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圣使道:“陛下已被人救去,比干却不知情,毅然拥立新君。比干犯了大忌,只须你二人添一把火,比干则必死无疑!明晨进宫面见苏娘娘,如此这般……”末了,摸出一个小包,道:“给苏娘娘服下。”尤浑一跳,道:“毒药?”金圣使道:“蠢!毒死苏娘娘,计谋还如何实施?这是一种安睡药。”
费仲、尤浑神色兴奋,嘴里重复着同一句话:“除掉比干,‘杀后灭储’!”
次日一早,费仲、尤浑叩见苏妲己。二人进门大哭,将帝辛坠崖之事说了。苏妲己一口热血喷射而出,当即昏死。这一结果正在意料之中,苏妲己在大喜大悲大惊大痛时,都会犯病,何况这是帝辛生死消息。
一胖一瘦两个太医形如瘟鸡,双腿筛糠,战战兢兢来到门口,再无法迈步。尤浑揪住胖太医的衣领,拽进门里,压低嗓音说道:“听从本官的吩咐,你才能活命。”胖太医牙齿打颤,点头不迭。尤浑四下看看,从怀里摸出小包,塞给胖太医,道:“加入药内,侍奉苏娘娘服下。”胖太医连说“遵命”。
宫女给苏妲己灌了药,苏妲己静静入眠,睡得十分安稳。费仲、尤浑对视一下,知是药力发生效应。尤浑道:“兵士何在?”手指太医,拖着长声说道:“杀!”胖太医急道:“大人刚才怎么说?”尤浑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恶狠狠盯着他的脸,道:“难道你忘了,只要苏娘娘犯病,太医一定被杀。”胖太医道:“大人说过会保全小人性命。”
尤浑的手慢慢松了,道:“来世吧。”
且说土行孙一路心花怒放,施展轻功行走如飞,这日来到燕亳地界。
燕亳是殷商的一个封国,包括今北京以及河北、山西一部,都邑在“蓟城”。周武王灭商,封召公于“燕”,称为“燕国”,为示区别,后人称北伯侯崇侯虎的燕亳为“古燕国”。
崇侯虎身材高大,不苟言笑,道貌岸然。崇侯虎野心勃勃,觊觎殷商社稷已久,深知在封国之中西岐是其称帝的最大障碍,当年便伙同费仲、尤浑等诬陷姬昌。不料比干、伯夷和叔齐等人苦谏,姬昌保住一命,被囚羑里。费仲、尤浑只是贪得无厌,进献谗言排斥异己的目的,是想保住富贵和既得利益,并无政治野心。崇侯虎则不同,一直秘密招兵买马,并派出众多探马细作,刺探消息。这日得知姬昌欲经冀州、燕亳归国,崇侯虎当即找来谋士“大头本”。
“大头本”是个外号,主要是因为脑袋奇大,他的真实姓名却无人记得。“大头本”五短身材,两撇鼠须挂于唇侧,自认为有经天纬地之才,常作沉思状。“大头本”因相貌不佳,四处碰壁,不被录用,自从得遇崇侯虎,才如鱼得水。姬昌途经燕亳的目的,自然瞒不过他的眼睛,但姬昌贵为君侯,不便在燕亳界内刺杀,否则会引火烧身,“大头本”给出了三个连环计谋:首先离间西岐与冀州,这才差土豆冒充土行孙杀人;第二,借刀杀人,假借苏护之手除去姬昌;第三,若借刀杀人之计不成,再于美塬城南西岐界内突袭,如此既能置姬昌于死地,又不至于授人以柄。
美塬位于燕亳与西岐交界,地属燕亳,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城南有两国界碑。
这日,探马从朝歌飞报,说姬昌一行已经动身,崇侯虎当即请苏护前来商议。
苏护原是苏部落酋长,因苏妲己入宫,被尊为国丈,加封冀州侯。苏护喜欢耍弄一些小聪明,常常自以为是。崇侯虎正是看准了他这一点,加上当年苏妲己入宫为崇侯虎所荐,自然有恩于苏护,所以能巧加利诱。
崇侯虎道:“西伯侯归国,要途经冀州、燕亳。”苏护立刻显出极大兴趣,“哦”了一声,极其夸张。崇侯虎道:“西岐兵强马壮,早晚为祸殷商。”苏护忙深表赞同,附和着说道:“那是,西岐早晚为患……”崇侯虎将他打断,道:“苏国丈能眼睁睁殷商天下被他人取代吗?”苏护斩钉截铁地道:“不能!那就是夺我富贵,小侯会第一个杀他!”说罢眼睛一连眨巴了十几下。
崇侯虎道:“姬昌若亡,殷商百年无虞。依朝廷律例,朝觐诸侯只能带二十个兵士,随扈三人。姬昌的随扈中只有两个武将,苏国丈正可见机行事……”苏护惊道:“无诏而擅杀君侯,可是死罪。”崇侯虎道:“苏国丈是在为我殷商千年基业而除恶灭叛,陛下怎会怪罪?就算陛下想怪罪,苏娘娘圣眷正隆,有何惧哉?更何况陛下英雄盖世,对姬昌反叛之心早有洞察,正欲加罪而患无辞咧。”
苏护频频点头,道:“小侯定会相机行事,告辞!”一拱手,走了。
“大头本”从帐后转出,道:“北伯,请即刻派出土豆,火上浇油,这也是给苏护一个除去姬昌的借口。”
出人意料的是,土豆被捉,土行孙冒充土豆已经来到燕亳地界……
土行孙从怀里摸出三个锦囊,在手里摆弄几下,道:“闳夭故弄玄虚,索性将三个锦囊都打开,看看他到底在耍弄什么。”忽又觉得如此玄虚也十分有趣,呵呵一笑,道:“算了,且听他一回吧。”于是,只打开了第一个锦囊。
锦囊上写得明明白白:上青龙山采红唇草!
土行孙暗骂一声:“不让我快入洞房,采红唇草有何用。不过,这红唇草听起来名字不错,定是香气扑鼻,或许婵玉喜欢,正可当作见面礼。”
青龙山虽然郁郁苍苍,但因长满红唇草而鸟兽绝迹,蝼蚁不生。原来,红唇草有种怪味,奇臭无比,远在数里即能闻到,鸟兽蝼蚁避之不及。土行孙被熏得头晕目眩,刚想大骂闳夭,突然间恍然大悟,眼睛笑得只有芝麻籽大小,原来此草正能压住狐臭!
红唇草极好辨认,花朵细小呈紫红色,形似嘴唇。秋凉已至,花虽枯萎,但谁都能想象得出花儿盛开时的妖娆。土行孙拔出一株,往鼻子前凑了,忙扇扇风,道:“真是臭不可闻。”胡乱揪了几把,别于腰间,转身飞奔而去。
这日,土行孙来到蓟城。
路人闻到土行孙身上的气味,纷纷掩鼻避让。土行孙气恼,伸手抓住一个老者。那老者看他穿一身夜行衣,且长相怪异,便知不是善辈,吓得不知所措。土行孙喝道:“说!北伯侯府在哪里?”老者被捏得喘不上气,在喉咙里说道:“在……”忙用手指了方位。土行孙丢开老者,迈步去了。
侯府森严,朱门紧闭,几个凶神恶煞般的兵士兀立门前。
土行孙藏在墙角,探头探脑,心道:“不知婵玉长得啥样,想来定是如花似玉,娇俏玲珑。”想象一回,咽了一口唾沬。因不识婵玉,贸然而入,定然不妥,土行孙决定先找人问问,正寻思间,只见朱门开启,从里面走出两个女子。
前面那女子五大三粗,却用两个手指头捏着一方小花手绢,走起路来扭得极度夸张。细看时只见这女子生得宽额细眉,小眼厚唇,唇上涂了鲜红的脂膏,土行孙差一点哕出来,突然想到红唇草,心道:“将红唇草献给此女再合适不过。”走在后面的那个女子体态袅娜,十分俏丽。
土行孙认定二人是侯府里的丫环,正可打听,便一下子跳了出来,道:“这位姐……”话刚出口,那粗壮女子突然一拍大腿,大叫一声:“我的天啊!”土行孙一跳,道:“你……”一语未了,便被那粗壮女子揪住耳朵,一阵钻心疼痛,土行孙叫道:“咳,你轻点儿,你放手!你是谁……”动手反拿这女子的手腕,不料这女子非但眼捷手快,且膂力极大,只一晃身便用肘反压住土行孙的胳膊。土行孙疼得嗷嗷怪叫,眼泪险些出来。这女子粗声大气,言语极快,说道:“你这畜生,居然连老娘都不认了,一去不归,好容易被我逮住,还想跑吗?”哪里容土行孙喘息,骂了一通,又使劲掐了一下,才猛地丢手。
莫名其妙被人拧了一通耳朵,土行孙哪里吃过这等亏?揉揉红肿的耳根,正要发作,那俏丽女子说道:“公子怎么才回来呀?”声音莺莺呖呖,悦耳动听,土行孙睁大眼珠瞧去,暗道:“难道她是婵玉?若果真如此,也不枉土行孙……”只顾直勾勾盯看,不料那粗壮女子突然甩来一个耳刮子。
土行孙原地转了一圈,才化解了对方的扇力,脸上兀起五个手指印迹,眼前金星乱冒,急头怪脑正欲出手,耳听那粗壮女子骂道:“才几天不见,你这畜生长本事了,啊!居然敢拿眼乱瞟本小姐的丫环。啊!”
土行孙手捂腮帮,喝道:“你……怎么出手打人呢?”
粗壮女子喝道:“谁让你假装不认识老娘。”半嗔半怒在土行孙胸前拍了几下,这才消了气,目送秋波,脸上微微泛红。那俏丽女子说道:“打是亲骂是爱,玉儿小姐想你都快想疯了,快扶小姐回府吧。啊!”土行孙也“啊”了一声,至此方才明白:原来这粗壮女子就是婵玉!土行孙的小眼睛瞪得像铜铃一样,结结巴巴说道:“你是……玉,玉儿……”
闻听此唤,婵玉羞答答应了一声,竟有些扭捏,显然此时把土行孙错认成土豆了。
婵玉乃崇侯虎正妻所生,自幼拜师学艺,不但武功高强,还善使飞刀,百步之内百发百中,只是容貌粗狂,且从不拘泥小节,敢恨敢爱。
土行孙苦笑一下,什么侯门千金,什么如花似玉,心里把闳夭骂了一百遍。土行孙本想一走了之,但见婵玉的一双杏仁眼笑起来还算迷人,且打探崇侯虎虚实的任务未了,只得暂时忍了。不容他多想,早被婵玉挽住胳臂,旁若无人般往侯府走去。婵玉想把脸儿靠在土行孙的肩上,怎奈个头高出许多,只得贴住土行孙的额头。
刚走出几步,婵玉忽然丢开土行孙,道:“你身上怎会有一股粪味?”土行孙“啊”了两声,正要拿出红唇草,婵玉道:“回去快洗个澡!”说罢又挽起土行孙朝前走去。土行孙渐渐脸色泛红,浑身燥热,头晕腿软,走路摇摇晃晃……
刚进侯府,崇侯虎迎面而来。
婵玉唱了个诺,见土行孙仍自呆望,忙拉拉他,道:“快给父亲行礼。”土行孙这才知道眼前这高大之人就是大名鼎鼎的北伯侯,赶紧行了礼,只是一直被婵玉挽着,有些不自在。崇侯虎面无表情,道:“得手了?”土行孙知他问的是土豆假冒他行凶之事,恨得牙根发痒,但此时自然要装得像些,便道:“是,我……”崇侯虎道:“不用多说,本侯都已知晓。”忽然紧锁双眉,捂住鼻子,警觉盯望,道:“你身上怎会有股怪味?”婵玉替土行孙答道:“他多日没洗澡……”崇侯虎喝道:“不对!”冲土行孙上上下下打量起来。
土行孙被盯得毛骨悚然,暗道:“这老儿果真厉害,若非闳夭神算,几乎被他识破了呢。”忙双手递上红唇草。崇侯虎接了,在鼻子底下嗅嗅,又捂住鼻子,道:“你去青龙山了?采红唇草做什么?”依然是目光疑惑。土行孙很快镇定下来,道:“土……土豆遇到一位道人,他说我半年内必有血光之灾……”婵玉吓得“啊”了一声,急道:“那怎么办?”崇侯虎道:“让他说下去。”土行孙接着说道:“那道人说,只要红唇草不离身,半年后灾祸自除。”婵玉松了口气,说道:“那就戴它半年。”崇侯虎莫名一笑,自去了。
望着崇侯虎的背影,土行孙暗道:“敢对我西伯不利,我就先杀了婵玉再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