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怜放心不下,侧耳听了半天,见“紫阁”毫无动静,这才敢上前叩门,小心翼翼地道:“姐姐,圣主可是走了?”采女道:“走了。”瞧了瞧双手,说道:“妹子快去请陛下即刻前来。”辛怜知她有要事,转身便走,又被采女唤住。采女道:“姐姐有三句话你且听了:第一,万不可将今夜之事说将出去,否则不但你的性命不保,还会祸及你的娘亲,切记!”辛怜忙道:“辛怜记下了。”采女道:“第二,且不可一味从命邪道,干出伤天害理之事。”辛怜一怔,道:“姐姐放心,辛怜会区分好坏。”采女又道:“第三,请妹子转告陛下,殷商必将亡于邪道之手!”
辛怜道:“姐姐还是亲口禀报吧。”说罢转身跑去。
晨曦已露,采女苦笑一下,说道:“彭伯,你没想到吧,采女亦是葬身火海。”仰天叹道:“可惜‘寿颜术’也随采女一起去了。”再望一眼窗外长天,将牙关一咬,骂道:“妖妇,你不得好死!”举起火石,毅然擦去……
那时的建筑多为木制,“紫阁”也不例外,加上满地灯油,见火即燃。当辛怜带着帝辛、苏妲己跑向“紫阁”时,大火已冲天而起。
三人哀鸣一声,猛然站住……
后世典籍多处提及采女,《素女经》如此记载:有采女者,妙得道术。王使采女问彭祖延年益寿之法,彭祖曰:“爱精养神,服食众药,可得长生。然不知交接之道,虽服药无益也。男女相成,犹天地相生也……”
当晚夜深人静时,辛怜放飞“橙哥”,飞鸽传书。辛怜听了采女的话,尹晴之事只字未提,只写了“内宫失火,采女陨”。有莘氏当即回信,也是几个字:“娘不识采女,儿当心!”
莫老五信心满怀,一面差人前往祝融国安置归国民众,一面宣告推施“盛世之法”,计有五策:一、废止奴隶制度。人人平等,不对人身设限;二、耕者有其田。土地及农具均分,牲畜共用;三、实施安居工程,为民众搭盖住房;四、免除苛捐杂税,免除徭役;五、“民理国政”即政务公开,由民众作主,以赞同或反对的人数多寡决定。一时间“盛世之法”得到祝融国民衷心拥戴,其他诸侯国的隶人奔走相告,纷纷投之,祝融国遂成为天下隶人心中的圣地。
莫老五登殿谒见帝辛,辞朝后即同七姑、姜良用马车载着云中子赶往孤竹国。千年参王是孤竹国镇国之宝,求取谈何容易,如得不到千年参王,云中子必死无疑。众人无法预料此行的结果,一路上闷声不语。
孤竹国是殷商的重要封国,在今河北东北部卢龙县西,包括今迁安市、迁西县、滦县等地,鼎盛时曾达辽宁西部、内蒙古东南。《史记》的“秦本纪”“封禅书”“齐太公世家”等篇中都有记载。在殷墟出土的甲骨卜辞中,已发现有关孤竹国活动的记载达四十余条,还说殷商国师多出自孤竹国,可见当时孤竹国的声望和在殷商封国中的地位。
孤竹国君人称“孤竹君”,复姓“墨胎”,现年八十,生得面色红润,银须飘然。
孤竹夫人生有三子,分别是墨胎允、墨胎雄、墨胎志。其中第三子墨胎志自幼聪明伶俐,尤其善弈,五六岁时国内便鲜有对手,被孤竹君夫妇视为掌上明珠。不料墨胎志七岁时得了一种怪病,百药不治,一病亡故。孤竹君心如刀绞,一夜白头,此后昼夜哀声叹气,不理朝政。孤竹君夫人更是痛不欲生,整日哭哭啼啼。如此熬过了数月,孤竹国上下无不忧心忡忡。
有一天,长子墨胎允突然带来一个孩童,相貌与早夭的墨胎志犹如孪生,举止言谈毫无二致。更让人惊异的是,这孩童竟然与墨胎志同年同月同日出生。孤竹君夫妇悲喜交加,以为上苍怜悯,又将其第三子送回身边。
这孩童名叫“三分田”,是孤竹君的家奴,父母双亡,除了放牛放羊,还干些粗活。殷商时的奴隶大多无姓,出生时往往由父母指物为名,如奴隶将军“一根葱”“擀面杖”等。三分田出生时其父正在地里劳作,闻知得一小儿,叹道:“终身为奴,又是一个苦命娃子。”见其劳作之地尚不足半亩,细看也无非三分而已,脱口道:“就叫‘三分田’吧。”
回想起墨胎志奕棋情景,孤竹君命围棋国手与三分田对弈。没想到三分田有一种超乎常人的天赋,杀得众高手纷纷败阵。孤竹君夫妇当即为三分田脱除奴籍,收为义子,取名“墨胎致”。“致”与“志”同音,以示如同墨胎志再生。
孤竹君夫妇对墨胎致视同己出,后来为其娶妻,生子丹枫。孤竹君长子墨胎允生子正是攸喜。丹枫与攸喜原本就是叔伯兄弟,因丹枫为长,孤竹君夫妇担心日后有嫡旁之议,又命丹枫和攸喜再次结为兄弟。
墨胎允、墨胎雄和墨胎致都是当世贤士,去世后分别被谥为“伯夷”“仲希”和“叔齐”。“伯”“孟”是古人称长子的常用字,“仲”“次”则多用于次子,对三子则用“叔”“淑”等字。
一晃五十多年过去,伯夷、叔齐都已年逾花甲,二人相处甚密,从未分开过。倒是老二仲希习武,武林朋友甚多,加上经常狩猎,不常相见。伯夷、叔齐周游列国,曾接济姜子牙于饥寒交迫之时,并多次千里迢迢赶赴羑里探望姬昌。《史记》专门为二人树碑立传,开篇即有“伯夷列传”。
后人只知伯夷、叔齐都是著名的大贤,被尊为“和合二仙”,对其身世却知之甚少。
莫老五、七姑骑马,云中子、姜良乘车,另有十余个圣士相随。为能早一时救治云中子,一路上马不停蹄,人不离鞍。这日正在行进,从身后传来马蹄声,瞬时一匹黑马从身旁一掠而过,恰似一阵旋风。马上之人回头朝众人莞尔一笑,飞马去了。此人是一位女子,通身白衣,白纱蒙面。
七姑道:“这人好生古怪。”
莫老五并未在意,更不知道一个阴谋在等着他。
七姑毁容后,死过一回,对生命原无多少渴求,但自从见到莫老五,如同变了一个人,心里阳光灿烂,对未来充满希望。只是每当想到容颜已毁时,不免暗自垂泪,真不知道这段情义能走多远,更不知道莫老五看到她的真容时,作何反应。
众人走了一整天,直到天黑如墨,才寻了个客栈安歇。
云中子被莫老五、七姑搀进客房。姜良跟在屁股后面,边走边说,显然是说给云中子听的,道:“本神医再说一遍,你命不过三十天,别看你现在用了我的‘百味还魂丹’,身上好像有了点儿气力,但不能延你性命。现已过了二十天,你自己数吧。再过十天,若弄不到千年参王,到时候你就会‘嘎巴’一下……”
姜良虽医术精湛,却言语尖刻,云中子重伤在身,理应宽慰,而他却还在讽刺挖苦。七姑对云中子的伤情十分揪心,打断姜良,道:“神医,别再拿话噎道长了。”姜良立刻变得言语轻柔,道:“我说的句句是实。”那日听了七姑与云中子的对话,知七姑身世甚是凄苦,从那时起,姜良便不再对七姑言语冲撞。
次日东方微微泛白,众人便又赶路。
日头升起一竿时,身后传来马声嘶鸣,众人正要转身,只见一匹黑马擦肩而过。马上坐着一位白衣女子,白纱蒙面,回头朝众人一笑,飞马而去。
七姑惊道:“怎么还是昨日那人。”
一连过了两日,那女子再未出现。到了第三天,那女子在众人必经的一片小树林里策马而出,依旧是白纱蒙面,冲人笑了一下。这次七姑看得再真切不过,那人的眼神里既有一丝兴奋,又有幸灾乐祸。七姑停于当地,道:“此人定然不怀好意!”
莫老五问道:“怎么说?”
七姑轻轻摇了摇头,没往下说。
姜良冲那女子的背影张望半晌,道:“真古怪,鳖孙!”
这日,众人终于赶到孤竹国都邑孤子城。因救治云中子的一个月期限只剩一天时间,莫老五带着七姑直奔侯府,登临大殿,拜会孤竹君。
孤竹君端坐于白色虎皮座椅上,居高临下。
莫老五、七姑深施一礼,躬拜诚恳至致,莫老五道:“在下莫老五参见孤竹君……”一语未了,当即遭到孤竹君呵斥:“你是哪个莫老五?”莫老五答道:“自然是祝融国的莫老五。”孤竹君从鼻子里“哼”了一下,道:“这就是了。”莫老五莫名其妙,孤竹君道:“领十万隶人作乱,动我殷商国本,罪大恶极,人人可以诛之!若非陛下已然宽赦于你,本侯定将你碎尸万段!你走吧,再不要踏入我孤竹半步。”爱憎分明,直言不讳,说罢冲殿前卫士喊道:“送客!”莫老五急道:“且慢!孤竹君总得先问个明白,而后再下逐客令也不迟。”
孤竹君道:“本侯不想听你罗嗦。”
七姑再忍不住,道:“孤竹君,大将军是想开创一个太平盛世,使人人得以温饱……”话未听完,孤竹君已是哈哈大笑,道:“祝融国与我孤竹为邻,莫老五推施什么‘盛世之法’,诱我孤竹大批隶人逃亡。此例一开,殷商之亡亦就为时不远了。陛下真是糊涂,怎会对这等十恶不赦之徒网开一面。”
听他说得义正词严,莫老五知一时无法与他解释清楚,只道:“孰是孰非一时难以辨明,就让民众评说吧。”孤竹君神情轻蔑,说道:“请你马上离开,否则休怪本侯对你无礼!”孤竹君咄咄逼人,已是话不投机,莫老五冷冷地道:“在下身经百战,战无不胜,连陛下都敬我三分。盛传孤竹君礼贤下士,在下千里迢迢慕名而来,未承想遭此冷遇,看来徒有虚名。非是在下夸口,只怕你孤竹国还无人能胜得了我,请不要盛气凌人。”经此一激,孤竹君先是一愣,接着仰天长笑,道:“井底之蛙!虽说你颇有些武功手段,却也不可小觑我孤竹,来人!”
一群魁伟卫士涌进大殿,个个手持长枪,对准莫老五和七姑。
拜见孤竹君不便随身携带兵器,莫老五、七姑自然是两手空空,乍见长枪齐举,莫老五下意识将七姑护于胸前。霎时间,七姑感觉到了一股暖流,趁势靠在莫老五肩上。莫老五周身一热,顿时感到二人的心在同时跳动,欣慰无比,轻轻揽住七姑的细腰。
大殿上虽已剑拔弩张,但莫老五仍想把来意说个明白,道:“孤竹君,在下有话。”
孤竹君喝道:“说!”
莫老五道:“在下此来是为救治云中子道长,道长生命垂危,只有孤竹君能救他性命。”
孤竹君一惊,语气缓和不少,道:“云中子乃我道友,理应救治,但不知如何施救?”
莫老五道:“须用千年参王……”
孤竹君又是一惊,摆手制止他往下说,道:“救治云中子本侯责无旁贷,只是……”吞吞吐吐,又道:“只是本侯确有诸多难处,千年参王断断不能给你!”莫老五问道:“这又为何?”孤竹君没正面作答,道:“既然你是为救人而来,我孤竹的熊胆鹿茸等名贵药材任你选取,请吧!”莫老五铮铮说道:“得不到千年参王,在下不会空手而归!”
孤竹君喝道:“强盗毕竟是强盗,说出的话违天逆道,真是本性难改!”
莫老五志向高远,性情豪迈,豁达大度,从不会计较言辞,更不会因被抢白嘲弄而怒发冲冠,此时再施一礼,一字一句道:“孤竹君德高望重,万望成全。”孤竹君道:“你另想法子吧。”莫老五坦坦一笑,道:“孤竹君,在下已然尽了礼数……”孤竹君喝道:“怎么,莫非你想强抢不成?”
莫老五大声说道:“别怪我用孤竹君换取千年参王。”
孤竹君一时未解其意,忽见莫老五手拉七姑跳身而起,如飞燕掠波一样双双扑来,这才明了,原来莫老五想挟持他换取千年参王。孤竹君年事已高,加上莫老五出手突然,距离又不远,按常理如何也躲不过二人的飞扑,不料孤竹君朝二人声声冷笑,显得胸有成竹。莫老五一愕间,果然见从孤竹君身旁闪出一人,弹起身来,不由分说朝莫老五击去一掌。
莫老五原本要对付的是一位八旬老人,自然不会使出全力,没想到横遭一掌,只好接了,与七姑落回原地,眼前多出一人。此人约莫六十来岁,须发花白,五官单看起来并不难看,但组合在一起却显得别扭。一掌之力便能辨出工夫,莫老五道:“你是谁?”
那人答道:“墨胎雄。”说罢笑了笑。
墨胎雄即仲希,正是孤竹君的次子。
莫老五深知,欲得千年参王必先制服仲希。仲希为保护父亲,自然会全力以赴。二人不再搭话,打到一处。过了二十个回合,仲希露出破绽,被莫老五拍中肩头,轰然倒地,半天爬不起来。仲希已败,千年参王似乎触手可及,但莫老五并未恃强凌弱乘胜索取,而是朝孤竹君又施一礼,道:“孤竹君,请赐在下千年参王。”
孤竹君惊得起身离座,道:“孤竹确已无人是你的敌手,但你欲得千年参王却是万难!”莫老五道:“这就让在下糊涂了。”意思很明白,既然都打不过我,再不给千年参王,可就别怪硬抢了,但念孤竹君是前辈,莫老五说话仍是客客气气,绵里藏针。孤竹君自然听得出来,面色红白交替,道:“你要强抢,本侯只有跟你以死相拼。”
莫老五道:“孤竹君……”
这时,大殿左侧传出一声猫叫,众人循声望去,从明柱的后面伸出一个狗熊脑袋,随后又缩了回去。此处哪里来的狗熊,众人正暗自纳罕,一阵悉悉率率,跳出一只黑熊。众人惊得大呼小叫,仲希挡在孤竹君面前,莫老五将七姑护住。
不料,这只狗熊忽然直起身,将腰间的麻绳松了,露出内衣,原来是个披着狗熊皮的人!这人身材并不高大,通身裹于皮毛中,乍看之下威风凛凛。只是此人包裹得并不严实,耳鬓处露出缕缕白发,显然是位老者。
仲希忽然问道:“可是北熊前辈?”
众人面色倏变,北熊乃是当今登峰造极的武功高手,一百年前业已成名,据说他常年出入极北苦寒之地,不会轻易露面,料不到今日在此现身。
莫老五不知他是敌是友,冷目盯视。
那人就地旋了一圈,径直走到仲希面前,指指莫老五,问道:“你打不过他?”仲希据实答道:“是。”那人冲莫老五喊道:“你没胡子,他有胡子,难怪他打不过你。不过有胡子的不一定都打不过没胡子的,我这有胡子的就能打得过你这没胡子的。”像绕口令一样说了半天,众人终于明白,原来他要替仲希打莫老五。
孤竹君眼里闪着光,道:“北熊前辈,他是一个造反隶人,请出手!”
那人忽然转过身,眨着眼睛问孤竹君:“什么是隶人?”一句话问得孤竹君张口结舌,难以作答,心想这等话北熊前辈也能问得出口?转念一想,北熊定是许久未出江湖,不谙世事,便道:“前辈,先把他打走再说。”那人猛然转身,死死盯住莫老五。莫老五道:“前辈,晚辈是想救云中子道长……”那人问道:“云中子是谁?”莫老五张了张口,一时结住,云中子名扬天下,这人竟然不知,看来定是隐居多年,毫无疑问就是北熊了。莫老五慢慢拉开架势,暗下决心,不惜一拼。
那人见状,道:“你不信我打得过你?”说罢朝莫老五扑去。
一交手,莫老五暗叹对方武功神鬼难测,只过了十来个回合,莫老五已是大汗淋淋,险象环生,看得出这人并未使出全力。七姑急得通身是汗,正急思对策,耳听一声猫叫,莫老五飞射而出。七姑大叫一嗓,纵身飞出殿外,接住莫老五。莫老五人高身重,七姑哪能托住,双双跌落,莫老五喷出一口热血。也就是七姑这拼命一揽,莫老五跌势趋缓,才未伤筋骨。
七姑叫道:“大将军……”
莫老五淡然一笑,道:“扶我走。”抹了一把嘴角的鲜血,对孤竹君说道:“侯府纵是刀山火海,在下也闯定了,我还会再来!”孤竹君急促喊道:“前辈,快把莫老五杀了,以绝后患!”因担心莫老五日后再来纠缠,故而央求杀人。七姑搀扶着莫老五,摇摇晃晃,朝府门走去……
仲希叫道:“前辈,快!”
那人一甩狗熊皮,道:“好咧!”正要纵身去追,耳听有人喊道:“住手!”
众人瞧去,不知何时伯夷、叔齐双双立于殿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