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使劲摇头:“哥,回不去了,我再也回不去了。”
“悠悠,别说傻话,你——”
“哥……”我喊,就像多少次我腻腻的靠在他的肩膀,拖长声调的喊,就像多少次我拽着他衣角,讨要好处的撒娇般的唤,“也许这是我最后一次这样叫你了,哥,我要走了,去很远很远的地方,再也不能回去了,哥,我会想你,我走了,寒煊就再也威胁不到你,你不要再跟那些黑道的人来往,不要让自己再陷入危险,你……”
“悠悠!”
不顾电话那头哥的声音,我自顾的边哭边说,越说越快,越说越大声,就像手里拿的不是电话筒,而是个高音喇叭,我要向他大声告别,也要向他大声告白。
“哥,我想告诉你,我爱你,这辈子我曾经最爱的人就是你——”
大声的吼完,不再听那电话里一丝的声音,狠狠的压了电话。
明明不打算再听他一句话,电话挂断的一刻,电话筒里却还是传来哥除了隐忍,冷清以外的,另一种情绪:悲伤的、懊悔的哀鸣。
“悠悠——”他喊。
心突然疼得不像话,眼睛里不停地流出眼泪,刚擦干了瞬间又紧接着溢出来,来往的行人纷纷侧目,我走出那商店,仰着头,愣愣的望着头顶明晃晃的白灯。
忽然感觉全身都暖暖的,轻飘飘的,像是背后长了一对翅膀,只要我一张开双手,便能飞上天去。
一口一口的深呼吸,任由眼泪哗哗的流着,我却突然神经质的笑了,嘴角笑了一下,又飞快落下,不一会儿,又扬起来,就这样一会儿笑,一会儿哭着,竟然是从未有过的轻松,哥,我爱你,这个秘密我终于告诉了你,同时这个秘密也将永远成为曾经。
我大约不会再纠缠你,这辈子我再也没有资格跟你在一起,但是我会保留心中的这份爱,在一个没有你的地方,一个永远不会牵连到你卷入危险的地方,默默的想你。
检票上车,眼睛里还忍不住不停地流出眼泪,刚擦干了瞬间又紧接着溢出来,车上的人纷纷侧目,我踉跄地在狭窄的走道穿行,想寻找一个地方坐下。
“这里有座位。”
我抬头,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孩正挪开靠窗的位置叫我,见我愣着,她又喊:“过来呀,不然要被人抢走的。”
说着有个刚刚一起上车的中年人,拨开我想要挤过去,慌忙地擦干眼泪,我三两步走过去坐下,那男人骂骂咧咧地,说了些难听的话。我正要还口,旁边的女孩却先一步大嗓门回击过去:“我跟我姐姐坐一起咋啦,招你惹你啦!”
她说我们是一起的这话倒很奏效,那男人没再纠缠,而是往后面找位置去了。
“谢谢。”我发自心底地感激了一声,自己刚才满脸是泪,狼狈非常,要真是跟那个满嘴脏话的陌生人起争执,估计难堪的还是自己。
“没事,这种老流氓,别理他!”她说着,凑上来,悄声道:“他也就是看你是女孩子好欺负,坐夜车本来就麻烦,我说咱们是伴,多少他也会顾忌点,不敢对我们怎样的。”
我点点头,从来没有天黑做过长途汽车,扫一眼车上的人,形形色色,各路的人都有,相比之下,我和旁边这个女孩倒显得是弱势群体了,尤其我还是个哭哭啼啼的形象。
连忙收起情绪,顺便把乱蓬蓬的头发好好扎了起来,车突然开动了,刚刚整理好的情绪又骤然崩塌,眼泪又忍不住溢出眼眶来。
“额,大姐姐,你没事吧?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邻座那个小女孩好奇起来,不住盯着我看。
我知道她没有恶意,但这样来自陌生人的关怀反而让情绪更加失控,我捂着脸,弯下腰,把脸连同手放在膝盖上。
“可以让我自己静一会儿吗?”我说。
她连声说行,“你静静吧,你静静吧。”
汽车淡淡的汽油味充斥在鼻腔,一车旅客的各种声音传进耳朵,分别的信号也越发清晰明朗:真的就要彻底离开了。
哥,从此天涯海角,我们陌路,还有没有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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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睁眼已经是第二天清晨,车一路开,到了一个收费站,路边有卖水果的,我下车放风,顺便挑了几个橘子,正要掏钱,却发现兜里只剩下了几个一毛的硬币。
我才意识到一个问题——无忧给我的二百块钱昨天花得所剩无几,我已经没有钱了。
小商贩的手伸了半天,我尴尬得不知道怎么开口,旁边却走过来昨天的那女孩,递出了十块钱给那人。
“给你。”
小商贩接过钱,辩了辩真假,鄙夷地看了我一眼,我面红耳赤,他和周围人的目光让我无地自容。
小女孩却不以为意,拍拍我的肩,宽慰道,“你别担心,我知道你有难处,出门在外,谁没个难的时候,你放心,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我一定会帮你的。”
我十分感动,又异常难堪,但事情似乎就是到了不得不仰仗她帮忙的地步,便硬着头皮点了点头,”谢谢。”
因为这个插曲,一路上,我们热络地聊了起来,而我也慢慢了解了这趟客车的终点站——封城,一个千里之外的古县城,这个叫滕佳怡的女孩外婆居住的地方。
她的描述里,那是一条长河穿城而过的古镇,常年高温,盛产热带水果,地势是丘陵,说是青山环绿水,一点也不为过。
当我问到医疗水平,她显得格外自豪。
“周围的县城都上封城看病呢,因为封城里有一家三甲医院,这是别的县城望尘莫及的。”
“什么是三甲医院?”
“就是最好的医院啊,等级最高的。”
我心中一动,于是告诉她我也要去封城的,我需要一所靠谱的医院,因为肚子里还有一个隐患。
“看你对封城这么陌生,一定没去过吧,你去封城想干嘛?”
干嘛?仔细想一想,除了远离哥和那所有的一切,我去到一个崭新的地方,总得有点事情做。
“去写生,画那里风土人情,怎么样?”仗着跟杨柯凡学了半个多月油画,我竟然张口就敢说写生,也是佩服自己不害臊的功力的。
她显然被我迷惑了,激动道:“原来你是个画家!怪不得看你的气质怪好的,原来你这么厉害,那我到时候也要去看你画好不好?!”
我笑着点点头,只要到时候她不被我这个“画家”的手艺惊到就好。
一路有滕佳怡的描述,我越来越渴望这即将达到的好去处:一个临水的地方,我会在那里住下,找一份养活自己的工作,闲时安静地画画,耳旁有流水划过时光的声音,日复一日,我的生活会自在的像神仙。
想到这里,脑子里伤怀的细胞又开始蠢蠢欲动,不过活泼的滕佳怡却刻也不会给我神伤的机会,她已经展望着写生取景的地点。
“我外婆家的后山上能直接看到平河,正好是在平河拐弯的地方,你去那里画好不好,我小时候经常跑去那里吹风,特别特别喜欢。”
“恩,好啊。”我说,想了想,又问出个比较实际的问题:“一年大概多少钱能在封城活下来?”
我对生活费没什么概念,向来都是被哥养的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即使在寒煊手下过囚禁的日子,钱的事情也从没让我困扰过。
如今活脱脱自己出来单打独斗,才发现一分钱难倒英雄好汉的难处了,想到这里,忍不住又为昨天胡乱花出去的那二百块钱隐隐肉痛起来。
滕佳怡掰着手指头,认真地算了起来,“封城的物价比较低,要是按活下来这个标准的话,水电全算上,一万?”
“能吃饱吗?”
“能啊,妥妥的。”
我松了口气,这个价位超出了我的想象,这下感情好,我就是再不济,好歹也是在公司正经上过班的,还是名校毕业生,这两点加起来,相信在那样相对闭塞的县城里,还是很好找到糊口的工作的。
“你真的要在封城常住?”滕佳怡好奇的问。
“真的像你说的那样好,我就常住了。”
她喜出望外,抱着我的手兴奋得摇起来。
“当然好,当然好,我家乡贼好!我说好的就肯定不是骗你的,你就住下来吧,这次我中途回去上学,本来就没什么朋友,你在的话,我就可以天天找你玩了。”
她的热情像火一样,以前,我身边总被打着哥主意的女人们虚情假意地讨好,又或是作为“情敌”被寒煊身边的女人各种仇视,现在不同了,我穷困潦倒一无所有,逃难出来就遇到一个毫不做作的未成年,她热情,直白,坦诚,简直是上天赐给我的奇妙礼物。
“好,以后我们就是好朋友了。”
相视一眼,我们都哈哈大笑起来。
傍晚时分,历经了将近二十四个小时的旅途结束了,出了车站大门,大雨倾盆,车站出口人满为患,车也很难打到,索性她家离车站并不远,
“淋两分钟能行吗?咱们跑回去啊?”她好心地征求我的意见。
我也终于豪情了一次,道:“不就是淋雨吗,没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