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后位居正宫,乃东伯侯姜桓楚之女,端庄贤淑,母仪天下,深得朝野敬重。姜后道:“怪事连连,其中定有蹊跷,王叔以为会是何人所为?”比干摇摇头,道:“祸乱宫闱,定是想危害殷商社稷。”姜后轻声一叹,道:“内宫流言四起,以为多半是鬼邪作祟,人心惶惶。自从苏娘娘入宫,已发生不少是非之事。如此下去,社稷堪忧!”
比干道:“要说真有鬼邪,那一定就是苏妲己了,妖艳惑主!单单一个苏妲己,就让陛下神魂颠倒,前些时候西岐又来献美,还好被陛下认作御妹……”说到此时,忽然一振,道:“臣怎没想到此节?这等怪事正出自御妹入宫之后,一定是她!”
姜娘娘问道:“御妹可有武功?”
比干道:“观其身形步伐倒也看不出来,但她定然难脱干系!”
姜后道:“依王叔之意……”
比干斩钉截铁地道:“监视御妹!”
辛怜连连得手,竟有些得意忘形,心道:“才杀了几个人,就让内宫如临大敌。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今夜就把苏妲己杀了。”
是夜,月牙时隐时现,辛怜身穿黑色夜行衣,口鼻用黑纱罩住,破窗而出。见四处静悄悄了无人迹,辛怜故伎重演,飞身越过宫墙。就在辛怜的身影刚刚隐去,从御花园的树上飞落一人,着一身青色夜行衣,青纱罩住口鼻,四下张望一回,朝辛怜背影欺去。从其身形步伐上看,显然是位女子。
就在这青衣人刚刚翻越宫墙,从御花园的树丛里又闪出两个人,一个矮胖,一个瘦高,这二人正是受比干差遣,监视辛怜的侍卫。二人对视一阵,心中纳罕,怎会有两个御妹?此时顾不得多想,一齐飞过宫墙。原来,辛怜穿的是黑色夜行衣,跟踪辛怜的那女子着的是青色夜行衣,月光微弱,让人哪里分辨得清?不过,这青衣人显然也没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全然不知被两个侍卫跟踪。
辛怜并不知苏妲己寿仙宫的位置,张望半天,朝东面的一个寝宫疾去。
辛怜搭好袖箭,悄然掀开窗布一角。那时纸张和玻璃均未发明,窗户上只有布帘。只见烛光下端坐一人,却是一个正在看书的男子,显然不是苏妲己。辛怜一阵失望,正欲转身离去,又忍不住瞧去一眼,不料这一眼让辛怜怦然一动。此人与辛怜年岁相近,生得青丝如黛,面如冠玉,君子之风一览无余。
辛怜暗道:“这人是谁?”忽然想到,此处莫非东宫,或许就是太子。
原来,辛怜撞见的果然是殷商储君、帝辛的长子殷郊。辛怜聚精会神呆看半晌,暗思:“若能嫁给他,可比嫁给帝辛那老头强多了,将来他坐了江山,我就是国母。”正想入非非,耳听殷郊轻声一咳,辛怜一激灵,清醒过来,暗道:“此事恐不可行,既然我已是御妹,那就是太子的姑母,再去嫁他岂不让世人耻笑?”想到此凶光一闪:“既然不能嫁他,索性把他杀了。”正欲甩出袖箭,忽听脚步声响,辛怜慌忙躲于暗处。
一队巡视兵士走过,辛怜再次转出,寝宫灯火已无,显然殷郊歇息了。辛怜暗自一笑:“本御妹的袖箭可是长着眼睛呢,黑暗之中照样能射死你!”正要出手发箭,不远处突然闪过一个黑影,辛怜看得再真切不过,登时一惊:谁?
奇心大发,辛怜顾不上殷郊,冲那黑影悄然欺去。只见那黑影鬼鬼祟祟,闪进一所寝宫,看其身形是位男子无疑!辛怜忽一闪念:难道这男子进的是姜后的寝宫?若果真如此,就把他二人射死,让天下人都知道姜后与别的男子同床共枕,岂不贻笑大方。
主意已定,辛怜蹑手蹑脚靠近窗户,里面果然传出一男一女的轻声细语。悄悄掀开窗帘一角,正望见那对男女紧紧拥在床上,辛怜又羞又怒,毫不迟疑将袖箭甩去。那二人轻轻叫唤一下,便中箭身亡。辛怜的袖箭白日可打画眉鸟,夜间可射萤火虫,毫不夸张。
辛怜忍不住轻声一笑,又朝西侧的寝宫欺去……
苏妲己睡得正熟,忽听值日官禀报:“陛下回来了!”苏妲己大喜,忙起床整衣,急急迎出。帝辛已踏步而入,冲苏妲己叫道:“爱妃救我!”轰然倒地。只见帝辛蓬头垢面,满身血污,惊急之下苏妲己大叫一声,翻身坐起,原来做了一场噩梦!
看看天色,已过了半夜,苏妲己回想梦中情景仍心有余悸。须知,古人对梦境所示吉凶十分在意,后来《周公解梦》一书就广为流传。俗话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梦是人的一种潜意识反映,至于梦境跟吉凶的关联,至今尚无明确定论。
苏妲己披衣下了凤榻,一人呆坐案几之前。
这时,辛怜已潜至窗下,朝里望去。辛怜与苏妲己从未谋面,但见灯下此人貌似嫦娥,华贵逼人,当即认定就是苏妲己!辛怜摸出袖箭,忽见苏妲己站起身,朝辛怜所在的窗户走来。辛怜一喜,心道:正好射你的咽喉!忽听苏妲己长叹一口,叹息声中显出几分悲凄。辛怜想:“如此貌美,又得陛下恩宠,会有何苦恼?”忙将袖箭暗暗压住,引而未发。
二人窗里窗外,仅一墙之隔。苏妲己推开窗户,目视苍天。辛怜屏气平息,一动不动,耳听苏妲己自言自语道:“午夜已至,妾心茫茫。陛下亲征已有半月,怎知臣妾度日如年。”原来她是在思念帝辛,这时一颗璀璨的流星划破长空,苏妲己有感而发:“我不知流星能飞多久,值不值得我用一生去追求。”
辛怜不禁被她的情绪感染,暗道:“人言苏妲己最是凶狠恶毒,却不料还会如此深情。”心头莫名一悲,忽又灵机一动,计上心头:“听说苏妲己最善伪装,不如待我装扮成一个俊俏男子,试探于她,看她对帝辛情意是否装扮出来的。”又想:“一个青春,一个年少,就不信苏妲己不为所动?只要她稍稍动了邪念,我就把她射死!”
辛怜打晕一个兵士,换上兵士服装。辛怜本就貌美,女扮男装别有一番风味。辛怜将衣衫一摆,上前轻扣朱门。
苏妲己问道:“谁?”
辛怜压低嗓音,装出少男之声,道:“苏娘娘请开门。”因是后宫,且有御林军巡视,苏妲己自然不会想到凶险,将门轻轻开启,见一俊俏后生立于当地,奇道:“何事?”辛怜闪身进门,眉目传情,胡乱说道:“我是巡夜兵士,知道陛下远征,担心苏娘娘寂寞,故而特来相伴。”苏妲己惊道:“你胆敢戏弄凤仪,来人……”
不待她高声叫出,辛怜抢前一步,捂住她的嘴巴,道:“再喊一声,我便杀之!”辛怜以为将她吓住,把手慢慢松了,道:“苏娘娘,巡夜兵士并不敢近你的寝宫,你喊也无用。”苏妲己知辛怜所说非虚,道:“怎样?”辛怜装出含情脉脉,道:“夜深人静,神鬼不知,不如你我二人……”苏妲己喝道:“如你现在悔悟,本宫可饶你不死,如你执迷不悟,就叫你身首异处!”辛怜故意狞笑两声,道:“你不怕死?”突然捉住她的双肩,苏妲己惊恐之下大声叫道:“来人啊!”辛怜一把捏住她的嘴巴,不料一缕殷红血水从苏妲己嘴角流出……
有人箭步而入,道:“住手!”正是跟踪她的那青衣人,声音莺莺呖呖,确是一位女子。
辛怜一惊之下,脱口道:“怎样?”
这时黑影一闪,冲进来两个人,正是受比干差遣跟踪辛怜的那两个侍卫。矮胖侍卫道:“苏娘娘,我二人乃宫中侍卫,救驾来迟。”冲辛怜和青衣人喝道:“大胆刺客,哪里走!”瘦高侍卫高声喊道:“有刺客!”
巡夜兵士被叫声惊动,纷纷围了过来,叫道:“捉刺客!”“休让刺客跑了!”
青衣女子拉过辛怜跳至当院,倚背而立。火把映得亮如白昼,三百多个巡夜兵士或摆出刀枪,或张弓搭箭,将她二人团团围住。那两个侍卫神情得意,声声怪笑。矮胖侍卫道:“原来是你二人在装神弄鬼,夜夜杀人。”瘦高侍卫道:“我让你二人变成刺猬,兵士听令……”
矮胖侍卫道:“慢!”冲辛怜和青衣女子打量一回,道:“狗男女,说!是何来历?”这人竟没认出辛怜是女扮男装,冲青衣女子一笑,道:“御妹,我早就知道是你!”原来,他把这青衣女子错认成辛怜了。
辛怜大惊,暗道:“好险!幸亏我改了扮相。”青衣女子将她碰了一下,辛怜自然会意。青衣女子佯装屈服,道:“我愿实说……”矮胖侍卫不知是计,果然稍稍移动脚步,青衣女子突然朝他面门拍去。辛怜趁机攻向那瘦高侍卫,同样是迅雷不及掩耳。两个侍卫没想到辛怜二人敢在重围之中出手,仓促应战。四人缠打,兵士自然无法放箭。刚过了几招,青衣女子冲辛怜道:“走!”二人一齐起跳,踩踏着兵士头肩,一路冲去,身后传来那矮胖侍卫的声音:“快追!”
辛怜二人奔至宫墙旁,青衣女子叫道:“跳过去!”辛怜不假思索,飞身上墙。见矮胖侍卫已经追到,青衣女子回身朝他虚晃一掌,接着跳上宫墙,就在这时,耳听那瘦高侍卫叫道:“着!”一只箭矢正正插入那青衣女子的肩头。
青衣女子惨叫一声,鲜血迸溅。矮胖侍卫正在墙下仰视,被喷得满脸血污,慌忙啐了几口。青衣女子脚下一滑朝宫内滚去,辛怜眼明手快一把将她抓住,跳落宫墙之外。不料,墙外是一个宽大的广场,毫无遮拦。墙内的兵士自然无法翻越,只追出那两个侍卫,但墙外却有大批御林军兵士。这些御林军兵士听到宫内厮杀正烈,个个仰望宫墙,想不到辛怜二人这时会越墙而出,皆尽愣在当地,待辛怜二人踩踏着头盔飞奔而去,才清醒过了,大喊大叫拼命追赶。
辛怜拉着青衣女子好不容易跑过广场,拐入一条斜街,青衣女子道:“御妹,圣主有令,不得伤害苏娘娘。”辛怜问道:“你是谁?”青衣女子道:“圣主特使七儿。”同时亮出一个金桃子。圣道人手一个银桃子,只有圣主特使、五大圣使和有莘氏才有金桃子。原来,今夜七儿一直暗地跟踪辛怜,当看到苏妲己被辛怜捏住嘴巴口吐血水时,以为辛怜要动手,急忙现身阻止。
辛怜问道:“苏娘娘也是圣道姊妹?”青衣女子道:“休得多问!”辛怜“哦”了一下,道:“好险!”此时已认定苏妲己也是圣道中人,心想:“欲验证苏妲己的身份并不难,等哪日得了机会,看她有无银桃子就是。”
此时东方微微泛白,七儿道:“你已被人怀疑,千万当心!不过今夜你女扮男装尚未被人认出,快回寝宫,装作若无其事。”辛怜应道:“好。”想看看七儿的长相,便凑近面纱。七儿头扭了一下,道:“天要亮了,快走吧!”辛怜道:“你咋办?”七儿道:“我去引开他们!”辛怜道:“你受伤了,会有危险。”七儿一笑,道:“为我圣道大业,死不足惜。”说罢回身跑去,故意露出身影,引开那两个侍卫和御林军兵士。
望着七儿的背影,辛怜心头一热,暗道:“圣道姊妹个个英勇无畏,圣道大业定能成功,但愿天佑七儿!”
宫内折腾半夜,惊动文武百官,比干踏着晨曦来到。听两个侍卫把昨夜发生之事一五一十说了一遍,比干道:“把御妹的寝宫围了。”带着那两个侍卫,以及御林军的几位将官,还有几个文武官员和一帮兵士,朝辛怜寝宫走去。
瘦高侍卫道:“御妹不会束手就擒,只怕早就跑了。”矮胖侍卫道:“御妹翻越宫墙时肩头中箭,鲜血迸流。”指着一张大饼脸,道:“王叔请看,污血喷得我满脸。”比干道:“就该把她射死!”瘦高侍卫道:“不知同御妹在一起的那个男子是谁。”
边说已来至辛怜寝宫,比干令道:“砸门!”
兵士刚刚砸了两下,里面传出辛怜的叫声:“谁呀?敢砸御妹的门!”
矮胖侍卫惊叫:“还在里面!”瘦高侍卫慌忙护住比干,道:“她有武功,留意了!”众人纷纷拉开架势,兵士展弓搭箭对准房门。
比干将瘦高侍卫拨开,冲屋里喊道:“御妹,请开门。”一阵悉率声后,“吱呀”一声房门开了一条缝,辛怜睡眼蒙胧,道:“啥事?”矮胖侍卫喝道:“你出来!我要验你箭伤。”辛怜奇道:“什么箭伤?你还在做梦呐!”比干道:“御妹请出来说话。”
辛怜假装极不情愿,慢吞吞走了出来。矮胖侍卫急不可待,故意先冲辛怜的肩头打量几眼,见并无血迹,认定她早已擦洗干净,莫名一笑,突然抓去。辛怜毫无防备,肩头被抓个正着,怒道:“你敢对本御妹无礼,找死吗?”矮胖侍卫的手慢慢松了,奇得大睁双目,诺诺道:“我亲眼所见,你怎会无伤?”辛怜甩去一个耳光,用的是另一只手,好让众人看清两手都能自如,喝道:“看你还敢戏弄本御妹!”矮胖侍卫手捂腮帮,满脸无辜。
瘦高侍卫围着辛怜看了又看,手指树丛,对比干说道:“昨夜我二人就潜伏于此,亲眼看见有人从御妹寝宫的窗户跳出,不过又有一人跟踪而去,都着黑衣,后来不知怎的……”比干道:“你二人可看清了?”矮胖侍卫答道:“昨夜月隐星稀,我二人又担心被发现,距离是远了些,也不敢十分肯定。不过,御妹在宫墙上被箭射中千真万确,当时我就在宫墙下,奇怪御妹并无……”
比干心头纳罕,辛怜的确无伤,此时已不好再说什么,但对辛怜依然疑心未除。
这时,一个兵士慌慌张张跑来,道:“禀王叔,宫内出了大事,国母娘娘有请。”
辛怜一跳,脱口叫道:“国母娘娘?”心想,昨夜姜后已被我杀了,哪里又来的国母?因其表情极其夸张,比干奇道:“御妹怎么?”辛怜这才发觉失态,忙自言自语嘟囔:“我是说我还没见过国母娘娘呢。”
比干目光奇异,冲辛怜盯看半天,道:“会让你见的。”转身去了。
辛怜暗暗松了一口气,心道:“好险!”
凤仪宫内,姜后面色严峻,枯坐于案几前,比干礼毕,姜后道:“昨夜余妃被杀了。”
比干耳边轰然一炸,叫道:“怎么?”姜后道:“余妃被杀于凤床之上,只是……”欲言又止,叹了一下又道:“只是凤床之上同时还死了一个男子。”比干头脑“嗡嗡”作响,道:“这可是实情?”姜后道:“适才本宫已亲自验过,二人突然遭袭,死于无备之时,当时相拥而眠。”比干道:“那男子是谁?”
姜后道:“是巡夜兵士,看样子二人相处已非止一日。”
比干气得来回走了好几遭,道:“丢人现眼!堂堂殷商内宫,藏污纳垢!”姜后道:“此事断然不能张扬,否则会成为千古笑柄。”比干道:“不错,只是让人气愤难忍。”姜后叹道:“毕竟事出有因,余妃才二十几岁,正值青春,每日却独对青灯。自从苏娘娘入宫,陛下就再也没临幸过其他嫔妃,六宫失色。余妃平日沉默寡言,十分文静,尚且做出这等丑事,我真担心其他嫔妃……”
比干思忖一下,道:“将兵士全部赶出宫去,让其在宫墙外巡夜。”
姜后道:“内宫有兵士巡夜尚不能阻止杀人,若都撤至宫外,那恶贼岂不更加肆无忌惮?”比干无奈一叹,道:“确也如此。陛下远征,由臣监国,臣负有不可推卸之责。”姜后道:“王叔先莫自责,关键是要尽快查明凶手,前次王叔疑是御妹所为,可有结果?”
比干将昨夜跟踪辛怜之事简要说了,最后说道:“怪就怪御妹并无箭伤,自然无法认定。”姜后沉思一回,道:“此事会不会跟费仲、尤浑有关?”比干道:“这也难说,二人恶贯满盈,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叹了一口,又道:“若是陛下得知此事,定会七窍生烟。”
姜后道:“陛下远征,不要让其分心,还朝之后,再行禀报。”
比干道:“臣明白,余妃该如何处置?依臣的脾气,非灭了她的九族不可!”
姜后道:“悄悄葬了,对外称其暴病而亡。”
比干道:“臣告退,国母娘娘请保重,并转告太子殿下多加留意。太子能文能武,将来担当大统,乃我殷商社稷之福。”原来,姜后生养了两位王子,大王子正是太子殷郊,二殿下名唤殷洪,比干将振兴殷商的全部希望,都寄托在殷郊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