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灯初上,夜色阑珊,这片天下的主人的寿宴,便如此悄无声息却华丽的上演了。有谁会去注意一个被“请”到宫内“小住”的女子的动向?
我提前装出了一副病恹恹的样子,骗的小忆柳的信任,早早的上床歇息了,她自是乐颠乐颠的随我了,估计心里还万分感激我这身子比之主人还要善解人意,竟能体会到她满心雀跃的想去寿宴上凑个热闹的心情,此时,估计声声念叨我是菩萨转世了,不然,为何我的喷嚏愣是止不住了呢?
“阿嚏…………”一个喷嚏拐了好几个弯终于打完,我揉了揉俏鼻,紧呼吸几下,恩,差不多告一段落了。我换上顺手摸来的宫女服饰,一路垂首向宫门方向潜去。
当初干妈跟我说,她接了旨后便向传旨宫监禀明,音歌性格怪癖,不喜常理,到时候想必会自行前往宫门,公公届时派人在宫门口守候便可。她这样说一来是想告诉朝廷,音歌独立于醉花楼,二来也是折中之计,毕竟当时不知我的去向。而我此时,便该前往宫门与干妈的人会合换下音歌的衣物再佯装进宫。
“啊!”低首疾行到上景园之际,猛不觉被阻了去路,撞上的刹那我便知道是撞人了,我不敢抬头,只稍稍向上瞥了那人的衣着,一袭暗红色云纹锦袍流光华溢,脚蹬白鹿金边皮靴,单看这两者我只想咬舌自尽了,真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恶……我这临时憋出来的声音连我自己都觉得恶寒,感觉浑身鸡皮疙瘩都掉了一地。
“狗奴才,走路不长眼睛的!看我不……”这话一听便知是戏文里常见的狗仗人势一类人的经典台词,可惜了我虽经常看戏,却如今自己成了戏子。
他话没喊完便没了声音,我断不会以为他闪了舌头或者良心发现了,正如此思忖着,却听头顶上方那人说话了。
“冲撞了小王,的确该死!”好……妖媚慵懒的声音哪,一个男子的声音竟能媚到这等酥人的地步却无法让人心生反感,真真是勾的人好奇心大胜哪,若不是我一心告诫自己决不能抬头,想必我早已口水满地爬的巴巴膜拜他了。却听他继续道来:“你且抬起头来!”
我浑身一震,此时我是宁可你将我拖下去打上几大板也不愿被人识破的啊。话说面前这人为何我感觉他老盯着我此时还要让我抬起头来?莫不是已经对我有了怀疑?想到这里,我直觉浑身冷汗直冒。正苦于无计可施之际,老天终于收起了他的玩笑心思。
“四弟,你怎么还在这里磨蹭啊?父皇的寿宴马上就要开始了!”清润如玉的声音响起,我察觉面前人侧过了身子,却也挡住了我探向那来声的视线。
“哦?是二哥啊。我这不刚好在等你嘛!”听这人无喜无悲的应和,此时的我却觉得如芒在背,他们每在我面前多呆一秒钟,我便多受一针的煎熬哪,心底不住的祈祷,二位爷,赶紧走吧,离我越远越好,我给您二位烧高香了成不?
“是吗?那赶紧走吧!去晚了父皇可是会罚的!”说话间那人已经到了跟前,我能感觉到他的目光掠过了我,稍稍松口气,幸好他没盯着我瞅啊。
“好,走吧!”
感觉那些人将我当空气般忽略过去,我在庆幸的同时又有些纳闷,人常说伴君如伴虎,其实,在这皇宫里,哪个主子都是喜怒无常的,刚才还说我该死,这会儿拿我当空气撇开了,嘁,鄙视!啊呸,这话说得,好像我还很期待让那人把我怎么样似的。呸呸呸……
赶紧溜号吧,再磨蹭下去,就该耽误了。
我轻车熟路的翻墙出了宫,便瞅见了干妈安排的在外面等我的聂全。他是干妈信任的人,“青姑娘!”
我向他点了点头,“我让准备的东西都带来了吧?”
“是的,都放车里了。”
我一骨碌钻进了他驾来的马车里。音歌给人的感觉便是飘逸如仙,(请注意,这里是给人的感觉,本人怎么会因为换了打扮就将自己的秉性剔除呢!)一身月白长袍配上轻挽的长发,很自然的便将我原本的顽劣给掩饰掉了。果然是人靠衣装哪,用句森马的广告词就是:穿什么就是什么。我从没有如此深刻的体会到这句广告词的具体含义呢!
马儿行到宫门前,便听一个公鹅的嗓音扯道:“车内可是音歌公子?”
“正是在下。”我不疾不徐的回道,作为一个合格的音乐家,我当具有我自己的傲气。
公鹅又道:“小的小顺子,前来迎接音歌公子,还请公子换辇。”
“有劳公公了。”
聂全掸手为我掀开车帘子,我立于车辕。宫门口的灯火朦胧,却不及今夜的皎洁月光,柔和清明,一泻千里。我望向那轮明月,似是在为我而绽放的牡丹,极尽温柔华美,我仿佛看到了她为我张开的怀抱,要将我拥入体内。
我一个飞身下了车,抬眼却见那立于宫门的众人目光似是痴了,微微赧颜,绽放一个人畜无害却绝对杀伤力十足的笑容,“公公。”
那小顺子方才回过了神,却见他竟自顾自的给了自己一个耳光,嘴里犹自喃喃什么,然后躬身向我,“公子请。”
我在众人的灼灼目光下上了车,聂全将准备的东西放了进来,直到车辇再次行进,本来正身直坐的我如枯萎的玫瑰蔫了下来,软趴趴的靠在了车背上,装个样子可真难哪,不晓得那些个大家闺秀或者文人雅士究竟怎么练来的那等奇功,竟能有板有眼的站有站姿,坐有坐姿之类。真真累煞老娘也!
晃晃悠悠的颠簸了一炷香左右,又传来了公鹅的声音,“请公子下车吧,前面便是皇上设宴的正炎宫,咱们先去后台,一会儿待人通报了,便请公子上前为皇上献曲儿了。”
天知道何时才轮到我出场啊,这死公公只简单的交代一句待人通报,个挨千刀的。心里虽如此想,我还是得装出一副谦谦君子的样子回礼道:“多谢公公带路。”
“公子客气了,杂家今晚的职责便是为公子引路,杂家便在这里等着公子,待公子领了赏出来,杂家再送公子出宫。”小公鹅生怕老娘忘了他的好处,还得刻意提醒一句。
我什么也不说,只默默的跟着他,忽听正炎宫方向礼花声响,抬眼看去,却是漫天绚烂烟花绽放,亮了半边的夜空,似是穷尽了一生的辉煌般彻底而决绝。纵是雄霸如皇帝,也有无法把握左右的事物吧。此时看着那通明的天空,我竟发出了如此的感慨……
还算这皇宫里的人懂点儿分寸,知道本人也是个雅士,给我准备了个雅间。起初一听那公鹅说后台,我脑海里第一想到的便是人满为患的演出人员,姹紫嫣红的表演服饰,琳琅满目,乱七八糟。幸好,幸好没那么掉价,幸好这房里就我一人可以静静的品茶,安心的调息。在这个国家最有权力的人面前表演,说不紧张那是自欺欺人,不过,对于皇帝这个职位,我又委实没有封建社会影响下的人们的自觉。顶多就是那种单纯的因紧张而紧张,不过话说回来,对于自己的琴艺和武艺,我是相当的有信心的,既是如此,我还紧张个甚?只要手不弹错,只要腿不打软,今晚就万事OK了。
如此安慰,我倒有点期待一会儿的出场了,不自觉的摸了一把脸,心道要是能够戴上面纱出场就更好了。
“音歌公子,该您出场了。”
不属于小顺子的小公鹅声音在门外响起,我从容站起,携了古筝和包袱出门,“还请公公帮个忙。”
偌大的正炎宫内,灯火阑珊中,纸醉金迷处,推杯换盏声,忽觉茫茫夜空中一光点移近,待得看清,却是一上书“寿”字的孔明灯,孔明灯缓缓飘动由远及近,由小变大,直至升至正炎宫上方十五米处方停止。
众人抬首屏息,忽听一声爆破,孔明灯绽放出一个巨大的礼花之后,灯身并未任何的变化,却从灯中飘出了一个身影,伴随那身影而出的还有满天的飞花以及袅袅的琴音。
悠悠天宇平,昭昭月华度。衣袂飘飘,白衣如雪,长发如缎,携云月芳华翩翩而下,揽一缕神曲落落而飞,脚踏飞燕,纤手飞花,如诗如画,如仙如妖……
我将轻功运用到极致,下降的速度极慢极慢,看似我踏着飞燕,实则我用功力锁住了飞燕,在不断飘飞的碎花中,当真有种仙子下凡的错觉。心里那个臭美吆,我自能感受到来自全场的所有人的注目,此刻,我是这里的主角,唯一的主角。
一曲《彩云追月》弹奏的悠然自得,从容不迫,节奏张弛有度,使音乐在平和中透露出不动声色的活力,仿佛是云月的嬉戏,忽上忽下,忽进忽退,请太逼真、意趣盎然。连我自己都仿佛醉于这夜这月这云这曲中,心之所想,神之所触,天地自荣,日月生辉。
那飞舞的碎花随着最后一个曲音的倾泻而停止,全场寂静,鸦雀无声,我要的效果已然达到了。既然无法躲避,便只能选择震慑全场,同时让所有人知道,音歌并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他可以操纵内力如斯,若有些想捏软柿子的人,必会事先掂量掂量了。我自是乐于享受于这漩涡中心的平静,估摸着时间大概到了,起身行礼,“草民音歌,携彩云追月,恭祝皇上福如东海,万寿无疆。”不卑不亢,不矜不伐,我暗自为自己的临危不惧而大赞拇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