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你有意见?”陈哥不怒自威。“没,我只是觉得老大您太伟大了!”“知道就好,给我老实点。”谁料五进宫惯偷悄悄告诉吴莫急:“那些洗衣粉、肥皂本来就是发给新犯的,却被组长贪了。不过天下的乌鸦一般黑,有的组长连笔、纸,甚至塑料凳都贪。我们组长算不过分的了。”“唉,赤裸裸的潜规则啊!”吴莫急摇摇头。
突然一声哨响。陈哥告诉大家蛮七点了,要去大厅集合点名、收看新闻。新来的犯人一律站在队伍最后。于是大家搬着板凳,有序的走向大厅。
众犯站齐后,狱警一声令下,开始报数,小岗在一旁监督。报数完毕后,小岗向狱警汇报:“加上38个新犯,共152,人数对了。”狱警摆摆手让众犯坐下,开始收看新闻联播。“当当当当当…”熟悉的旋律响起。头一回在监狱看新闻,吴莫急觉得怪怪的,恍若隔世。
七点半后,狱警又让大家一起唱歌。什么《打靶归来》、《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社会主义好》、《感恩的心》等,一首接一首,响彻云霄。好一个和谐的入监队啊!
八点准时解散,大家开始洗漱。只见众犯将水瓶中的开水倒入脸盆,混合自来水,洗起来。泡脚的;洗脸的;用洗脸水洗脚的;用泡脚水洗脸的,五花八门、千姿百态。3组大部分人都匆匆冲把脸了事,只有陈哥弄一砣洗面奶,搓得滋滋冒泡,一人霸占了水龙头许久。
吴莫急刚想蹲下解决生理问题,被陈哥一把揪起来。“忘跟你们说了,在我小组晚上一律不给大便,弄得臭哄哄的,害人害己。有屎给我憋回去!敢拉让你吃了!”吴莫急被骂得便意全无。
八点半准时吹哨,狱警开始对每个小组进行点名、锁门。一组人都洗得差不多了,有的上床,有的坐板凳,看电视、看书、写信,享受难得的闲暇。
吴莫急刚要爬上床,陈哥又开始发威了。他告诉大家每天早上有一项针对犯人的重要考察,就是叠被子。被子要叠得又快又好。陈哥让一个老犯做了个示范,就让吴莫急四人操练起来。
五进宫惯偷很轻松的完成挑战,叠的被子跟豆腐块似的。吴莫急等人叠了好多次也基本能应付。只有那个强奸未遂的,叠的也不差,但总被陈哥等人挑三捡四,整的很惨。“叠不好就睡厕所!”陈哥威胁道,其他人也拼命调笑,唯恐天下不乱。
九点钟,电视就被关了,一屋子人继续热闹了很晚。吴莫急也不知道几点,因为号房内没有钟表,睡在霉味四溢的床上,越发觉得阴冷。不仅是心理,实际也如此。为了响应要求、应付检查,小组地面必须时刻保持清洁,可惜犯人素质都不高,吃一次饭地上就脏一次,还随地吐痰,值日生一天拖地好几遍,地面几乎没干过。监舍的房顶中间,小夜灯也一直亮着,为了方便在夜里继续监控小组情况。
经过了一天的折腾,吴莫急的心反倒很平静。最坏的情况已经发生,该丢的脸已经丢尽,仅有的尊严已被践踏,飘渺的希望已然破灭,自己完全是置之死地了。他觉得自己真的身心俱疲,不去想明天的太阳,而是想永远停留在此刻该多好!
渐渐的,越来越放松,吴莫急进入了另一个世界——梦的海洋。
吴莫急开心的窝在一栋单层小别墅,这是他梦中的小家。四面幽静、绿意盎然,吴莫急十二分的惬意。而且这儿离市区不远,走上一段就到了,真乃闹中取静的绝佳住所。吴莫急在这里生活的很便捷、很满足。但就在他满心愉悦之际,突然心生警觉、不寒而栗,有什么极度恐怖的东西正在迅速靠近自己。吴莫急立刻从后门逃离,前往朋友家避难。
朋友家住在一幢综合性大楼,从第一层到第十层分别是超市、苏宁、商场、饭店、影院、洗浴、浩沙、书店、宝庆、会所,再往上才是住宅区。所以不用出大楼就能满足所有需求,吴莫急玩的特开心。但突然某天他发觉自己暴露了,再住下去有危险,无奈继续跑路。
吴莫急不知疲倦的跑着,跑过繁华的街道、穿过热闹的夜市、经过荒芜的山村、路过寂静的森林。再往前跑感觉要出省了,吴莫急咬咬牙,坐上了背井离乡的列车。之后又换各种大巴,各种车辆,一直在前行的路上。
居无定所、萍踪浪迹已是常态,眼前唯一的所见就是车窗外一闪而逝的风景和变幻莫测的星空。吴莫急觉得自己爱上了这种浪迹天涯的感觉,漫无目的、无所顾虑、逃避喧嚣、远离责任,很爽、很迷离、也很自我。他多希望就这样永远的漂泊下去,呼吸着陌生的空气,观察着不一样的人群,感受着与众不同的风景。不断的穿梭、流浪,让身心融化和迷失在异国他乡。
可是身后的追击如附骨之疽,如影随形,它是吴莫急深夜里的恶梦、逃不掉的宿命。他开始放手一搏,乘飞机、坐轮渡,披上滑翔翼、开上直升机,在蓝天白云中生死逃亡。无垠的夜空里隐藏着他渺小而悲壮的身影。哪怕被追到天涯海角,哪怕粉身碎骨,也要义无反顾拼得一线生机。
终究,吴莫急老了、累了,也不想跑了,就想落叶归根,死也要死在家乡。他又回来了。
回到儿时的学校,此处早已是断瓦残垣。欢声笑语不再,唯有思恋无限蔓延。触摸着曾经朝气蓬勃的教学大楼,回想着从前的玩伴,吴莫急泪流满面。“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即使同学前来,也一定认不出鹑衣鹄面的自己吧。
吴莫急又来到曾经奋斗过的单位。早已荒芜的高楼残败不堪,唯有往事历历在目。曾经的尔虞我诈、勾心斗角竟是那样美好。“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不知为什么,家乡一片残破,荒无人烟,仿佛世界末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