睆小倩离开越银城之后,按照影烟上面的指示,到达青岭岗。她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纶巾会在青岭岗。
青岭岗又名乱葬岗,掩藏着无数的尸体,是人间怨气阴气最重的地方,常年笼罩在阴气之中,就连一年阳气最重的夏至也见不到一丝阳光。
因它阴气太重,鲜有人来。一般的凡人到达此地,轻则大病一场,重则丢掉性命。就连他们妖族来此,也会有因这腐烂的尸体气息而感到恶心。若非影烟显示的景象是此处的话,她定是不愿意到这个地方来的。
想不到两年不见,纶巾竟然堕落至此,竟然栖息在这青岭岗之上。一想到自己用心呵护的弟弟在此受如此苦难,这让她如何不心疼。
睆小倩一手拂袖,将面前的乌气排开,自身与这浑然的阴气分离,以免被它侵蚀了灵体。
漫天的黑,根本就分不清方向。四周涌上来的鬼哭狼嚎之声,每一声都刀刮着耳膜。在这里是没有白天黑夜,没有东南西北。没有更多关于纶巾的消息,又如何找到纶巾所在。
两手交合,绾出一道花形,由手心脱出点点灵光,如同黑夜中的萤火虫,发出微弱的光芒。这点点荧光又向四周散去,能够渗透这鬼气。
有了荧光的指引,即使是在层层的迷雾之中,也能够找到人的踪迹。她循着荧光的路线一步一步向前走去,一个人形的身影渐渐清晰,似曾相识。
“纶巾?”他比几年前越发的冷峻,也廋了许多。一身黑衣,似乎与这黑色融为一体。一双眉紧皱在一起,怎么也解不开,他的心事也变得忒别的多。
“你来干什么?”纶巾不善地看着他,眼神中诸多的纠结,但更多的是仇恨,是冰冷。仿若千年凝结的寒冰,需要用千年去融化。
睆小倩受伤的样子,她说她只是想来看看他,他会怎么想?不过是认为她在虚情假意罢了。与其这样,倒不如什么都不说。如今能够知道他平安就够了。
但还有些令她担忧的是纶巾怎么会到此处来,而且既然是影烟告之的下落,想来他在此处也待了很长一段时间,不知道他的身体是否也被这阴气给侵蚀。
见她不语,纶巾眼中的阴冷更深了,声音如同寒风一般。“你放心,我不会违背三年之约的。在没有杀你之前,我也不会死。”
三年之约,什么三年之约。说是约定,不过是纶巾一人在决定。说什么他会在三年后学成归来,找她,找她报仇。自己养了多年的弟弟,竟然扬言要杀她,还真是可笑。更可笑的是,自己还不知道是为什么。
“我知道你不会忘。我来,只是,只是为了告诉你一声,我会暂时离开。”睆小倩难免有些受伤,忍了忍幽咽,又继续说道“我,我会暂时离开,去……”
还未等她说完就被纶巾打断。“你是要去找他吧。你的事情我管不着,我的事情也不希望你管。无论你要干什么,要去哪里都与我无关,只是你最好准守约定。”冷言冷语,毫不留情。
最讨厌的就是什么痴情,明明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妖,还要装出一副痴情的样子,真是令人讨厌。但是自己也不希望她就这样丢掉性命,她的生命只能是自己来终结。
纶巾转身离开,没有再回头。根本就不值得,不值得为她担心,因为他们是仇人,是不共戴天的仇人。无论她对自己怎么样,无论她是否对自己有救命之恩,自己下一次都不会再心软了。到约定之时,他一定会亲手结束她的性命。
身影渐渐被黑暗吞没,什么也看不见。这青岭岗并不是一个简简单单的乱葬岗,它还是鬼狱的另外一个入口。只是没有什么人知道,也不是谁都能通过这条路进入鬼狱。
望着他逐渐远去的身影,睆小倩心中蓦然叹气。只要他平安就好,就算他依旧恨着自己又如何。看他的样子,并非是与厉鬼为伍,自甘堕落。但是他身为凡人,总是与鬼打交道,怎么说也不好。
可自己如今又站在什么立场上去说呢,只怕话还未开口,倒先动手了。既然他平安无事,自己也能够安心离开这里了。
她不是什么傻人,英和在离开落阳城之前留下他的讯息,或许不足以找到那人,但是只要有希望,自己就不能够放过。
这一次,是真的要离开了。
在漆黑的阴气中,一身白衣总是显得格格不入。站在远处的女子,嘴角冷笑。看着睆小倩神伤的样子,自己的心里说不出的快乐。冰冷的声音仿佛是来自地狱,语中的阴狠令人不寒而栗。“睆小倩,被最亲的人背叛这滋味,你得好好尝尝。不过,游戏才刚刚开始呢。”
纶巾通过青岭岗进入鬼狱,无需经过奈何忘川,便可以到彼岸。一路上也没有小鬼去阻拦他,如此,此行确实十分通畅。
他停在殿门前,抬头望着大殿上方的匾额,上书几个镏金大字“夜冥殿”。什么也没有说,毫不犹豫地走了进去。大殿空空,没有什么多余的东西。
殿中高台之上,一人背对着他。身着紫金帝袍,腰扎赤金之玉,首饰琼玉之碧。
“今日来得比平日里晚了。”眯着眼睛,声音极其平和,然而却是听出了一丝危险的味道。
“师父。”纶巾上前行一抱手礼,微微颔首,目光却是异常坚定。在主台上的那个人是鬼狱的王,是冥界的主,是掌管一界的冥王银砾。他无心解释,因为银砾从来就不喜听人解释。
“跟上。”银砾双手放在身后,背身而去。
纶巾静静地跟在他的身后,眼神如寒潭一样平静。虽不知银砾究竟有何事,但他知道银砾不会害他,甚至还在有些时候帮助他,帮助他强大自身。很多时候他也在好奇银砾如此做到底是为了什么,但是至今毫无头绪。
至于他跟银砾的瓜葛与关系,还得从两年前说起。那是与睆小倩决裂之后不久,他与苻晗一起背弃了睆小倩。离开之后,他只想走自己的路,于是与苻晗分向而行。也就是在那个时候遇见了银砾。
想起那天的场景,遇见银砾的时候已经是黄昏,天空像是燃烧着的火焰一样,红得像血。银砾斜靠着树等他,双眼紧闭脸上没有任何变化,拦住了他的去路。“你叫纶巾?”
“你是谁?”纶巾带着敌意,手不自觉地微微将剑挑出了剑鞘。一个来路不明的人能够轻易说出自己的名字,任是谁也难少疑惑之心。
“以后你自然会知道。你只需知道本尊在等你。”银砾忽然睁开眼睛,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看向他的目光也带着一丝耐人寻味的味道。还未待纶巾有任何反应,又接着说道“明日子时本尊在青岭岗等你。”
纶巾一愣,他是什么人,凭什么替自己决定。但见其越行越远的身影,耳边余留他的话。“如果你想变强的话,如果你想报仇的话,就到青岭岗来。”这句话抓住他的死穴,他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变强,如何报仇。
次日子时,他按照约定到达青岭岗。周身萦绕的鬼气令他升起一股恶寒,但仇恨的种子在心中发芽、滋长。仇恨的意识占据了恐惧的心。
银砾从深处而来,依旧是昨日的衣装,只不过浑身的气质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一双眼睛如同鹰眼一般,紧紧地锁定在纶巾身上。“你既能安然无恙的站在这里跟本尊说话,说明你资质不凡。”
纶巾对上他的目光,没有丝毫退缩。浑身气势不输于银砾,声音阴冷“现在就开始吧。”
“不用这般着急。”银砾冷哼一声,看向纶巾的眼神带着几分赞赏。“你既要跟着本尊学法,那么有些事情本尊就要先跟你说清楚。”神色变得无比认真,有些事情与其为日后留下祸乱,倒不如现在就讲得一清二楚。
纶巾皱着眉头,心中隐隐有种不好的感觉。但是这种感觉具体是什么,他也说不清楚。“你说。”
“本尊是鬼狱的王,你若成为本尊的弟子,自然也就是鬼狱中人。换句话说从成为本尊弟子的那一刻开始,你就不再是人类了。当然也不是真正意义上的鬼,你只是个半人半鬼的怪物。”银砾冷笑着。对于他们这些人而言,不再是人类,想来比什么都难受。
纶巾心头一愣,这却是他所没有想到的。变强则意味着成为半人半鬼的怪物,不变强则永远无法报仇。无论选择了哪个都会成为他毕生的遗憾。
“等你能够做出选择的时候再来这青岭岗吧。”见纶巾依旧犹豫不决,银砾说着便要离开。
“我愿意。”纶巾终是下定决心,成为什么又有什么重要的呢?重要的是自己的心不变。“我愿意拜你为师,修习法术。”
银砾嘴角扬起了笑容,似乎对纶巾的回答十分的满意。
自那以后,每个月十四这一天,他都会通过青岭岗来到夜冥殿。来接受银砾给他安排的训练,一切都只是为了变强而已,一切都只是为了向那一个人复仇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