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行孙朝姬昌行了礼,说道:“谢过两道锦囊成全,我已得到崇侯虎信任,现已查明,崇侯虎在摩天岭秘密摆下了一座兵阵!”闳夭“啊”了一声,道:“此举针对西岐的意图十分明显。”姬昌道:“不错,崇侯虎居心叵测,觊觎殷商天下已久,一直视西岐为其最大的障碍。在此陈兵,进能攻之,退能守之,崇侯虎的不臣之心已是昭然若揭。”原来,摩天岭横贯于西岐与燕亳中间,美塬就处在该岭余脉。
闳夭道:“西伯,土行孙还不能暴露,请让他速速回去。”
姬昌朝土行孙点点头,道:“有消息再及时通报。”
闳夭对土行孙说道:“记住还有第三个锦囊。”土行孙道:“好咧!”蒙秋问道:“玉儿果真貌美如仙吗?”土行孙斜去一眼,道:“反正比你好看。”说罢冲众人拱手一礼,闪进林中。
蒙秋咂咂嘴,道:“这兔孙子真有艳福!”
闳夭正颜说道:“西伯,崇侯虎若从此阵突袭西岐,将会防不胜防,请允闳夭、蒙秋乘夜潜入,弄清阵中情景。”
姬昌道:“伯昌要亲探此阵!”
且说丹枫返回神仙谷口,圣道众人已不知去向,熊熊大火灼烤,让人望而却步。丹枫心急如焚,在马臀上猛击一掌,“万里追风”嘶鸣一声,冲进神仙谷。随后赶来的兵士眼见丹枫被大火吞噬,纷纷喊叫,却无法靠近。神仙谷内多是松柏,油性极大,火势凶猛。烟雾之中隐隐可见断垣残壁,烧焦的树干横七竖八,未见一个人影。
丹枫高声喊道:“可有人吗?”
忽然传来轻呼之声,丹枫喊道:“人在哪里?”声音时断时续,丹枫循声寻去,来到湖边莫老五养伤的那座草屋旁。草屋早已坍塌,一个少年被断壁压住双腿,血流满地,怀里却抱着一个空鸟笼。
丹枫跳下马,将断壁推倒。
那少年看上去不过十七八岁,经烟熏火烤虽然灰头灰脸,但眉目清秀,体态匀称。因其失血过量,已是半昏半醒。丹枫一把将他抱起,少年突然说道:“鸟儿……”丹枫道:“怎么?”少年举了举鸟笼,带着哭腔说道:“鸟儿飞了。”丹枫以为他是昏然之语,便未理会,问道:“你可知众人都去了哪里?”少年朝北指了,忽然涌出两行泪水,哽咽着说道:“不知道出去没有。”经泪水冲刷,脸上留下两道白痕,透出淡淡粉色。
丹枫道:“北面还有出口?”少年点点头,突然叫道:“你是男人!”丹枫莫名其妙,少年喝道:“把我放下!”丹枫道:“小兄弟,你双腿已伤,哪能行走?”少年挣扎几下,双脚轻轻挨地,随即惨痛大叫,只得任由丹枫抱着。那少年显得十分委屈,抽泣几下突然大哭,哭得十分伤心。丹枫以为他疼痛难忍,当下宽慰,道:“莫哭,我送你出去医治。”说罢抱着少年跨马而去。
那少年问道:“你是谁?”丹枫道:“我是丹枫。”那少年道:“哪个丹枫?”丹枫道:“将军丹枫。”问道:“‘将军’是什么?”丹枫奇目打看,这人居然连“将军”都不知道,见他忽闪着大眼睛等着回答,丹枫道:“将军就是领兵打仗的人。”觉得这句实际上是废话,便又改口,道:“将军是朝廷的官吏。”不料那少年又问:“‘官吏’是什么?”丹枫这下再无法作答,见他天真无邪,只好说道:“你就喊我‘丹兄’吧。”
那少年道:“‘丹兄’?”说着撇撇嘴竟又哭了。
经少年不时指点路径,二人行得倒也顺利,只是几次险被飞落的树枝砸住,一路上时有惊险。丹枫道:“我在神仙谷周围转了许多遭,却没发现这里还有一条暗道。”当时为了寻找帝辛,丹枫到处寻找路径,终也未能进来,没想到这少年竟十分熟悉,不禁奇心大发,道:“你是怎么知道这条路的?”那少年道:“进谷之路有两条,一明一暗。明,就是你刚刚进来的那条,但须八卦高手指点;暗,便是此路,纵使八卦高手也难以看出。不过,大火烧过,荆棘已无,现在的神仙谷让人一目了然。”丹枫道:“是了。”那少年说话越来越有气无力,随时都会丢却性命,丹枫知他情势甚危,纵马飞奔……
丹枫深知一旦让他昏睡,或许再不会醒来,所以不时与他聊上几句。丹枫问道:“你怎会在神仙谷?”那少年道:“父亲带我一起走,途中忽然想起鸟儿,便又回来取……”丹枫道:“什么鸟儿?”那少年道:“鸟儿就是鸟儿,鸟儿飞了……”
眼前出现一个集镇,那少年已是昏迷,一直重复说着“鸟儿飞了”,声音愈来愈轻,最后不再言语。丹枫知他已临生死关头,驰马当街,急切切抬眼望去,正瞧见一座房屋,门头上悬挂着一个牌匾,上书“姜氏医馆”四字。丹枫飞身离鞍,抱着那少年一脚将门踹开,喊道:“医者何在?”
这个集镇人口不多,医馆早早关了门。医馆不大,为夫妻二人所开。男人姜姓,正是医者,约莫八十来岁,满面红光,正在拣选草药。女人黄氏,六十开外,面黄体瘦,脸蛋上长了个隆起的大黑痣,黑痣上生出三根长长的红毛,十分抢眼,正在捣药。
屋门突然被人踢开,黄氏惊呼一声:“赶着去投胎哪,想吓死老娘!”
丹枫道:“请问医者何在?”
姜老汉站起身,道:“鄙人就是。”
丹枫道:“快救人!”黄氏冲丹枫瞄了一眼,见他虽是个堂堂军士,长得却十分面善,问道:“他怎么了?”丹枫道:“双腿被断壁所压,血流不止。”黄氏冲丹枫上下打量几下,问道:“你是他什么人?”丹枫道:“素昧平生。”黄氏嗤了一声,道:“药资是他付还是你付?”丹枫道:“这……只怕他身无分文。”黄氏拉长声音说道:“这么说是你付了?”丹枫道:“我……”黄氏朝那少年瞧了一下,道:“拿三两银子吧!救人一命,可不算多。”丹枫外出打仗很少身带银钱,道:“这原本并不多,只是我……”见他吞吞吐吐,黄氏的脸登时长了,道:“我可得把丑话说在前面,本医馆从不赊欠药资。再说,你与他素昧平生,你一走了之,俺找谁要钱?”
丹枫急出通身大汗,抬高嗓音说道:“实不相瞒,我是朝廷的将军丹枫,不会拖欠药资!”姜老汉想救人又怕遭黄氏埋怨,看看丹枫瞧瞧黄氏,脖子在丹枫和黄氏之间扭来扭去,左右为难。黄氏砸吧砸吧嘴,冷冷地道:“请将军先付药资。”值此无奈之时,丹枫深鞠一躬,冲姜老汉说道:“请先救我这小兄弟,丹枫这就去取银子!”黄氏道:“你到哪里去取?”丹枫道:“朝歌。”黄氏喝道:“啥?朝歌?路途遥遥,只怕你一去不回!”丹枫抢过说道:“快马加鞭不须几日。”
黄氏道:“也罢,若你一去不回,就让他给老娘捣一年药,以抵药资。”
姜老汉见黄氏应允,忙道:“请将军把他放在案上。”丹枫依言放了,退立一旁,急等姜老汉救治。黄氏却道:“你又不是医者,站在这儿多余,还不快去取银子!”丹枫冲二人抱拳一礼,道:“多谢二位,丹枫去去就回!”说罢踏步出屋,飞马而去。俗话说“一分钱难倒英雄汉”,丹枫乃是英雄,即不会入室偷盗,也不会拦路抢劫,虽只区区三两银钱,却也只能回朝歌求取。
黄氏手把门框望着丹枫的背影,冷冷一笑,道:“鬼才信你会回来!”忽听姜老汉道:“怪哉!”黄氏问道:“啥?”姜老汉道:“脉象怎……应是一位女子才对!”黄氏蹿过去一把将他推开,把了一下脉,细细看了,道:“果然是个女子,我说怎么长得这么俊俏。”姜老汉被推了个趔趄,刚刚站定,耳听黄氏喝道:“还不快去煎药!”姜老汉慌忙应答一声,颠颠跑了。
黄氏自言自语道:“捣药就是她了!”
帝辛飞马冲进朝歌,来至宫门,卫士斧钺交叉挡道。帝辛喝道:“睁眼看看寡人是谁?”众卫士慌忙跪倒。原来比干严令封锁帝辛坠崖的消息,连宫门卫士也不知内情。帝辛冲值日官喊道:“速传太医!”
帝辛手托采女,高喊“妲己”,跨进寿仙宫。帝辛将采女放在苏妲己平日午休的卧榻上,冲进内室,只见苏妲己静卧于凤榻之上,双目微阖,面色惨白,帝辛轻声唤道:“妲己,寡人来了。”连唤数声,突然泪涌满眶。
宫女道:“陛下,多日来苏娘娘一直昏睡不醒,奴婢们每日给苏娘娘灌些汤水。”帝辛热泪滚滚而落,他本来就是性情中人,或许是爱屋及乌,或许是触景生情,此时竟对这个宫女说道:“你等是在替寡人费心,寡人谢过了。”宫女们诚惶诚恐,赶紧跪地磕头。帝辛道:“可有太医诊治?”宫女道:“费仲、尤浑大人传了太医,太医束手无策,被二位大人斩了。”帝辛道:“该斩!”对值日官说道:“速传费仲、尤浑二卿!”
一丑一俊两个值日太医面呈土色,战战兢兢来到。帝辛手指采女对二人说道:“速速救治,寡人有赏,若她不治,你二人陪葬!”丑太医忙为采女把脉,道:“这女子身受外伤,失血过多,若再延迟一刻,便不能治。”说罢忙活起来。
费仲、尤浑气吁吁跑来,哭着磕了一通头,道:“陛下安然无恙,乃社稷之福!万民之福!”帝辛急于知道朝中情况,让二人平身,道:“说说朝中情景。”费仲道:“启奏陛下,朝中暗流汹涌,到处是明枪暗箭。满朝文武以为陛下驾崩,各怀心事。比干王叔以监国之利当众训示,准备同国母娘娘拥立太子殿下登基。今陛下突然回朝,比干王叔和国母娘娘之图谋正被打破,二人定不会善罢甘休,请陛下速速调集兵马,以防不测。”说得煞有介事,神乎其神。
帝辛道:“寡人还要再活五百年呢!黄飞虎、攸喜是否已回朝?”尤浑答道:“尚未回朝。”费仲道:“当务之急是赶紧救醒苏娘娘,太医已是无用,陛下请张榜征召医者,重赏之下必有高人!”帝辛道:“着你二人速去办理!”
约莫一顿饭工夫,值日官碎步跑来,道:“陛下,有医者揭榜。”
帝辛道:“快请!”随着值日官“请”字刚落,费仲、尤浑带着揭榜之人已然进来。只见此人身着白衣,面色白里透红,双目炯炯,年岁不大,一幅泰然模样,一看便知非同一般人物,正是金圣使。
帝辛阻止他行跪拜大礼,道:“请神医速速诊治!”
金圣使道:“陛下赞誉了,山野之人安敢妄称神医?草民冀州张氏,偶来朝歌,闻陛下征召医者,斗胆揭榜。”朝苏妲己望去一眼,微微一笑,道:“普通之医者莫不推崇神农,而不知天外有天,悲哉!苏娘娘所患之症,草民也曾闻知一二,神农医术早已无能为力。哀哉!神农医术既能救人又能误人矣。”
听他在否定神农,帝辛暗道:神农医术万世一体,这张神医定是另辟蹊径,才敢口出此言。观其神色,这人又不似张狂之徒,反倒是一幅胸有成竹模样。帝辛瞧瞧费仲,费仲道:“既然张神医不同于神农医术,不妨一试,反正神农医术确已无能为力。”
帝辛点点头,道:“请坐。”尤浑忙搬来座椅。
金圣使潇潇洒洒坐了,道:“陛下,恕草民直言,苏娘娘面色惨白,定然昏睡了多日,加上苏娘娘本就凤体羸弱,又有异疾缠身,如不赶紧救治,虚极而亡已是必然。”帝辛道:“神医所言甚是。”金圣使道:“仅将苏娘娘救醒并不难,但病根不除,苏娘娘依然遭受病魔之苦,此亦非草民之本意。”
帝辛“腾”一下站起,急切地道:“张神医能根除病根?”
金圣使笑道:“并非难事!不过,这要看陛下医病之心是否坚定。”
帝辛道:“怎讲?”
金圣使没正面作答,道:“陛下,现在可以诊治了吗?”
帝辛道:“神医请把脉。”
金圣使笑道:“望闻问切,都是神农医术手段,为草民所不取。”遂请宫女拿住苏妲己的双手,俯身看了,而后坐回原位,道:“手乃心之末梢,苏娘娘之病由心而发,时昏时明。若病由心蔓延至手,草民即便是神仙下凡也无力回天。所幸苏娘娘的病只蔓延至腕处,离手尚有寸许。如再延迟三日,那时陛下只能厚葬苏娘娘了。”
帝辛一震,暗自庆幸,忙道:“敢问神医如何用药?”
金圣使从怀中取出一个羊皮小袋,道:“内有药丸一粒,即刻化为汤水,给苏娘娘服下。至多一盏茶工夫,苏娘娘便会醒来。不过,欲根除病根,须用……”帝辛忙问:“用什么?”金圣使道:“须用‘圣人之心’入药。”
帝辛不解,问道:“‘圣人之心’?”
金圣使道:“不错。俗话说‘圣人之心有七窍’,只有用圣人之七窍玲珑心,疏通苏娘娘之心脉,才能根除病根。”帝辛赞道:“有理!云中子说过,姬昌是本朝圣人……”金圣使道:“姬昌固然是圣人,但其不在朝歌,缓不济急。”
帝辛道:“谁还是圣人?”
金圣使道:“除了姬昌,我朝圣人还有比干王叔。”
帝辛惊得起身,道:“怎么?”
费仲故意喝道:“大胆刁民,胆敢设计谋害王叔。”尤浑道:“陛下,请将此刁民推去斩首!”帝辛用手阻止,冲金圣使以目相盯,道:“张神医,你可知比干王叔乃我朝重臣,位居少师,如寡人借其心,而妲己又未病愈,定会陷寡人于不义,那时你该当如何?”金圣使正颜说道:“草民愿上炮烙大刑!”顿了顿,笑笑说道:“陛下,苏娘娘之凤体关乎殷商国本,莫说比干王叔乃帝之至亲,就是西伯侯或其他忠臣良将,只要闻之救治的是苏娘娘,莫不会欣然敬献其心。其二,无论比干王叔还是西伯侯,都已有些年岁,以年老体衰之躯救治年轻貌美之身,乃人之常情,世之常理。其三,人早晚会死,献圣人之心者,死得其所,莫大荣光。所以,当断则断,陛下请勿迟疑。”
这时,传来采女的声音:“陛下,张神医言之有理!”
见采女清醒,众人围了过去。采女道:“人早晚会死,但苏娘娘却不能死,采女还要让她驻颜长寿呢,陛下万不可存妇人之仁。”其实在神仙谷时,帝辛已下决心除去比干和姜后,只是在动手之时,却有些踌躇。费仲道:“陛下,擅自废立君帝,与谋反何异?本已犯下不赦之罪,借心一用,亦是成全。”
帝辛道:“传旨,着比干王叔进宫,接旨即行,不得延迟。”
宣诏使刚刚离去,耳听有人说道:“陛下已安然,相星欲归位。”说话间国师孤阡求见。孤阡跨步进门,依然满身妖气,满脸倦容,朝帝辛行礼,说道:“人言陛下坠崖驾崩,而本国师卜问天象,早知陛下无恙,万金之躯必有贵人相助,果不其然也。”帝辛道:“国师所言极是,正有贵人相助。”孤阡道:“天象谕示,比干王叔即将荣归神位。”
帝辛一愣,道:“寡人之意正合天象。”
孤阡摇摇头,道:“不妥呀!”
尤浑急道:“国师,陛下已然传旨,你想怎样?”
孤阡斜了他一眼,对帝辛说道:“天象明示,圣人之心可借,但从此殷商永无宁日。”费仲道:“殷商社稷固若金汤,国师不可乱言。”孤阡又斜了他一眼,对帝辛说道:“比干王叔位极人臣,平日深得人心,随者甚众。人无心则陨命,比干一死,难免会有人对朝廷发难,更有甚者,有人会拥立比干之子称帝,比干乃汤帝嫡脉,其子称帝亦无不可。此乃天象所示,请陛下三思。”
帝辛一惊,道:“寡人倒没想到此节,国师以为如何?”
孤阡道:“不可留下后患!”
费仲、尤浑至此方才明白孤阡的用意,终于松了一口气,费仲道:“天意难违!”尤浑道:“为了我殷商万年基业,当满门抄斩。”
帝辛沉吟一下,决心孤注一掷,道:“既然天意如此,准!”
尤浑道:“臣遵旨!”即刻点了五百御林军,扑向比干府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