴幽冥了,想着想着不禁悲痛万分。好在王敦儒还没有忘记刘子山的嘱托,看着前面夜色中透出的隐隐灯光踉踉跄跄的赶了过去。
月已中天,应该已是子时左右了,王敦儒悄悄地翻进权作院墙的栅栏没提防惹得院里一个大黄狗“汪汪”的叫了起来,毕竟是第一次做贼突然的小意外把王敦儒吓得心怦怦直跳,伏在窗户底下不敢大声喘气,暗暗骂自己连投石问路都忘了。
低矮的茅屋里隐隐传来一个老妇人的声音:“老头子,你说咱家狗儿被唐王的军队招去了,不会丢了性命吧?可怜他连远门都没出过呀……”
一个老头子接口道:“你个乌鸦嘴呀,有那么咒自己孩子的吗?从军了至少比整天和他那帮狐朋狗友搅得四邻不得安生好吧?这次招兵据说是去打吐谷浑那些强盗,希望狗儿能立下点军功,也能光宗耀祖广大门楣呀。”
“唉,愿菩萨保佑吧,保佑我们家狗儿平平安安的回来。”老两口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过了会鼾声传来,显然已经沉沉睡去。
王敦儒蹲在窗口下累得差点站不起身子来,但那老两口的儿子狗儿不过是一个乡下少年都知道从军立功光宗耀祖,枉自己也算名门之后、自由习得诗书做的文章却要趁夜偷盗人家衣服,脸上阵阵发烧,心中只能一个劲劝慰自己:“这也是事急从权,下不为例。”站起身来悄悄地摘下老两口夜里晾在窗外绳子上的几件衣服,转身就要出去,可心下略一迟疑把自小拴在脖子上的一个玉坠放在了窗台上,随后提着衣服转身翻出了栅栏。
寻了一片深草丛,看了看深更半夜应该无人路过比较安全,王敦儒利索的脱光了全身衣服换上了那老丈的短衫,伸手弄乱了发髻,抓了一把泥巴在脸上胡乱揉了揉,本来一个神秀俊朗的少年看起来倒成了山岭乡村的放牛娃了。可能是对自己“易容”的水平比较满意,往前赶了几里路在一个村子周围找了个草垛偎在一边睡了过去,时令初秋,天气倒也不冷。
第二日继续向前赶路,遇见小镇就买点干粮吃了,若是夜间露宿野外就运气好了就打一只野兔填饱肚子,运气不好也就挨着饿了,几天后终于把仲秋夜买纸钱时剩下的一点银两花光了,自此更是连衣着面容也不再整理,像个叫花子一样饿了干脆沿街乞讨,别人给点白眼也笑着受了,一心一意只盼着能早些时日到得青州府琅琊乾陵洞,寻到师祖习艺报仇。
正是这样方才避免了被三大世家的人追到,江南山少想来王敦儒应该快马加鞭逃离才是,谁曾想他竟慢慢悠悠沿路乞讨?
这一日,王敦儒进了中牟县县城,此时中牟县已归属郑州管辖,位于两都之间虽是战火不断但商人趋利物流较大,倒也甚是繁华。路边庭院多有雕梁画栋飞檐斗角、道旁酒肆隐隐传来划拳行令之音,路上行人有担着货郎担子的行商,也有三五成群出门游玩的的莺莺燕燕大家婢女、华服珠履的佩剑儒生,真个人间天堂、行乐宝地。
终是长日来流浪在外见过了世面,王敦儒心中又念着自身所负的血海深仇,对一切也淡然处之。正往前行,忽听前面传来一阵呼喝责骂之声,心下好奇王敦儒随着看热闹的人流挤了过去,原来有人纵马闹市,一老者闪避不及被马匹撞倒,疼的晕倒在地上,老者的儿子正在和那一身游侠打扮的壮年汉子理论。
那老者的儿子大声道:“众位父老乡亲评评理,家父和在下正赶往西市谁曾想这贼汉子竟然纵马驰骋把家父撞倒在地,可怜他老人家那么大年纪了……”说着挤出几滴眼泪来,满脸悲切的样子。
那蓝衫汉子急的满脸是汗,歉然道:“这位兄弟,在下有真有急事耽误不得,在下留下十两银子做诊金,真是没有时间陪你见官呀!”
老者的儿子不依不饶的道:“家父偌大年纪了,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怎生是好,十两银子又值得什么?若你不愿意我们还是请县太爷秉公审问就是,你就算事情再急也不能草菅人命呀。”说着竟嚎啕大哭起来,一副和他父亲感情很深的样子。
那汉子又急又怒道:“我在道上骑马,可是这老者自己撞到我的马身上我躲都没躲开,我陪你十两银子又如何不可?难不成真是要讹人吗?”
此时战乱频仍,各大节度使多有私自铸钱者,以致银贵钱贱,十两银子足够五口之家一年的生活用度了。一条人命也值不了几两银子,就算撞死了人也顶多赔偿三五百钱安葬了事。
王敦儒本来觉得那骑马的汉子甚是可恶,纵马闹市撞出人命竟想赔几两银子了事,甚是可恶。此时一听他说那老者竟是自己撞到人家马上只觉得世间之事匪夷所思,可听那汉子说话的语气又不像是推脱之词。
那老者的儿子一听蓝衫汉子这样说顿时抱着晕倒在地的老者大哭起来,嘴里嚎叫着不外乎蓝衫汉子草菅人命之类的话,要那蓝衫汉子多陪一些银子以便求医就诊,否则就告到官府。
耳边听到一个人低声叹息道:“麻癞子又在讹人了,整天不学好……”王敦儒心里有了疑惑,发现那老者儿子的举止更是做作。想问到底是怎么回事时,那人不愿再说了,挤出了人群。
那蓝衫汉子显然听到了王敦儒和那人的对话,看了眼扑倒在地上大哭的苦主,却不经意发现那晕倒在地的老者竟然自己微微的晃了晃脖子,显然是扭的久了不甚舒服,可原本应该人事不省的人怎么会感觉不舒服呢?转念明白过来,蓝衫汉子登时怒气勃发,向那老者的儿子道:“若是误了我三师弟的性命,我打死你这腌臜货!”说罢就要打马离去。
围观的众人哄然大笑,原本趴在老者身上装孝子哭的感天动地的无赖顿时跳了起来,向着众人大骂,狠狠地看了个遍也没发现是谁揭了自己老底,但声音传来的方向竟然站着一个坑脏的乞丐,那乞丐满脸诡异的神情。那无赖凑上前去抡起拳头打算揍那王敦儒一顿出气,嘴里怒骂道:“小畜生,老子撕烂了你的嘴!”一边骂着一边就要开打了。
那蓝衫汉子刚要上马离开离开,却见这无赖竟然迁怒别人,这小乞丐身子骨瘦弱,又如何经得起毒打?何况要不是他和那路人说话自己也没有脱身的理由。想到此处,马鞭一甩卷起那无赖抡起的手臂向后一拽,就听那无赖惨哼一声,甩出去三四丈,一时痛的哼哼哈哈的爬不起来。原本躺在地上装晕的老者没奈何也爬了起来架着那无赖从路边一个小巷子匆匆去了。
蓝衫汉子略一思索调转马头,伸手一提把王敦儒拽到马上,扬长而去,只留下路上行人在饶有兴致的谈论麻癞子踢到铁板上了,思考着是不是要把这个活生生的事例拿来回家教育娃子。
蓝衫汉子打马狂奔,也没问王敦儒一句话,转眼过了三四个时辰,过了黄河官道倒也平坦,但速度也逐渐慢了下来。天近晌午,蓝衫汉子终于勒住宝马,在一座小镇上停了下来。王敦儒原以为这汉子要带他找家客栈歇息,没想到蓝衫汉子领着他七拐八拐进了一个小巷子,在一座府邸前停了下来,左手拽着马缰右手握住门环“砰砰”的敲了起来。
黑漆木门“吱”的一声打开了,里边走出一个劲装汉子,看了蓝衫汉子一眼,惊喜着向院子里喊道:“二师兄回来了,大哥、五弟,二哥回来了!”一边连忙把蓝衫汉子让进院里。蓝衫汉子焦急地道:“三师弟情况怎么样了?是谁下此毒手?”说着急急就向后边厢房走去。
走了两步,猛然转身回过头来对跑上前来的一个庄丁打扮的道:“领这位小兄弟去洗刷一下,安顿好了。”再也没有心情安排什么就向后院去了。
王敦儒在马背上颠簸了一路,浑身骨头和散了架似的,被一个庄丁领到右边一个厢房里,过了片刻送过一桶水来。他懒懒的躺在澡盆里洗了个干干净净,庄子里也没想到会有少年前来就随便给了他一身成年汉子的衣服,换上一身宽大的衣服,倒像是唱戏曲的“长袖善舞”。王敦儒扎好发髻,整好着装,多日的颓唐之色一扫而空顿觉神清气爽。
过了会,那家丁又送过来一碗面食,嘱咐道:“公子若是累了就在这房子里休息便是,若是需要什么尽管吩咐便是。”
王敦儒笑着应了,躺到床上,不过片刻便已经鼾声如雷了。人身体久是困乏忽然安逸,睡的就不会很沉,迷迷糊糊的王敦儒觉得自己小腹发胀,惺忪着睡眼爬了起来就要方便,刚解开腰带猛然清醒过来,现在自己可是是在别人家的卧房里,若是一泡尿撒了下去恐怕再也没有脸面呆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