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泰冲莫老五抱拳当胸,道:“大哥,福泉图谋不轨,罪在不赦。福泉统领铁血师之职乃由小弟委派,小弟用人失察,难辞其咎,请大哥责罚。”
莫老五目光犀利,道:“现下尚不是究你用人失察之时。”祝融国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汹涌,莫老五语重心长地道:“‘盛世之法’的推施,如同当年我等揭竿而起一样,都会流血,都会死人。有些人不明‘盛世之法’对我华夏民族影响之深远,实属正常,不过本大将军相信这些人会慢慢明白。”他的语速极慢,朝众人环视一遍,又道:“二十多年前,我等国破家亡,被迫在东海为奴,多少人客死他乡。后来我等举义造反,又不知有多少弟兄壮志未酬,血洒荒丘。历经腥风血雨,我等才如愿复国。若我等只为一己之私,只是为了自己做新贵,如何对得起那些为争得温饱与尊严,为万千民众福祉而慷慨赴义的弟兄?”
众人静心聆听,忆想那些峥嵘岁月,犹历历在目,让人感慨,让人痛惜,让人振奋,让人惆怅。耳听莫老五又道:“举义造反无疑是一条不归之路,而推施‘盛世之法’荆棘丛生,或许也是一条不归之路。但本大将军坚信,这也是一条阳光如瀑之路,一条振兴民族之路。本大将军平生只此一愿,希望隶人兄弟从此能堂堂正正做人,希望子子孙孙从此能安享太平,更希望华夏民族从此能走向繁荣富强。各位弟兄,当太阳升起的时候,谁不会热血沸腾?当年我等尚能同生共死,如今我等更应同甘共苦,让我等弟兄互勉互助,一路同行吧!”
莫老五说得十分动情,众人无不为之动容。
正在这时,忽听人声鼎沸,呼喊之声震天而起,众人正自惶惑,跑来一个兵士,气吁吁说道:“报大将军,报忠勇大将军,大事不好,我等被包围了!”
一根葱“腾”一下站起,喝道:“被何人所围?多少人马?”
兵士道:“不知是何人,人马来得无数,铺天盖地。”
众人面色大变,而富泰则同大贵对视一眼,嘴角露出一丝让人难以察觉的微笑……
莫老五想用真情唤回众位弟兄的感情与良知,使众人能与他同心同德。然而富泰等人利令智昏,内心早已与莫老五决裂,鼓动成千上万的民众,前来围攻莫老五,想以此迫使莫老五收回“盛世之法”。
本来大贵主张对莫老五再次下手,富泰却道:“子午谷截杀未能成功,三狗下毒和三胖射杀均未如愿,福泉铁血师偷袭又告失败,大将军已心存警觉,再次出手,势必会引火烧身。”大贵道:“那就任其胡作非为?我等历经九死一生造反,难道只是为了得到几亩土地?到手的荣华富贵,难道甘心拱手相让?大将军之所为,已寒了弟兄们的心。”富泰道:“大将军之职毕竟是陛下御封……”大贵道:“‘忠勇大将军’同样是陛下御封。”富泰道:“‘盛世之法’甚得民心,现下只能逼他改变主意。”大贵道:“大将军既然认准要为那些穷酸隶鬼,又怎会半途而废?”富泰示意他附耳过来,压低嗓音说道:“联络那些寒了心的弟兄。”如此这般吩咐一番。于是,大贵差人四处串联,散布谣言,蛊惑人心,聚起一帮人马。
莫老五被震天的呼喊声惊起,带着众人急步走出。
大门外,彩旗招展,人山人海,群情激奋,声势浩大。
众人见莫老五出现,口号停了下来。莫老五仔细瞧了,发现这些人都是祝融国民众,奇道:“弟兄们,这是怎么了?”一个长着“大脑袋”的人挺身而出,高声说道:“大将军,我等出生入死,就是想过上好日子。如今大将军推施‘盛世之法’,寒了弟兄们的心,恳请大将军收回‘盛世之法’!”
话音一落,集会民众像是得了统一号令,握拳高呼:“收回!”“收回!”
眼前的场面让一根葱震惊不已,叫道:“怎样,想造反吗?”
莫老五问“大脑袋”:“‘盛世之法’有什么不好,你家是否分得了土地?”
“大脑袋”道:“分了土地,但必须自己劳作。”
莫老五顿时明白了,知道还是新贵在作祟,冲“大脑袋”喝道:“你受何人指使?”
“大脑袋”理直气壮,大声说道:“这是弟兄们的共同愿望!”
集会民众又爆发出整齐的口号声:“收回!收回!”
莫老五站到高处,大声说道:“弟兄们,千万不要受人蛊惑,本大将军举义,就是为了天下隶人……”话未说完,被震耳欲聋的口号声压住,众人喊道:“取消‘盛世之法’!”“‘盛世之法’不得人心!”集会民众喊一句朝前迈一步。莫老五根本无法解释,在无数民众的步步压迫下,只得退回院内。
富泰瞧着莫老五的狼狈之相,暗自得意。
集会民众围攻了两个多时辰,这才慢慢散去。
夜深人静,莫老五召集一根葱等人商议。
一根葱愤愤地道:“都是那些新贵在暗中指使,大哥请下令,让兄弟去调集兵士,先抓他几个再说!”莫老五道:“不可!新贵大多躲在后面,而民众只是受人挑唆。”七姑忧心忡忡,道:“大将军,那该怎么办?”莫老五道:“正所谓邪不压正!新贵既然已经出手,我等就不能不回招。”
一根葱问道:“如何回招?”
莫老五道:“为了让不明真相的民众明白道理,支持‘盛世之法’,你差人分头跟民众解释,相信大多数民众都会站在我等一边。”一根葱道:“干脆差人分头联络,让那些赞同‘盛世之法’的民众都来荣城,也给新贵来个围攻,搅他个天翻地覆!”莫老五道:“以牙还牙,只会给新贵以可乘之机,鼓动更多的民众,决非上策。”一根葱问道:“要是民众自己跑来荣城,咋办?”
莫老五想也未想,说道:“那就让新贵和变节者,在民众掀起的狂风暴雨中发抖吧!”
其实根本不用一根葱联络,只过了三五日,荣城聚集了从四面八方赶来的民众,都是翻了身的隶人,听说莫老五被围攻,个个义愤填膺,手举农具,肩扛大旗,一路呼喊口号,纷纷来到,像那日围攻莫老五一样围攻富泰等人。富泰等欲以群众运动的方式,逼迫莫老五取消“盛世之法”,所以才纠集民众游行示威,没想到又被另一派民众围攻。富泰连夜与大贵等人商议,动员了更多的新贵和民众。
半个月后,对峙双方各自纠结三万多人,开始是互喊口号,后来互相指责,继而互相叫骂,到后来便动起手来。死伤事件激起更大愤慨,加上富泰等人在暗中煽风点火,祝融国民众泾渭分明,政治观点明明白白分为两派:一派自称为“盛世派”,以一根葱为首,拥戴莫老五推施“盛世之法”;一派自称为“民众派”,以富泰为首,企图阻止“盛世之法”的推施。
“盛世大道”两侧,原本是正在修建的国君宫院和大将军府第,当年莫老五带着辛怜从孤竹回到祝融国时,即令停建,现在却成了两派的大本营,“盛世派”占据国君宫院,“民众派”占据大将军府第,“盛世大道”成了两派的主战场。两派时而激辩,时而对骂,时而冲突,并尽其能事扩大人数,以壮实力。两派的人马之中都有不少原义军将领和兵士,英勇善战,随着死伤的不断发生,两派形同水火,成为不共戴天的死对头。
祝融国日月惨淡,腥风血雨……
兵伐燕亳,是姜子牙出山后的第一战,以完胜告终。
崇侯虎,自堕恶途,遭横死之灾。姜子牙封神时,奉太上元始敕命,念由天定,慰其前修,仍将其封为“大耗星”。虽为凶煞恶神,但亦适得其位。
邓忠大仇得报,声声大笑,充满快意,充满悲凉,充满哀叹,充满苦楚,最后泪流满面,心力交瘁。姜子牙、姬昌一同来至崖边,邓忠迎了上去,面部表情极其夸张,道:“贫道向周国丞相复命,我已手刃仇人!”飞起一脚,将崇侯虎的头颅踢飞,又哭又笑蹒跚而去……
姬昌猛见一颗血淋淋的人头滚落面前,吓得魂不附体,以袍袖掩面,叫道:“骇杀伯昌!”
自此之后,姬昌神魂不定,郁郁不乐。回到岐山,更是茶饭不思,惊疑失神,闭眼朦胧,即见崇侯虎立于面前。虽用药调治,却服药不愈,一连过了半月,姬昌病情沉重,看看危笃,竟是不治。
这日,姬昌已至弥留之际。姬昌的慈母姬太夫人坐在姬昌身旁,泪水涟涟。姜子牙、云中子、姬夫人、姬昌众子以及文武官员,围于榻前。
姬昌道:“此番兵伐崇侯虎,虽得胜而归,心内实有不安。崇侯虎与伯昌同为侯爵,未奉陛下敕命而诛戮,实在是伯昌之罪。伯昌每夜闻悲哭之声,闭目则见其立于榻前。伯昌自思不久于人世,尚有几事嘱托。”
姜子牙率众伏地,静听诏命。
姬昌道:“商虽无道,然我等世为商臣,纵是商帝恶贯满盈,也不可听诸侯之唆,以臣伐君。丞相若违此言,将来冥中不好相见。”姜子牙道:“主公放心,臣身居相位,敢不从命?”姬昌仍放心不下,招姬发道:“为父受商帝不世之恩,吾儿且不可妄听他人之言,肆行征伐,更不可冒以臣弑君之名。”姬发哭拜于地,姬昌道:“切记要睦爱兄弟,体恤万民,吾死亦宽心。”姬发道:“儿谨记于心。”姬昌又道:“拜丞相为尚父,早晚听其指令,丞相之言即如为父之言。”姬发请姜子牙转上,当即拜之。姜子牙叩首榻前,泣道:“主公大恩,臣肝脑涂地,不能报万一。”
姬昌心下宽慰,对姬旦说道:“为父推演八卦以成周易,你得真传,望能将周易发扬光大。”注目云中子,面呈微笑,说道:“伯昌再不能与道长论道了。”最后握住慈母和夫人的手,久久不放。这位对中华民族历史有着深远影响的圣人,驾鹤西去,时为殷商帝辛之二十年仲冬。西岐国丧,万民哀痛……
姜子牙差人急报朝廷,并请求依例恩准姬发承继父爵。
俗话说国不可一日无主,众人翘首以待,度日如年,这天姜子牙、姬发、姬旦和云中子等人又在一起商议。姜子牙道:“本相以为,朝廷奸佞当道,非但不会恩准公子继位,反而会趁西伯侯薨逝,大兵压境,企图一举灭周。周国不能甘做鱼肉,任人宰割。为保周国民众不受战火蹂躏,唯有公子称王,招兵买马,振兵修武。”
云中子惊道:“不可!僭越称王,无异于决裂朝廷。且诸侯国无诏而扩充兵马,亦为殷商律例所不容,如此商周必有一战!西伯侯临终嘱托犹在耳边,身为丞相怎敢置若罔闻?当年在虎威关,贫道与西伯侯推心置腹,约定商不伐周,周不反商。贫道以为,朝廷不但会依惯例恩准,且会深致悼唁。西岐国丧期间,子牙道兄请慎言慎行,万不可节外生枝。”
姜子牙道:“道长可拭目以待!”
云中子冷笑一下,道:“若朝廷先负西岐,子牙道兄拥王振兵,贫道无话可说。”云中子既不愿看到西岐造反,从而影响殷商征剿张天,但也不愿看到西岐被灭,问道:“假如商周开战,子牙道兄如何抵御朝廷兵马?”
姜子牙道:“本相在昆仑山修道数十年,其中对兵韬颇有探究,作下《六韬》。六韬者,乃虎韬、豹韬、狼韬、犬韬等,以金木水火土为阵基,配以八卦之六十四卦,可演变成一千九百九十九阵。不过,应对殷商,用金木水火土五阵,已是绰绰有余。”《六韬》即《太公兵法》。
云中子摇摇头,道:“子牙道兄的兵法未经实战验证,胜负难说。”
十天后,朝廷敕命送达西岐。敕命曰:“西岐无诏而兵犯燕亳,擅杀燕亳君侯,罪在不赦。姬昌既逝不予追究,但西伯侯爵之位不再承继。朝廷已发兵两万,命界牌关守将黄滚将军挂帅征讨,望尔等闻风早降,免得生灵涂炭。”云云。
云中子呆若木鸡,过了半天才道:“贫道东进朝歌,说服陛下撤兵!”冲姜子牙等人拱手一礼,道袍一甩,踏步去了……
原来,为消耗西岐实力,闻太师设计让密须、西岐两国开战。不料西岐完胜,不但未损实力,反而国力大增,并一举覆灭燕亳。姬昌病逝,费仲、尤浑和乌子卅等以为天赐良机,进言帝辛拒绝姬发继承西伯侯爵位,并主张趁西岐无主发兵征讨。乌子卅被西岐杀得全军覆没,险些丧命,丢人现眼,自然是慷慨激昂,力主即刻进兵。因闻太师率兵出征滁国,帝辛对用兵西岐尚有迟疑。大国师孤阡道:“机不可失,时不再来。马踏西岐,正当时也。”在费仲、尤浑、乌子卅和孤阡等人的鼓动下,帝辛命黄飞虎之父、老将黄滚领两万兵马,兵出界牌关。
黄飞虎以头碰地,道:“陛下,臣父已是年逾八旬,朝夕守关,积劳成疾,长年卧病在床,请陛下恩准,由臣领兵前往。”
费仲道:“界牌关出关即为西岐,而朝歌距离西岐千里之遥,老将军出征,正可出其不意,一举擒杀姜子牙。武成王从朝歌进兵,无疑舍近求远,姜子牙必会闻风而动,或从容应战,或逃之夭夭,朝廷还如何杀一儆百?”
黄飞虎泣道:“陛下,臣悉知为将应尽忠之理,只是臣父确实疾病缠身,守城勉可,奔袭征战恐力不从心,臣愿只身飞马界牌关,替父出征,望陛下恩准。”
文武官员跪倒一片,齐声劝谏,纷纷道:“老将军乃三代托孤重臣,扶保朝廷六十余载,忠心耿耿,劳苦功高,今体弱多病,实不宜再临沙场,请陛下体恤。”“老将军带病出征,如何能敌姜子牙,请陛下另选军帅。”“武成王善于用兵,正可代父出征。”
费仲大声说道:“大军未动,主帅畏敌,岂不让人笑话!”尤浑叫道:“老将军有两万兵马,姜子牙不过一万余众,胜负毫无悬念,又不用老将军亲自上阵厮杀,有何不可?”乌子卅冷笑着说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临阵推三诿四,怕是别有用心。”
文武官员纷纷指责费仲、尤浑和乌子卅,金殿上乱哄哄一片。
帝辛道:“兵贵神速,不能给姜子牙扩充兵马的时间。”遂一锤定音,高声说道:“六百里加急命黄滚老将军挂帅出征。”
黄飞虎顿时泪如雨下……
姜子牙拥立姬发称王即“周武王”,正式以“大周”号令天下。姬发谥其父为“周文王”,尊姜子牙为尚父、大周丞相,周公姬旦为辅。《史记》载,姬发自称德不及先,降“帝”为“王”。秦始皇统一六国,改“王”为“皇帝”,至清末“皇帝”称号才退出历史舞台。
姜子牙拥姬发称王,意味着西岐同殷商彻底决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