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百年参王作药引,莫老五服药后果然体力大增,功力恢复不少。莫老五、七姑当即赶至侯府,飞身跳过院墙。忽然传来一声喝喊,接着燃起百只火把,侯府大院亮如白昼。耳听仲希喝道:“大胆隶人莫老五,果然想来盗取千年参王,拿下!”喝喊声中涌出数百个卫士。
莫老五毫无选择余地,只能动手,一盏茶工夫,将卫士打倒一片。但他二人既被缠打,还如何再去盗取?莫老五正自心急,耳听一声猫叫,只见“笑面双生”带着熊猫面具,探头探脑走了过来。双儿道:“孤竹君说得不错,果然是一男一女。”生儿道:“各打一个?”双儿道:“白天你打了,现在该我了。”声落身起,扑向莫老五。莫老五慌忙推出一掌,留身不住,“噔噔噔”退到墙角,被震得五脏翻滚,眼冒金星。按常理,莫老五不至于被一招击倒,但他两度重伤心脉,虽服了百年参王,但只是权宜之计,故而承受不住。七姑顺手打倒两个卫士,扑到莫老五身边。莫老五淡然一笑,道:“走!”七姑拉住莫老五,飞身旋出院墙,落荒而逃。
仲希喊道:“二位前辈快追!”
双儿、生儿答应一声,半空中留下两道尘迹,朝莫老五追去。
月隐星稀,夜色沉沉。莫老五欲昏欲死,二人哪能跑快?不一时便被双儿、生儿追上。当时在神仙谷谷口,正是七姑领着圣士与二人厮杀,正所谓仇人相见,今日落于二人之手,定然凶多吉少。明知跑也无用,但七姑心有不甘,依然拉着莫老五急走。
不料,“笑面双生”并未出手,一左一右陪着七姑、莫老五奔行。双儿道:“一个受伤了。”生儿道:“被你打的。”双儿道:“我没打他。”生儿道:“被谁打的?”扭着头问七姑:“喂,他被谁打伤了?”七姑恨得咬牙切齿,心想这二人自持武功高强,动手前竟还故意戏弄,只“哼”了一声,没去理会。
生儿急道:“你说话呀。”
七姑暗道:“七儿死不足惜,大将军却有许多大事未了。”想到此把心一横,停了下来,冲“笑面双生”说道:“二位前辈与我往日有仇,我愿一死,请别为难大将军!”生儿奇道:“往日有仇?什么仇?”那日神仙谷谷口匆匆一面,双儿、生儿的确早已忘记。七姑以为他有意调侃,恨恨地道:“冤有头债有主,请冲七儿一人。”
生儿问双儿:“你跟她有仇?”
双儿道:“没有。”生儿冲七姑说道:“喂,你说清楚。”七姑怯怯地问:“二位前辈当真忘了?”双儿将熊猫面具掀至头顶,一脸无辜。生儿也将熊猫面具掀至头顶,一脸迷茫。七姑确认这二人已将前事忘却,心头一喜,道:“二位前辈,请饶过大将军性命。”双儿问道:“你要去哪里?”七姑指指前面,道:“回客栈。”双儿对生儿说:“送送?”生儿道:“好咧。”这时莫老五已是昏昏如睡,身软如泥,二人一边一个将他架住,飞奔而去。
莫老五回到客栈,姜良吓得一跳,问道:“怎样?”听七姑简要说了,方知眼前二人就是“笑面双生”,姜良又是一跳。姜良为莫老五把了脉,一拍大腿,道:“噫嘻!莫老五比云中子走得还快。不过他还会清醒一次,你还能跟他说几句话。”重重叹了一口,苦笑着说道:“两个月内三度重伤,且都是伤及心脉,我再是神医,也无能为力。”
七姑无言,俯下身去,握住莫老五的手轻轻贴在脸颊上,而后动手去解自己的面罩。姜良奇道:“你这是……”七姑道:“大将军想知道七儿的容貌,在这生离死别之时,七儿想让大将军看看。”姜良心口一堵,再也无从相劝,眼圈竟也红了。
双儿稍伶俐些,问道:“他是不是要死了?”
七姑停住,冲双儿盯去,显然这二人并非有意伤害莫老五,七姑也不想再去怪罪,朝他点点头。双儿又问:“没救了?”七姑道:“天下第一神医尚不能救他。”双儿挠挠头,道:“在神仙谷时,我俩曾救过一个人,不过没救醒,后来被人抬走了……”七姑一怔,当时从神仙谷抬走的不就是莫老五吗?生儿也忆起这段往事,道:“不错,当时我俩给他输了些真气。”
姜良突然说道:“你俩别动!”
二人不明就里,一动不动,连眼睛也不敢眨。姜良一手按住双儿的前胸,一手按住生儿的前胸,片刻,双手慢慢收回,面带喜色,道:“当初见到莫老五时,我就奇他的心脉怎会阴阳互补,原来如此!”朝七姑说道:“莫老五又死不了了!”冲双儿、生儿说道:“你俩看看,在神仙谷救下的可是他?”二人趴到莫老五脸上端看,双儿道:“好像是。”生儿道:“好像不是。”因有了争议,二人又趴着看了半晌,齐声说道:“是他。”
七姑喜得热泪喷涌,哽咽难言。
姜良道:“人有救了还哭啥?”指着双儿、生儿,道:“其中一个的心脏别于常人,生于右侧,千万人中才有其一。心脏一左一右,所输真气自然能让心脉左右逢源,莫老五真是洪福齐天!”冲二人喝道:“人是被你俩打伤的,还得你俩来救。”生儿忙道:“我不懂医术。”姜良道:“听我吩咐就是!”对七姑说道:“你坐在莫老五身后,双手‘劳宫穴’抵住他的‘魂门穴’。”招呼双儿、生儿:“你俩坐在他两侧,用掌抵住他的‘劳宫穴’,输入真气。”
莫老五紧闭双目,任人摆布,姜良示意疗伤开始。
“魂门”大穴在人的背部,左右各一,七姑依言抵住。不料双儿、生儿刚一运气,一声响七姑被震了去,背撞墙壁,险些晕厥。姜良把她拉起,道:“谁让你灌气了?”七姑道:“‘魂门穴’忽发两股气浪,将七儿击飞。”姜良道:“他俩是何等的功夫,自然真气充盈,你只管抵住‘魂门穴’吸他的真气,万不可灌气。”七姑不解,道:“吸他的真气?”姜良道:“对!男为阳女为阴,莫老五乃阳刚之躯,你是阴柔之身,你二人只有阴阳互济,方能调顺和合。废话不说,快!”
双儿、生儿灌气,七姑吸气。无论灌气还是吸气,都会损耗内力,三人俱是满脸汗水。约莫一顿饭工夫,只见莫老五面色泛红,呼吸匀称。姜良正自欣慰,这时轰然一响,“笑面双生”和七姑全都飞了出去。
姜良切住莫老五的脉处,道:“心脉正常,脉息平稳,一个时辰后准能转醒。”瞧了一眼窗外,道:“离天亮还有两个时辰。”朝东厢房望去,叹道:“可惜云中子要走了。”
七姑道:“让七儿再闯侯府!”姜良摇摇头,道:“你的武功对付卫士尚可,而……”七姑急道:“前次因‘笑面双生’在,才未得手,我想再去试试。”姜良一拍脑门,叫道:“噫嘻!我把他俩忘了。”冲双儿、生儿说道:“你俩给我听好了,都是因你俩敌友不分,打伤莫老五,本神医才没得到千年参王。现本神医差你二人前去侯府,盗取千年参王。”
七姑喜道:“他二人出手,定能成功!”
二人齐声说道:“不去!”姜良道:“怎样?”二人道:“不好玩。”姜良眼珠子转了半圈,故作神秘之状,拉长声音说道:“侯府好玩!”二人果然将脑袋探了过来,齐声问道:“怎么好玩?”姜良道:“人好多,到处是火把……”胡乱猜想着侯府戒备森严的样子,蛮以为可以吸引二人。不料,他所说的情景了无新意,二人毫无兴趣,齐道:“不去!”
姜良无计可施,问道:“你俩最想要什么?”只有知道他二人之最想,才能设法哄骗。二人道:“想要娘亲。”姜良道:“娘亲?”眼珠子转了好几圈,也没想出哄骗之辞。
七姑试探着说道:“你二人的娘亲可是采女?”
二人惊道:“你怎么知道?”
原来真是采女!虽然匪夷所思,但七姑还是禁不住心头狂跳,道:“我知道采女的去处。”二人迫不及待,问道:“你快说。”姜良叫道:“不能说!”转向二人,道:“拿千年参王来换。”二人历尽千辛万苦,乍闻采女的消息,个个喜形于色,不假思索应道:“好!”
双儿问道:“千年参王是啥?”姜良道:“人参。”生儿懵懂问道:“人参是啥?”姜良料他二人从未见过这等珍物,比划着说道:“这么大小,白白的,胖胖的,像……”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语,便岔开双腿,道:“像人一样,有腿,看到我了么?”二人围住姜良上上下下看了一阵,道:“明白。”双儿问道:“去哪儿偷?”姜良道:“自然是侯府仓房。”生儿满脸迷茫,问:“仓房在儿?”
姜良一拍大腿,道:“我要知道在哪儿还用你俩去偷?”思忖一下,又道:“侯府防盗,定会对仓房严加看护,你俩看哪儿人多,哪儿就是仓房。”双儿生怕上了姜良的当,再次强调:“我二人偷回千年参王,你就得说出采娘的去处。”姜良道:“那是自然。”生儿担心姜良反悔,又道:“当真?”姜良已不耐烦,挥了挥手,道:“快去,谁给你玩笑!”
二人知道偷盗就是做贼,重新戴好面具,鬼鬼祟祟消失在夜幕之中。
姜良道:“不用半个时辰,二人必会揣回千年参王!”
果然,半个时辰后双儿、生儿鬼鬼祟祟回来了。
姜良见二人神色兴奋,料其已然得手,笑着说道:“二位辛苦了,拿出来吧。”
生儿把手伸进怀里,双儿迅速按住他的手,道:“先让他说采娘的去处。”姜良道:“拿出千年参王,自然会说。”双儿迟疑一回,慢慢松开,生儿从怀里摸了出来。姜良一把抓于手中,只瞄了一眼,气得甩将出去,喝道:“噫嘻!鳖孙,这哪儿是什么千年参王,就是一根白萝卜!”
七姑捡起来,果然是根白萝卜!只是比通常的小些,根部分出两叉,确也酷似人形。
姜良指着双儿的鼻子说道:“我问你,你俩去的是仓房吗?”双儿满腹委屈,道:“不知道,是你让我俩去人多的地方。”姜良略一思索,道:“可是有不少人在用餐?”双儿点头不迭,道:“对,你怎么知道?”姜良气得语无伦次,道:“我的两位爷啊,那不是仓房,那是厨房,一定是侯府卫士在吃夜饭!像这等的‘千年参王’还有很多,对吗?”生儿答道:“对!有一堆呢。”此时尚不知偷错了东西,还以为姜良在故意找茬儿,不想说采娘的下落,辩道:“白白的,胖胖的,有腿,像人,哪里错了?你不许反悔!”姜良哭笑不得,连声说道:“不反悔,不反悔。”
七姑道:“神医,让他二人再次前去。”
姜良道:“没用了!就是把千年参王放在他俩面前,他俩也不识货。再说,千年参王本就不大,秘藏一处,让他俩往哪儿去找?云中子啊,这是天命!”叹了一口,又道:“本神医丢人了!再去看看臭老道吧。”说罢转身走了。
双儿、生儿围住七姑,要她说采娘的去处。七姑道:“她去了朝歌。”二人问道:“朝歌在哪儿?”七姑道:“一直往南,千里之外。”双儿、生儿并不知采女已死,寻亲心切,一刻也不愿耽搁,互视一下,齐声说道:“走!”晃身去了。
姜良来到东厢房,正要推门,猛然被人锁住咽喉,顿时气闷难忍,本能地叫了一声,只是这声骇叫并未发出,嘴巴即被捂住。姜良被那人连拖带拉出了客栈大门,一直到僻静之处,耳听那人说道:“想死想活?”姜良吓得魂不附体,嘴里“呜呜”几下,意思是想活。那人道:“想活就别出声。”姜良又“呜呜”几下。
姜良被松开,同时一根凉冰冰的东西架在脖子上,自然是把匕首。姜良连声说道:“好汉饶命。”那人道:“我问一句你答一句,若有半句不实……”姜良接道:“脑袋搬家。”忽觉此人声音有些异样,接着一缕馨香扑入鼻腔,原来身后是个女子!姜良不由挺直了身子,道:“既然是女人,有话你就……”忽然想到尹晴,赶紧哈下腰去,变得低三下四,连声说道:“有话好说。”
那女子道:“本姑娘问你……”
闻此一言,姜良暗道:“原来这人不是尹晴!尹晴言必自称‘本圣主’。”想到此又多了几分胆气,道:“姑娘,可否让我转过身?”那女子道:“可以。”尽管脖子上仍架着匕首,但姜良还是大着胆子瞧去,一望之下大惊失色,道:“原来是你。”那女子道:“我是谁?”姜良吃吃说道:“一直跟着我们的那个古怪女子。”
这女子依然是通身白装,白纱罩面,道:“你想不想要千年参王?”姜良惊道:“千年参王在你手里?”这女子嘿嘿一笑,道:“如实回答本姑娘的问话,自然有你的千年参王。”姜良半信半疑,道:“你问。”
这女子道:“七儿为何总是面蒙黑纱?”
姜良一惊,没想到她对七姑发生兴趣。七姑身世凄苦,一日之内惨死父母兄妹等六位亲人,按当地习俗,每死一位亲人,便要在脸上割划一刀,七姑只划了三刀,便已血崩而昏,尽管被尹晴所救,但脸上一定留有疤痕,所以才整日以黑纱蒙面。姜良对七姑的遭遇甚是同情,自然不会对外人提起,摇摇头,道:“我不说!”
这女子道:“不说就杀了你。”姜良铮铮说道:“杀了也不说。”这女子一呆,道:“这么说你不想要千年参王了?”姜良道:“你当本神医是三岁孩童?那千年参王在侯府秘藏,你一个小小女子又如何能得到?别想再弄个百年参王来糊弄本神医。”这女子呵呵一笑,道:“本姑娘给你发个毒誓,如得不到千年参王,本姑娘愿被万箭穿心,死无葬身之地!”古人誓必谨守,以免招致上苍报应。姜良沉吟一回,道:“你问七姑这事干啥?”这女子道:“本姑娘只是好奇,你不要心存顾虑,本姑娘答应你,决不把七儿之事传讲出去。如何?”
姜良暗自踌躇,救云中子必须有千年参王,想得到千年参王又必须说出七姑之事。思忖半晌,最后定下决心,道:“七姑脸上有疤痕……”这女子惊道:“疤痕?大吗?多吗?”姜良道:“应有三道,不过从未见过。”
这女子把匕首撤了,道:“这就对了。”姜良担心她反悔,道:“那千年参王……”这女子道:“本姑娘这就去取。”姜良问道:“是盗取吗?”这女子道:“何用盗取?本姑娘堂而皇之去要。”姜良急道:“痴人说梦!孤竹君岂会轻易予人?”
这女子一把扯掉脸罩,道:“本姑娘是御妹!”
姜良惊道:“那个御妹?”这女子道:“御妹只有一个,自然是有莘氏之女辛怜。”姜良长长“哦”了一声,站在他面前的果然是辛怜!此时姜良尚不知辛怜因何突然现身,因何对七姑的疤痕感兴趣,更不知道辛怜接下来要做什么,呆呆地望着她,惊叹世上竟还有这等美貌之人!
辛怜道:“记住,此事万不可对七姑说起。”
姜良道:“我傻呀?”
辛怜道:“半个时辰之后,你带七姑、莫老五到断肠崖上取千年参王!”
断肠崖在孤子城正北五里,崖深山险。
东方已经泛白,薄雾冥冥。辛怜伫立在断肠崖上,面朝悬崖背对众人,黑发如云,随风飘飘。姜良走向前,道:“御妹,可将千年参王带来了?”辛怜并未回头,递去一个精致的朱红盒子,故意清清嗓音说道:“这可是千年参王?”姜良忙打开盒子,瞪圆了眼,盒中之物正是他梦寐以求的千年参王!
姜良尚未回过神,盒子被辛怜一把夺去,姜良急道:“怎样?”
辛怜这时才慢慢转过身,依然是美艳惊人,光彩夺目。七姑不由轻轻“啊”了一下,认出辛怜就是一路上频频出现的那古怪女子。二人曾在朝歌见过,那时辛怜要杀苏妲己,被七姑阻止。后来七姑受伤,并挺身诱敌,掩护辛怜。
辛怜冲七姑、莫老五莞尔一笑,算是打了招呼。
莫老五施着礼说道:“多谢御妹慷慨赐宝,莫老五代道长谢过。”
辛怜将盒子伸向崖边,崖下是万丈深渊……
众人惊得失色,姜良叫道:“御妹,不可玩笑!”辛怜道:“欲得千年参王,必须答应本御妹两个条件。”七姑心里“咯噔”一下,暗道:“此人果然是在耍弄诡计!”莫老五问道:“什么条件?”
辛怜道:“第一,让七姑除去面纱……”
姜良喝道:“你怎能……”辛怜不慌不忙说道:“都不想要千年参王了?”有意做出抛扔动作。姜良慌忙叫道:“别!”因七姑毁容之事是被他说出,此时不敢正视七姑,心头虚晃,汗流浃背。
回想起来孤竹的路上辛怜时隐时现,七姑总感忐忑不安,仿佛威胁时刻存在,只是没想到来得如此之快。既然已经明了辛怜的用心,七姑反而镇定下来,对姜良说道:“其实,大将军早就想看看七儿的面容,今日了却大将军心愿,也未必是件坏事。”凄然一笑,对莫老五说道:“七儿露出面容,或许会从此失去大将军。”指指辛怜,又道:“只是七儿并不信她!古怪之人必存古怪之心,行古怪之事。”问姜良:“适才神医看清楚了吗,她手中是不是千年参王?”
辛怜一笑,道:“区区一支人参,能难倒本御妹么?”莫老五曾历九死一生,尚且不能见到千年参王,她如何能得到?莫老五亦疑其中有诈,问道:“你是如何得到的?”辛怜道:“本御妹有陛下敕命,孤竹君敢不给?”
姜良道:“陛下也想要千年参王?你的敕命到底是真是假?”
辛怜神情得意,道:“亦真亦假!欲达目的,当不择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