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吉哈哈大笑,道:“小侄你错了!孤竹君故去时曾传位于我的三兄也就是你的父亲,你可知道?”丹枫道:“知道。”季吉道:“你的父亲坚辞不就,将君侯大位欲让于你的伯父也就是我的长兄,你可知道?”丹枫道:“知道,那又怎的?”季吉道:“你的伯父弃位而去,众文武请你的二伯也就是我的二兄就位,这你可知道?”丹枫道:“已有耳闻,怎样?”
季吉道:“你的二伯将君侯大位又让给了他的四弟也就是你的四叔我了,你可知道?”
丹枫喝道:“一派胡言!你兵围登基台,戮杀文武,威逼二伯……”
不等他说完,季吉仰天大笑,笑毕说道:“小侄,道听途说之辞不足为凭,你二伯在此,一问便知。”说罢朝身后挥挥手,仲希被五花大绑押上城头,脖子上架着两把大刀。仲希虽有些武功,却很懦弱,在大是大非面前,竟违心替季吉说话,说道:“贤侄,你四叔所说句句是实,你该拜他才是。”季吉迫不及待说道:“小侄你可听明白了?我这君侯之位可是名正言顺得来的,我就是孤竹君,谁也不能否认!”丹枫叫道:“二伯,你是孤竹君侯一脉长者,怎就屈从于贼人的淫威?”将七星刀一抡,指住季吉,道:“贼人,二伯是新任孤竹君又是你的尊长,你却以刀威逼,你这不忠不孝之辈,顽冥不化之贼,今日就是你的死期!”季吉道:“适才你已听得明白,若你不跪拜本侯,便是不忠不孝,让世人唾弃!”
丹枫知他早已利令智昏,丧心病狂,此时多说无益,双腿一夹“万里追风”,朝城头冲去。季吉叫道:“快,射死他!”箭如雨下,嗖嗖作响,丹枫舞刀拨打。“万里追风”腾空而起,在季吉惊悸的目光中,闪电般越过城头,一声嘶鸣,伫立城中。丹枫刀举半空,背对着季吉等人,如同一座雕像,一动不动。
风停云住,孤子城内外奇静无比。半天,季吉栽下城头,落地时已是身分两处。原来,就在“万里追风”飞越城头的瞬间,丹枫施出拖刀,将季吉整整齐齐裁成左右两半。丹枫拨转马头,只见季吉的兵士个个脸色惨白,不知所措。丹枫道:“窃国贼子已死,你等还不赶快投降!”兵士这才清醒,纷纷跪拜,口称“我等愿降”。
孤竹君夫人和丹枫的娘亲都死于乱军之中,民众死伤无数,财产损失难以估量。季吉之母黄氏因参与了季吉阴谋,闻季吉被杀,便悬梁自尽。孤竹君一脉从此凋零,孤竹国一蹶不振,再也不能恢复往昔的繁荣,直到春秋时被齐桓公所灭。丹枫安葬了孤竹君夫人和娘亲,差人寻找伯夷、叔齐,请仲希重登君侯大位,并张榜安民,掩埋尸体,拆除城墙,修缮房舍。一切安排妥当,准备回返美塬。
遭此国难,婉娘的父兄等亲属都已横死家中,婉娘悲恸欲绝,西下夕阳,惨风凄凄,婉娘道:“丹儿,孤子城是伯母娘伤心之处,伯母娘已不想在此居住,攸喜远在矾湖,伯母娘想跟你离开此地,不知可否。”
闻听此言,丹枫再望一眼婉娘,这是一位对他自幼悉心呵护的老人,这是一位曾给予他无限关爱的老人,这是一位深明大义的老人,丹枫抑制不住内心的悲怆,胸中激荡着冲天豪情,眼泪夺眶而出,缓缓跪于地上,以膝当步爬至婉娘面前,一字一句说道:“伯母娘,丹儿对天盟誓,从今而后,丹儿视伯母娘如娘亲奉养,如有丝毫怠慢,必遭天诛!”
婉娘一把拉起丹枫,泪流满面,道:“这么说丹儿答应了?”丹枫郑重点头,道:“在这世上,丹儿的亲人只剩下伯母娘和彩娥了。”婉娘道:“接回彩娥,让伯母娘与你共同照看。”有道是男儿有泪不轻弹,丹枫身为一员上将,值此之时热泪再也止不住。二人抱头悲泣,让人肃然动容,让人肝肠寸断……
之后,丹枫将莫老五归隐、孤竹国平叛以及率军进驻美塬等,一并上奏朝廷。帝辛回诏深赞丹枫之决断,将丹枫所带的莫老五旧部悉数编入军伍,急发粮草接济,并委任丹枫为军帅,明确诏告:若姜子牙胆敢东侵,丹枫可即刻袭取岐山!
丹枫派出不少探马哨骑,密切注意姜子牙的动向,随时准备进兵。
且说张天到处散布姜子牙东进的消息,果然打乱了攸喜的部署。攸喜如坐针毡,不知进退。虽说晁田、晁雷兄弟押运粮草来自朝歌,但其离开朝歌已有些时日,不明近况。军帐内,攸喜把众将晾在一边,一言不发,沉思半晌,最后才下定决心,提前进攻湖心岛,速胜之后,立马回朝。
晁田道:“涕舟刚刚造就,兵士尚不能完全驾驭,仓促临战,不要说速胜,连胜的把握也是无有。”晁雷道:“张天的‘无敌舟’巨大无比,游弋一回,涕舟就会被撞得舟底朝天,这仗还如何打之?我兄弟虽未打过水战,但临阵不下百次,深知兵事如火,不能马虎。”
晁田、晁雷在殷商赫赫有名。晁田为兄,天生黑脸,行事果断;晁雷为弟,红脸大汉,脾气暴躁,性子急说话快,想到什么说什么,口无遮拦。二人心胸豁达,勇猛异常,却都爱杯中之物,而攸喜从不饮酒,对这等“酒蛤蟆”最看不上眼。当年帝辛亲征莫老五,攸喜为救曲直被勾去所有功名,降为偏将军阵前效力,晁田、晁雷兄弟曾出言不逊,开罪攸喜。攸喜记仇,一直不能释怀,自然言语冷淡,此时也不想多解释,只道:“本帅问你,昨日点卯,你怎未到?”
晁田尴尬一笑,道:“喝高了些,竟起不来。”担心攸喜不信,忙指指晁雷,道:“不信你问他。”晁雷笑道:“可不是嘛,酩酊大醉,拉都拉不起来,末将只好独自前来点卯,时下尚无战事,难免多贪几杯,不过军帅可是有言在先的。”攸喜道:“点卯不到,可杀可打。本帅是有言在先,二位将军运粮劳顿,暂免点卯。”叹道:“兵将暴饮,丑态百出,不可能打得了胜仗。”晁田道:“上阵时饮酒一坛,酒添神勇!”晁雷道:“酒添大义!”攸喜道:“那是我丹兄,万万人中才有一个,平常之人只能是‘酒添迷糊’,越喝越糊涂!”晁雷辩道:“我咋糊涂了?”
晁田道:“军帅,矾湖一旦战至胶着,我军将进退不能,陷入绝地。”
攸喜斜去一眼,道:“你知道本帅的计谋吗?”晁田摇摇头,道:“不知道。”攸喜道:“今天喝酒了吗?”晁田道:“没喝。”攸喜道:“那就洗耳恭听吧。”对满仓说道:“你告诉他。”
晁田气得“你”了一声。
满仓简要说了一遍,末了说道:“涕舟体小舟轻,湖底的木桩锁链对涕舟毫无威胁,由江腾蛟引领,又能避开链岛上的弓弩火箭,到得湖心岛时,或许几无损失。张天的‘无敌战师’只有一百八十艘‘无敌舟’和八百艘‘护卫舟’,而我却有一万只涕舟,就算被他撞沉一千只,仍有九千。每只涕舟上乘十人,其中四人驾舟,六人作战,即王师有六万人可直接作战,试想每人射出一只火箭,便有六万只,何况临战时每人必须射出十只,那就是六十万只火箭,‘无敌战师’顷刻间就会陷入火海之中。”
攸喜得意一笑,道:“这就是本帅的‘群蜂战’。涕舟以‘群蜂叮牛’之势,逼迫张天弃舟登岸,与我陆战。”
晁田、晁雷听毕,内心敬佩,二人施礼说道:“果然是奇谋,末将服了。”
攸喜心道:“晚了!谁敢蔑视本帅,就叫他死无葬身之地!”决定伺机除掉二人。
次日晨,矾湖薄雾冥冥。涕舟一字排开,在江腾蛟引导下,浩浩荡荡驶向湖心岛。张天布防在水下的木桩锁链根本不起作用,链岛上暗藏兵丁鞭长莫及,箭不能达,眼睁睁涕舟通过。到得湖心岛时,涕舟毫发无损。
张天趴在湖心岛最高处的了望台上,望着铺天盖地的涕舟,心惊肉跳。尽管早已知道攸喜在打造涕舟,没想到一下子造了这么多,冷汗顺着张天的脸皮滴滴流淌。瞅了半晌,张天道:“传令,二十只‘无敌舟’迎战,撞!”
二十只“无敌舟”带着一百只“护卫舟”,气势汹汹列队迎战,随即遭遇三千只涕舟的围攻,场面如同“群蜂叮牛”“群狼撕象”。涕舟上霎时飞出数万只火箭,“无敌舟”和“护卫舟”顿时遍体鳞伤,无一不陷入烈火之中,众目睽睽之下,全部化为灰烬,沉入湖中。
眨眼工夫损失了这么多战舟,史无前例。张天一改往日的镇定自若,不停地涂抹汗水。“蓝巾”挺挺脖子,道:“如何御敌,请陛下明示。”张天思忖半天,道:“战舟泊于石门湾内,无令不得出战,命兵士用岸箭阻击,不许放进一只涕舟。”
原来,湖心岛上有一个港湾叫石门湾。顾名思义,石门湾深入湖心岛内,三面环山一面临海,临海的一面两边陆地延伸海中,恰如石门耸立,拱卫港湾,成为天然门户。张天的战舟尽泊于石门湾内,密密麻麻一片。鹎军兵丁聚于石门湾两侧的陆上急射,涕舟很难靠近,更不要说进入港湾了。
攸喜阴阴一笑,道:“传令,不许靠近港湾,远射!”十万支火箭射向港湾,虽然大多数落入湖中,但也有不少插在张天的战舟之上。石门湾内烟雾腾腾,大火弥漫,又有二十多只“无敌舟”和三十多只“护卫舟”被烧得千疮百孔。这一仗王师大获全胜,无一伤亡。目的已然达到,攸喜传令撤兵,涕舟如潮水般退去。
张天终于松了一口气,擦擦满脸的汗水,当即议事。
众臣挺过脖子后,各自就位,恭听圣训。
张天道:“攸喜拥有万只涕舟,矾湖地利已非我鹎国独占。如今之计,欲灭攸喜,必须出其不意。如何出其不意?攸喜所奢望者,侵入湖心岛,登临寡人的金殿,以示完胜。寡人将计就计,退出湖心岛,并在此摆下火阵。”
“蓝巾”道:“陛下不可!金殿乃陛下居所,犹如国之心肺,不可轻易弃之。”
张天笑道:“敌灭则城失而复得,敌存则城得而复失,道理十分简单。”
众人故意议论纷纷,时不时提出一些异议,再自我否定,以彰显张天之英明无比。有人自问自答,有人互相反驳,有人互相称赞,其实众人心里再清楚不过,凡其所议,皆为屁话。如此过了半天,都目视张天,等他一锤定音。
张天恢复了往日的镇定自若,道:“鹎军将士悄然撤离,移师鸭梨山兵寨,湖心岛埋下引火之物。攸喜侥幸胜得一场,数日后必会再来,到时候攸喜本人就算没被烧死,也会焦头烂额,带着残兵败将逃回黄石山兵寨。鹎军将士再适时偷袭,试问,华夏军能有几人生还?”
众人乱挺脖子,呼道:“无人!”
矾湖一仗,虽然让人扬眉吐气,但攸喜心事重重,夜不能寐,在帐内来回踱步。
原来攸喜共定下五计,勇擒江腾蛟,智制涕舟,迫使张天弃舟登岸,这三计都已顺利实施,剩下两计就是大闹鸭梨山兵寨引蛇出洞,最后再设伏歼敌。而大闹鸭梨山兵寨,成为取得最后完胜的关键。
这时,门口忽然白影一闪,攸喜喝问:“谁?”传来一声战马嘶鸣,攸喜道:“原来是云中子道长。”云中子呵呵一笑,闪身进门,道:“军帅怎知是贫道?”攸喜道:“你没听到‘千里望月’在叫吗?”云中子“哦”了一声,道:“不愧为宝马良驹。”
当时在塔塔河畔,云中子借了“千里望月”,赶回朝歌说服帝辛让攸喜带兵直插矾湖。因对莫老五的动向放心不下,云中子又随丹枫去了祝融国。就在祝融国,云中子再次得到姜子牙的承诺,便喜滋滋飞马而来,一则交还“千里望月”,二则想亲眼看看张天的末日。
攸喜盯着云中子瞧了半晌,一笑旋即敛住,道:“本帅原本心上压着一块石头,道长来得真是时候。道长可知朝歌情景,近日风传姜子牙东进,本帅为此心烦意乱,不知该回兵还是该进兵。”云中子一摆手,道:“此乃一派胡言!”哼了两下,道:“贫道在祝融国又得姜子牙一诺,在朝廷用兵矾湖和东夷期间,姜子牙绝不会东进半步!贫道从祝融国到矾湖途经殷地,一路走来,风平浪静。散布这等消息者,定是张天无疑!”
攸喜道:“姜子牙诡诈之辈,不能轻信。”
云中子道:“那就尽快结束战事,班师回朝。”竖起大拇指比了又比,道:“听说军帅用兵如神,已把张天赶出了矾湖。张天离开矾湖,犹如老鼠出洞,只有挨打了。”攸喜道:“非也!张天在鸭梨山修建了一座兵寨,储粮够他吃上一千年。”云中子道:“怎不差大军奔袭?”攸喜道:“鸭梨山只有一条小路进出,雄关天成,易守难攻。想从正面进去,几无可能,而三面又是悬崖峭壁。”云中子道:“依军帅之意……”
攸喜道:“引蛇出洞,诱其出山。”
云中子道:“如何诱之?”
攸喜盯住云中子,道:“本帅心上压着的就是这块石头,烦劳道长搬去。”如此这般,这般如此,说了一回。原来攸喜早就探得张天已撤离湖心岛,并在岛上做了手脚,准备假意上当,明日再次进兵。如果能让张天相信王师在湖心岛上损兵折将,余众惶惶,张天就会偷袭王师的黄石山兵寨,如此正好将计就计,设伏聚歼。实现这一目标的前提是,让张天怒火中烧,理智尽丧,并误判情势。攸喜原本不知道如何才能激怒张天,恰好云中子来到,于是请云中子前去大闹一番。
云中子道:“大闹鸭梨山,会不会打草惊蛇,张天反倒不来?”
攸喜断然地道:“不会!道长闹腾的动静越大,张天就越会来。”
云中子道:“贫道去开开眼,看看张天的巢穴。”转身欲走,又折回身来,道:“陛下有几句口谕,托贫道代为转告。”因非正式传诏,自然不用跪接,但攸喜还是面色肃谨,垂手恭听。云中子将帝辛的话重复了一遍,强调不可因私废公,或以一己之喜怒好恶而乱行赏罚。攸喜冲朝歌方向抱拳一礼,道:“臣都记下了。”
月隐星稀,云中子潜入张天的鸭梨山兵寨。只见到处是明墙暗堡,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果然戒备森严。
摸到张天寝宫,云中子侧耳细听,里面传来悉悉率率的声音,料想是张天和“蓝巾”所发,暗骂一声:“狗男女,让你再多活两天!”将事先准备好的两个布条钉在寝宫门框两侧,退出一箭之地,捡起一块石头甩进窗内,而后转身去了。
随着“蓝巾”的一声尖叫,张天腰间围了条汗巾,手提短刀破门而出,吼道:“谁人大胆?”原来,张天早已确立绝对权威,即使做些私密之事,也仅虚掩门窗。谁料今晚被人砸了石头,张天冷汗淋淋,面色红白交替。因受惊吓于关键时刻,从此难免一蹶不振,张天恼羞成怒,声声喝问:“谁干的?滚出来!滚出来!谁干的?”
鹎军兵丁手举火把,呼喝着到处查搜,来来往往,一片混乱。
“四大蛆”忙着安慰,纷纷道:“陛下请息怒,抓住此人,剥皮抽筋!”“此人定非鹎国臣民,鹎国臣民谁也没这么大的胆子,定是攸喜的细作所为。”“我等与华夏势不两立!”
“蓝巾”以手捂面,嗔道:“呀羞死了!”
张天手指黄石山方向,半天才说出一句话:“攸喜,你等着!”
有人喊道:“陛下快看!”
众人顺其所指瞧去,只见张天寝宫门框左右各钉着一个布条。有人将火把凑近,只见上书一排华夏文字。原来,云中子知张天在鹎国弃用华夏文字,为了故意羞辱,专门用华夏文字撰写了一幅对联。那时尚无对联出现,云中子无意中创造了一种流传千古的艺术形式,只可惜第一幅对联是贴在张天门上。
上联:有御人之术无容人之量,秋后蚂蚱无论怎样张牙舞爪难成大器。
下联:昔贪腐成性今认鸟作父,井底蛤蟆不管如何聒耳噪舌终是丑类。
横披:遗臭万年!
张天识得华夏文字,连看了两遍,气得脸色蜡黄,双手乱抖,忽觉在众目睽睽之下不能失了风度,便装作心平气和,十分大气,故意读给众人听,而后叫了三声好,亲手摘下,郑重叠起,道:“将此保存起来,来日捉得攸喜,让他读一千遍。呵呵。”
“蓝巾”仍胆战心惊,颤声问道:“怎么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