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小姐,请问你觉得,一个人身上挖掉的肉,可以用钱填补完整吗?”
我一张脸大约是瞬间惨白的毫无血色,白天寒煊在手术台上时,那背上三个露出白骨的大坑赫然映入脑海。触目惊心,只让人冷汗流了满背。
“对不起。”我低下头,闷声说道。
“还有东岛上现在那十几条人命,暮小姐觉得,钱能让他们复活吗?”杨九继续不慌不忙的说。
我陡然抬起头,茫然的看着她。她说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那些人会来找寒煊,竟然也是跟这比生意的折损有关?
她缓缓眨了眨眼,似乎对我这才开窍的智商感到担忧。
“恕我直言,暮小姐,煊这次的损失,你若是真的想让你哥用钱来陪,那估计得赔光整个暮家,也弥补不了。”
身体如同瞬间被拆了骨头,我陡然泄了气,颓然的拉拢下肩膀。天空是浓密的抹不开的黑,却赶不上我心中此刻的无边黯然。
事态似乎正向着无可挽回的地步发展,今天以前,如果谁跟我说,事情有这么严重,我一定劝她去精神病院。但是杨九说的不是开玩笑,因为我自己生死关头跟着经历过,事情已经到了寒煊差点丧命的地步,这件事情非同小可。
“那些人到底是什么人?”我弱声的问。
要不是空气中有热气随着说话吐出来,我真以为自己都说不出话了。
她意味深长的看我一眼,却没回答。
我讪讪一笑,这回连自己都想敬自己一杯天真了,杨九怎么可能告诉我这种事情,毕竟这是寒煊的生意,就算是仇家,也是寒煊的仇家,关我什么事。
“你不说,我也能猜个大概,你说是因为寒煊的一单生意受损,才招来这样的仇家。而寒家素来做的是东非的军火生意,那帮人又是外国人,他们是买家那边派来的人?”
“暮小姐。”杨九语气郑重。
“恩?”
“我想告诉你一点,有些事,知道得太多不是好事。”
这算是很明显的威胁了,虚弱一笑,我冲她点点头。我何尝不知道这种话不能说的太多,但是怎么办呢?现在我毕竟已经知道这些了,总不能装不知道,哥对这件事情知道多少?这是也在他的策划中还是意料之外?
一切只要没有跟哥对峙都无从得知,我现在唯一能做的,好像就是问问解决之道了。
“杨小姐,不管事情往后怎么发展,但是今天,我想对这件事情,对你,对寒煊,说声抱歉。”我看她恳切的说。
一切因我而起,哥会报复寒煊,也是因为我,我才是罪魁祸首。
对于这样的道歉,杨九并没有回应,只是扬了扬酒杯,又往嘴里送了口酒。
“所以,这件事情,要怎么处理,才能尽量弥补?”我试探性的问道。
这顿鸿门宴不会白吃,总得说出问题,和解决问题,哪怕方法是解决掉我。
“暮小姐,正如你所说的,你家的企业是光明磊落的白道,沾不了我们这条道。说起弥补,除了钱,你们好像也弥补无门……”
“多少钱?”急切的问话脱口而出。
原本颓废的全身陡然精神起来,她难得开口要数了,事情就有转机!
见我重新有精神,她眼中闪过微不可见的冷意,不等我多说,她继续淡淡道:“钱要多少就不劳你费心了,你哥那边我会去协商。你人在这里,安心待着就可以了。”
“什么意思?”我警觉的皱起眉。
“字面意思,暮小姐刚才不是说了吗,你是被绑架到这里来的。”
“可是寒煊已经答应放了我了!”
我气急,虽说时间长了多出许多变故,但是寒煊当时的确答应过我,放我会H市的!这也是我会坐在这里跟杨九说半天的原因,把事情的前因后果了解清楚,然后回到H市,劝哥正确的处理和弥补这件事情。现在这杨九竟然中途变脸,阻止我回去,如何让人不生气!
“暮小姐可能听错了。”见我大吼,杨九的脸色也渐渐变冷。
“你可以去问寒煊!”我指着走廊那头的手术室,手臂因为过分气愤而剧烈的颤动着。“要不然我现在就去当面问他!”
杨九静静的坐在那里,手里轻轻的晃动着酒杯,她死死的盯着黑暗中静谧的大海,目光凝重。
见她不动,我彻底没了耐心,起身站起来,就要离开。
“暮小姐。”杨九忽然出声了。
那声音冷撤,比最阴沉的毒蛇还要冰冷几分。我脚步愣生生顿在那里,僵硬的扭头瞪着她,等着她说下文。
“要是你执意要走,也不是不可以。”她说着,往嘴里送了最后一口酒。酒杯见底,紫红色一层淡淡的颜色覆在杯底,船角四周的灯光衬托下,酒杯在她手中诡谲的熠熠生辉。
“什么时候?”剧烈的起伏着胸腔,只有我知道,现在自己的肺有多么爆炸,心脏跳得有多么愤怒,更甚的,带着面对那女人时,那难以言喻恐惧。
“现在。”她朱唇轻起,分明说的是放生的时限,听上去却更像死神的宣判。
她话音落下,两旁静立的侍从顷刻间放下了手中的托盘,飞快的走了上来。
“暮小姐,这边请。”
我愣愣的转身,随着那侍从的方向看去,他们竟然开始从游艇上往海里放下一艘救生艇。白色的气垫船,能乘坐四个人的大小,船上有桨,有游泳圈。
回头朝杨九看去:“你什么意思?”
杨九没有看我,只是摩挲着手中的空酒杯,冷冷的吐出两个字:“放人。”
那两个侍从应声,快步走过来,顷刻间便左右抓住我的胳膊,将我朝那救生艇拽去。
“不要!你特么疯了吗!我这么被丢下去是会死的!杨九!”我彻底慌了,脚步死死的在地上抵着,拼命的挣扎。
杨九,这个女人果然还是阴狠毒辣!说来说去还是这一个主题,还是要我的命!
对我的喊叫,杨九聪耳不闻,她静静坐在那里,依旧侧头看着大海,事情竟似没有半点回转余地,她铁了心要杀我!不费一颗枪子,把我流放到大海上,这黑灯瞎火的,我要是真的被放出去,半个小时可能都过不了,就不是冻死就是被海浪拍死了!
“放开我!杨九!你敢推我下去,我哥跟你没完!”胆子几乎临近吓破的边缘,我被那两个彪形大汉已经拽到那救生艇的边缘,眼看就要被投放了!“啊!!!不要!!”
抱住船沿死都不要撒手,脸憋得通红,不可以,我不可以就这么送死去!
“咚咚!”拽着船沿的力气终究耗尽,我被生生的投入了那小小的救生艇中。不等我扑上去想爬出去,船上的人已经飞快的割掉了上面掉船的绳子。
“啊!!!”随着一根根绳子被割断,救生船不断的失去平衡,倾斜,下坠!我惊恐的抬起头,只看见一把小刀正割像最后一个打结的绳子。
“杨九!我他妈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撕心裂肺的吼出声,我猛地蹲下身抱着头,等待着最后一个绳子断裂带来的急速下坠。
“住手。”
万念俱灰的时刻,忽然有一个微弱的声音响起,那声音弱的几乎不存在,但却像带着魔咒,生生的传入了每个人的耳朵。
陡然睁开眼,抬眼望去,在船中间走廊上,紧扶着栏杆站着的人,不是寒煊又是谁!他大伤未愈,此时脸色一片惨白,大概走出来已经耗光了他所有力气,此时他紧紧握着手术室外的栏杆,全身都靠在上面,连说话都喘着浓重的粗气。
我呆呆的望着他,不知道为什么,眼泪陡然夺眶而出。
“哇……”蹲下身,我抱头痛哭起来。
“煊!”一直在船头坐如钟的杨九此时也终于沉不住气,起身飞快的跑到了寒煊身边,双手将他扶住,眉间尽数是心疼。
“你怎么出来的,老马说你的伤口刚刚缝合,现在根本不能动!”说着,杨九就要扶着他回屋。
寒煊并没有力气,却只是轻轻的将她一推,那一推明明没有力道,强硬的杨九却生生的停了下来。
“谁要放她走的。”寒煊微不可见的声音缓缓的发出。
杨九浑身一顿,僵硬的站在那里,一头黑发在海风中被吹得肆意扬起,她却愣是说不出一句话。
“她哪儿都不能去。”说着,寒煊的目光淡淡的扫向船头的两个侍从。那两人接到那视线,片刻的迟疑也不敢有,连连点头,收了小刀,三两下拽着绳子愣是把我和救生船拉上了甲板!
上到船上时,寒煊已经被重新送回了手术室,再看不到他的人影。
我重新踩在稳当的甲板上,就像获得了新生,不知道是感动还是愤懑。我站在那里,任由汪汪的眼泪不争气的流啊流,半响,那委屈终于不再压得嗓子喘不过气来时,我抬起脚,径直走向那手术室。
门口站的两个黑衣人拦住了我要进去的意图。
“寒煊,你答应过我的,要放我回去的。”我在门外扬声喊,依旧带着不争气的哭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