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须君频频点头,道:“国师言之有理,但西伯侯发明周易,神机妙算赫赫有名,万不可大意轻敌。”乌子卅故意用轻松的口吻说道:“姬昌神算,正好掐算自己的末日。呵呵!”密须君终于下定决心,将举国兵马交给乌子卅,吉日吉时杀奴祭旗,浩浩荡荡杀奔西岐。
姬昌得报时,西岐已连失了太峪和亭口两城。姬昌已然料到这是闻太师的计谋,但别无选择,只能应战。密须兵马一万二,俱已开赴阵前,西岐虽然也有同等数量的兵马,但有四千分别屯驻于燕亳和黄河渡津,能机动的兵力只有八千。敌众我寡,且天时、地利都不占。姬昌急聘有莘氏为帅,闳夭为次帅,蒙秋为先锋,领兵拒敌。
有莘氏乃是圣道之中坚,一直蛰伏,今终于出山。尹晴给她的指令是,击溃密须,掌控西岐兵权!只要击溃密须,西岐统兵大权自然会落入有莘氏手中,于是尹晴密请莫老五前来相助。有莘氏素知尹晴深谋远虑,已然料定尹晴接下来还会有连环奇谋。
岐山刚刚举行过拜帅仪式,有莘氏便聚众升帐。
有莘氏道:“太峪、亭口一带多山丘,兵力难以展开,乌子卅驻足不前,正是想诱我在边境决战。乌子卅用兵谨慎,太峪、亭口各布了六千兵马,两城仅隔二十里。而我只有八千人马,即使全力攻其一处,也未必能占得上风,何况乌子卅两城可相互策应。”
言及此时,有莘氏停住。众人先是小声嘀咕,而后大声议论,尽知现下军情甚危。有人说应该分兵拒敌,有人说应该梯次抵抗,有人说应该护卫岐山,有人说应该以静制动,帐内纷纷扰扰,众将莫衷一是,最后都将目光移向有莘氏。
有莘氏道:“本帅以为,当务之急是尽快开赴阵前,以安定民心。其二,集中用兵,不可分散兵力,否则只能被乌子卅个个击破。其三,扬长避短,在亭口山摆下兵阵,以阵破敌。其四,虚虚实实,让乌子卅摸不清我之真正意图。”接着说了如何进兵,如何接敌,如何布阵,如何突袭等,滴水不漏,让人信服。
姬昌、闳夭面露喜色,二人都曾见识过有莘氏在天孤山摆下的“阡陌阵”,那不过是小试牛刀,便已气象万千。西岐有此风云人物,何惧密须?此时谁也想不到,一代名臣闳夭此一去将永不复返……
山峦内烟霭中旌旗招展,人欢马叫,西岐大军马不停蹄,抵达亭口山。有莘氏得其祖伊尹真传,伏羲八卦烂熟于心,设局布阵驾轻就熟,只用了五天时间,一座“天绝阵”便已布置停当。
乍看此阵也没什么奇异之处,看似中规中矩,东方甲乙木,南方丙丁火,西方庚辛金,北方壬癸水,中央戊己土,懂得八卦的人都能看出“生门”和“死门”。但此阵巧就巧在阵中套阵,门中藏门,表面上看是一座“天绝阵”,实际上又套着一座“地断阵”,“生门”“死门”虚虚实实。看似一目了然,实则杀机四伏。
西岐兵马尽数移驻阵中,有莘氏独坐于中军大帐内,踌躇满志。忽然门帘一挑,进来一个瘦高之人。这人一身军士打扮,冲有莘氏行了一礼,亮出手心里的金桃子。有莘氏忙道:“圣主万安!请传令。”
这人压低嗓音说道:“闳夭为次帅,必事事制肘,军帅难以掌控兵权。圣主圣谕,除掉闳夭。”冲有莘氏耳语几句,躬身退出大帐。
日落西山,薄雾冥冥。有莘氏升帐,道:“兵马卸甲去鞍,三日内无战事,吃饭睡觉。”闳夭道:“不可!阵角多有林木,若敌纵火,必然大乱。”有莘氏道:“不明军情,乌子卅断不会贸然进袭。”莫名一笑,道:“三日后叫阵。”
兵众埋锅造饭,炊烟弥漫在“天绝阵”上空。
闳夭紧皱眉头,暗道:“如此懈怠,哪像临战?”
当夜,军营内风传一则消息:“有莘氏已与乌子卅勾结……”
闳夭额上渗出粒粒汗液,现西岐兵马被有莘氏统领,若其心怀不轨,后果哪堪设想?当即招来蒙秋,说道:“聘有莘氏为帅,原本就是无奈之举。现兵马卸甲去鞍,只要有莘氏将‘天绝阵’阵图交与乌子卅,八千人马必被灭于阵中,哪里还会有西岐周国?”蒙秋道:“有莘氏既被西伯重用,为何还去投敌?”闳夭道:“有莘氏虽居西岐,却与我素无往来,忠心尚疑。若密须许之大富大贵,难免动心。白日有莘氏已然露出端倪,虽只是蛛丝马迹,却不可不防。”蒙秋知事态严重,道:“该如何应对?”
闳夭道:“若闳夭所断不差,有莘氏会急于送出阵图,比如以察看敌情为名,亲自前往亭口。若果真如此,她便有通敌之嫌!”
次日晨,有莘氏击鼓升帐,开门见山说道:“兵阵布置已毕,此战关键在于诱敌入阵,而后聚歼,本帅拟于今日前往亭口察看敌情。众将各司其职,不得擅离。”
此语与闳夭昨夜所料丝毫不差,蒙秋惊得失色。
闳夭微微一笑,道:“察看敌情,多有凶险,身为军帅不宜亲涉险地,可差一将军前去。”有莘氏道:“身为军帅,不亲自察看便不明敌情,如何克敌制胜?”二人争辩一回,有莘氏越是坚持,闳夭越是起疑,最后闳夭道:“既然如此,就由闳夭前去……”
蒙秋惊道:“不可!”
土行孙笑道:“闳夭丝毫不会武功,去了便是送死。”闳夭一字一句地道:“闳夭身为次帅,自可代军帅前去。”闳夭的意思十分明白,先阻止有莘氏送出阵图,而后再飞报姬昌,商议对策。有莘氏大声说道:“万一遇险,次帅怎能全身而退?”闳夭道:“放心,乌子卅不会想到闳夭一介文官敢到他阵前走动,出人意料之外,反倒没有凶险。”
土行孙并不知闳夭的心思,道:“让我陪你走上一遭。”
蒙秋、姬宜、邓婵玉等人挺身而出,道:“末将愿往!”姬宜是姬昌第十一子,武功颇高。婵玉在崇侯虎的议事堂身中毒箭,与崇侯虎彻底决裂,听其娘亲说她父亲名叫邓寒泉,到了西岐便改名邓婵玉,成为一名将官。
有莘氏故意装作又气又急又无奈,朝他几人一一扫过,道:“万事小心,如遇凶险尽速折返。”面朝闳夭,语重心长说道:“次帅切记,到五里冈即回,不可再往前走。越是接近亭口,凶险越甚。”
闳夭命蒙秋点了一百名兵士,即刻动身……
此时乌子卅正在亭口议事。
因连下西岐两城,乌子卅春风得意,雁羽扇摇来摇去。有人说:“西岐无人,竟让女人挂帅。”有人说:“女人出征,本就不吉,西岐必败无疑。”乌子卅道:“蠢!阳极生阴,阴极生阳,祸福轮转。姬昌推演八卦,深知此理,正所谓置之死地而后生。西岐失天时地利,直面凶地,用女人为帅,或许反倒能逢凶化吉。再说,有莘氏乃望族之后,虽是女流却不能小视。”有人道:“国师,有莘氏不与我接战,想必是吓破了胆。”乌子卅道:“蠢!有莘氏以兵阵见长,兵阵已然在亭口山摆下。”有人道:“国师,何时前去破阵?”乌子卅道:“蠢!有莘氏正千方百计想诱我入阵呢。”有人道:“以国师之意,我等该当如何?”乌子卅伸出两根手指头,说几句按下一根,表示极有条理,道:“一按兵不动,二预设埋伏。我按兵不动,有莘氏必会急火,三番五次前来滋扰并诱我出击,而我则将计就计,在其必经之路设下伏兵,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
正说着,兵士来报:圣道使者求见!
乌子卅一愕,道:“我与圣道素无往来,会有何事?”示意让来人进帐。来人是个小胖子,礼毕说道:“今日正午西岐次帅闳夭到五里冈探察,机不可失。”说罢施礼告退。乌子卅半信半疑,问左右:“会有这事?”这时,兵士来报:从亭口山方向来了一百来个西岐兵将。乌子卅“呼呼”摇了两下雁羽扇,道:“来得好!”
果然是闳夭一行,一路惕然四望,走向五里冈。
五里冈,是亭口山至亭口城的必由之路,亭口山到五里冈都是崎岖山路,五里冈到亭口城却是一马平川,五里冈犹如一道分水岭,横列中间。
姬宜道:“次帅,军帅吩咐,见五里冈即回,不可再往前走。”
闳夭一笑,道:“仅仅到此,如何察看敌情?”催马进入五里冈。
走了一顿饭工夫,闳夭勒住坐骑,环顾四周,突然面色一变,惊叫一声:“不好!”土行孙一跳,道:“一惊一乍,怎么了?”闳夭不及解释,大声令道:“快!前队改后队,往后撤!”一语未了,一阵梆声响过,箭如雨下。险情突如其来,对方居高临下,西岐兵将几乎全军覆灭。箭羽狂飞,始终未见一个人出来厮杀,这就是乌子卅的风格。
闳夭的战马中箭倒地,闳夭的左腿被马压住,前胸插入三箭,热血迸涌……
邓婵玉在前,土行孙和姬宜断后,蒙秋背着闳夭居中,拼命往回跑。
出了五里冈,姬宜刚想松上一口气,不料一箭飞至,正正刺进后心。
闳夭幽幽转醒,土行孙见他目不能转,知他已到阴阳临界,急道:“有话快说!”闳夭喘了一回,道:“速告西伯,有莘氏可疑。”一阵气闷,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目望苍天,溘然长逝。
有莘氏得报,佯装悲切,命土行孙、邓婵玉将闳夭、姬宜的遗体运回岐山。正是闳夭力荐有莘氏为帅,又对其放心不下,亲任次帅监军,不料大战未启身先死。姬昌痛不欲生,料理了闳夭、姬宜的后事。
土行孙把闳夭临终之言说了,姬昌半晌不语,猜不出有莘氏的可疑之处。但闳夭极为睿智,既有此言,绝非空穴来风。大战迫在眉睫,又怎能临阵换帅?姬昌思忖良久,决定看上一阵子再说。
有莘氏与乌子卅在五里冈打了几次,规模不大,互有胜负。然乌子卅并不入阵,有莘氏心焦如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