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族后,“异人”果然再没出现,石头、“歪歪脖子”终于把心放下。丹枫准备秋收过后大规模寻找青铜矿石,这日召集众人商议。丹枫右手扶胸,朝众人行礼:“殷地安!”众人回礼:“殷地安!”丹枫请众人落座,道:“光阴似箭,时不待我。本王以为,现下应派人先期探查青铜矿石,祭‘龙王’后再加派人手。太阳神部落打制农具,断木盖房,劈柴烧灶等,哪样离得了青铜?且不说寻找青铜还关乎着回归大业。”
伊凡道:“丹王,经伊凡推算,祭‘龙王’之日实际上就是八月十五,就是中土的中秋节,还有整整一个月。”丹枫道:“难怪大祭司说是在月圆之日。”“歪歪脖子”道:“是,这一天的正午‘龙王’会准时现身,多少年来丝毫不差。”
伊凡朝屋外蓝天望了望,道:“这里的八月十五,实际上是我中土的八月十六。”手指太平洋方向,又道:“将来可在这大洋之中,划出一条‘日更线’来,以区分哪里是日之初,哪里是日之终。”“歪歪脖子”道:“可是这一天月亮也是圆的。”伊凡道:“你这里是八月十五,月亮自然是圆的。”
“歪歪脖子”与石头对视一眼,二人目光懵惑,显然都没明白。
1884年,为了避免世界各地日期上的混乱,区别东西两半球的日期,人们就是在太平洋中划出一条“国际日期变更线”。我国处于东半球,比西半球早一天见到阳光。伊凡的“日更线”理论,整整提早了三千年。
丹枫问石头:“你等是否找过青铜矿石?”
石头道:“找过,但此地根本没有!”曲直道:“丹王一行从北到南走了多少时日才到了这里,这块大陆并不比我中土小,怎会没有青铜矿石?定是你等没有发现。”石头道:“青铜为蚩尤帝最先发明,冶炼青铜之法祖祖辈辈传了两千年。我等对青铜之渴望,犹如旱禾盼甘露,多少年来从未停止过寻找,但最后都是失望而归。”“歪歪脖子”朝门口的一个小个子招招手,道:“他叫‘嘶嘶娃’,一去十年,才刚刚回来。”
那日丹枫一行被石头等人伏击时,嘶嘶娃就在当场,还不时与石头、“歪歪脖子”低声嘀咕。嘶嘶娃已有四十,生得个头矮小,眼神飘忽不定,举止过于慎微,显然受过什么惊吓。
丹枫道:“嘶嘶娃,说说你的见闻。”
嘶嘶娃愣了一下,极其夸张地张大嘴巴,翻了翻白眼,声色俱厉地道:“吓!”
丹枫一怔,道:“怎么?”
嘶嘶娃道:“我等一千多人走了十年,到过很多地方,走遍山山水水。这块大陆,自北向南,好像押腰葫芦,宽处万里,窄处两百里。”丹枫惊道:“宽有万里?”嘶嘶娃道:“是。从此往南不过千里,就是大陆的最窄处,两边是海。”嘶嘶娃所描述的正是南北美洲的地形,最窄处就在巴拿马,1948年“巴拿马运河”开凿,贯通了太平洋和大西洋。
嘶嘶娃缩缩脖子,道:“吓!就在东南方向,距此千里之外,遇到了‘异人’。”
众人齐问:“什么‘异人’?”
伊凡问道:“是像康恩一样的怪人吗?”康恩是二十多年前梁山等人驾舟东进,从尼罗河入海口带回来了的人,因体高多毛肤白目褐,被称为“怪人”。“歪歪脖子”道:“不是。”丹枫问道:“怎个异法?”
“歪歪脖子”冲嘶嘶娃道:“快禀告丹王。”嘶嘶娃冲丹枫一咧嘴,道:“吓!异人个头肤色眼珠与我等无二,但鼻子不同……”指着自己的额头,道:“鼻根一直通到额头中间,眼窝深陷。”辛怜奇心大发,问道:“每个人的鼻子都是如此吗?”嘶嘶娃道:“这倒不知,不过不少异人都是如此。”
曲直道:“异人有多少?”
嘶嘶娃道:“很多!多得数不清。那日异人正在祭祀,杀人,干净利落。当时我等不敢抛头露面,趴在山坡上偷看,有人被蛇咬了,惨叫声惊动异人。异人赶来,见面就杀,不见兵器,只见寒光,人头就飞了。吓!”
攸侯喜惊道:“还交手了?异人的兵器是木竹所制还是青铜打造?”
嘶嘶娃想了想,道:“有木竹也有青铜,还有的不是木竹也不是青铜,从未见过,形状怪异,锋利无比。”丹枫问道:“如何怪异?”嘶嘶娃想了一回,道:“没看清。”
攸侯喜问道:“可有旗号?”
嘶嘶娃道:“有,飘于群山之中,上画蜘蛛。”
伊凡道:“蜘蛛?你能画得出来么?”
嘶嘶娃摇摇头,道:“画不出来。”
曲直道:“后来怎样?”嘶嘶娃道:“后来我等拼命逃窜,几次被追上,又几次逃脱,被追了一千多里,只剩下四个人。吓!”丹枫道:“异人居然追到了羲华华?”
石头指指莽莽山岭,密密森林,道:“异人一定藏身其内。”
辛怜忽觉背刺锋芒,警觉四望。
丹枫问道:“追来的异人有多少?”
嘶嘶娃道:“不知,单单叫声就能把人吓死。”
“歪歪脖子”道:“听嘶嘶娃说的追杀阵势,总也有七八百人吧。”
攸侯喜眉头微皱,道:“兴师动众,千里追杀,奇怪了。”
丹枫道:“其中定有缘由。”问嘶嘶娃:“异人的话你可听得懂?”
嘶嘶娃回答得十分肯定,道:“不懂!”
丹枫问道:“你等杀了多少异人?”
嘶嘶娃道:“一个也没有。”
“歪歪脖子”道:“回来的四个,都被吓破了胆。”难怪嘶嘶娃一咧嘴就蹦出一个“吓”字,众人眼望嘶嘶娃,心头疑云笼罩,都在想:“这些异人到底是何来历?”“歪歪脖子”道:“当时我等寝食不安,担心遭异人袭杀,日夜设伏,没想到那天进来的是丹王一行。”
曲直恍然大悟,道:“难怪用那么多人设伏,原来如此!”
石头道:“人少了哪能打得过异人?那天雄鹰部落出动了二十万人。”辛怜道:“还以为是在对付丹王呢,原来是碰巧而已。”丹枫道:“用二十万人伏击十五万人,且伏兵中还有不少女子,本就不合兵事常理,只是当时我等只顾化解仇怨,后来忙于合族,竟未多想。”石头道:“那天远远望见丹王,以为是异人,后来细看了鼻子,才知道不是异人。羲华华合族,有丹王在此,异人哪敢再来?不过我总觉得异人并未离去。”那日被石头等人盯看,原来只为鼻子,丹枫一笑,问道:“你怎知异人没走?”
石头道:“就在我等设伏的前一天晚上,异人还把那蜘蛛图画在一座房屋的后墙上。”
丹枫道:“竟有此事,看看去!”
石头和“歪歪脖子”领着众人朝那座房屋走去。那座房屋在羲华华城郊,建在山坡上。丹枫道:“异人来到羲华华,可曾杀过人?”“歪歪脖子”道:“这倒没有。追杀途中对嘶嘶娃等人毫不留情,到得这里却未杀一人。一反常态,让人更加纳闷。”丹枫思忖一下,道:“异人似乎是在担心被人发现什么,而追到此地再没杀人,一定是又有了新的想法。”伊凡道:“不错,异人定是在守护一个天大的秘密。”
众人边说边走到那座屋后,夯土墙上一个巨大的蜘蛛图赫然入目,木炭作笔,一挥而就。嘶嘶娃叫道:“就是它!吓!”说罢翻了翻白眼。众人围了半圈,议论纷纷,有人道:“果然像个蜘蛛。”有人道:“不对,像好几个蜘蛛。”还有人说:“都不对,反正奇怪得很。”
伊凡屏气凝神,眯眼细看。
“歪歪脖子”为了警示众人,故意声色俱厉,说道:“刚发现此图时,嘶嘶娃和另外活着回来的那三个兄弟,吓得当场昏死。”嘶嘶娃辩道:“那是你没见过异人杀人,你要见了,也会吓个半死,说不定救都救不醒。”“歪歪脖子”喝道:“去!”
伊凡不言不语,呆望出神。蜘蛛图在伊凡眼里变得闪闪发光,星星点点晶晶亮亮,仿佛星辰运行于寰宇之中,无始无终,无穷无尽。伊凡浑身一颤,情不自禁“呀”了一声,额头上沁出细汗,两眼发直,半天不动。
攸侯喜问道:“怎样?”一连问了好几声,伊凡才清醒过来,不顾擦拭额上汗水,吃吃说道:“怎么可能?”
丹枫道:“你看出什么?”
伊凡手指图画,厉声说道:“丹王,攸侯,列位,你道这是什么?”抬高声音说道:“这上面画的是‘参宿星官’,一幅星云图!星辰十分完整,与天体位置丝毫不差!匪夷所思啊,异人到底是些什么人?”
伊凡因震惊而失态,见众人个个目光疑惑,发觉自己说得确实过于简略,忙定定心神,大步走向星图,而后转向众人,道:“且听我说,伊凡号称‘星痴’,师承上古大贤容成子,观测天象数十年,天上‘星官’无一不深印于脑海之中……”
曲直急道:“我等哪里懂得这些,你就直说吧。”
伊凡顾不上理会他,继续说道:“茫茫宇宙,星辰繁多,但其位置和运行都有定规,古人将星空分成三垣二十八宿。三垣为紫微垣、太微垣和天市垣。二十八星宿东方为青龙,南方为朱雀,西方为白虎,北方为玄武。”
三垣二十八星宿是中国古代天文学的重大创造,《易经》中“飞龙在天”“亢龙有悔”等,描述的正是青龙七宿春天时的天象。伊凡如数家珍,曲直听得一头雾水,道:“这些跟蜘蛛图有何干系?”伊凡道:“大有干系!比如,三垣之紫微垣,乃天帝居所,内含星官三十九个,此区星象变化预示着帝王、内宫、太子等有事发生,或吉或凶。牧野大战前,伊凡就是见此区星象异变,预示内宫有丧,才敢说帝辛三日后归天。”
攸侯喜自不愿听,冷冷地道:“你还是说说跟异人的干系吧。”
伊凡道:“‘参宿星官’在二十八星宿中属西方白虎七宿,象征兴隆、富贵、吉庆和荣华等。其中最为耀眼的三颗星是参宿一、参宿二和参宿三,这就是民间俗称的‘福’‘禄’‘寿’三星,因离天上最为明亮的天狼星不远,且排成一线,极易辨识。民谣有云‘三星高照,新年来到’,每当三星高挂南天,正是过年时候。不过……”将手一挥,指着墙上说道:“此图在‘参宿星官’周围添加了‘觜宿’‘参旗’和‘水府’等星官,是一幅完整的星云图。”
这就是现在所说的“猎户星座”!
“猎户座”的形象就像一个雄赳赳的猎人。在希腊神话中,奥里翁是一个猎手,长得健壮魁梧,能在海里行走如飞。他的猎犬名叫西立乌斯,十分勇猛。有一次奥里翁遇到月神戴雅娜,两人坠入情网。戴雅娜的哥哥太阳神阿波罗非常生气,于是设计了一个毒计。一天奥里翁像往常一样,只露出头部在海里飞行,准备上岸狩猎。阿波罗对戴雅娜说:“妹妹,咱们比试箭术怎样?”戴雅娜能百步穿杨,当即同意。阿波罗说:“那个小黑点是一块礁石,就射它吧。”戴雅娜一箭射去,奥里翁当场身亡。戴雅娜知道真相后痛不欲生,失去了对人生的兴趣,于是月亮变得冰冷。猎犬西立乌斯听到主人惨死的消息,整夜哀号,不吃不喝,几天后就随奥里翁去了。后来戴雅娜请求父亲天神宙斯帮助,宙斯把奥里翁提升到天界成为“猎户座”,跟戴雅娜永远在一起。猎犬西立乌斯也升到天界,继续陪伴它的主人,这就是“大犬座”。为了不使西立乌斯寂寞,宙斯还特意给它找了一个伙伴即“小犬座”。
“猎户座”集中了很多的亮星,而且排列十分规整,被视为力量、坚强和成功的象征,比作神明、勇士、超人和英雄。“猎户座”最著名的“腰带三星”,即中国民间所说的“福”“禄”“寿”三星,温度和质量都比太阳高得多,距离地球约1500光年。
为了星座名称的统一,1928年国际天文学联合会决定,将全天划分成88个星区,并结合神话故事,用人物、动物和器具给予命名。其中南天星座48个,“猎户座”正在其中。
目前发现的世界上最古老的星座图,是我国的敦煌星座图。
随着伊凡的述说,一幅美丽的星云图画飞入众人脑海。
伊凡生得白净,平日不喜张扬,原本出任蒙秋大军次帅,蒙秋病逝,商周合兵,伊凡仍任次帅。伊凡不但博学,且颇有韬略,是这些劫后余生的西岐人实际上的首领。伊凡与闳夭齐名,深得容成子星象之真谛。容成子是炎黄时代著名的星象学家,发明二十四节气。伊凡曾感叹自己晚生了两千年,不能亲谒大贤。
伊凡道:“‘参宿星官’内的‘伐星星官’有团团星云,十分怪异。伐星星云不像其他星云由较小的星辰构成,而是一片模糊的光斑,发出淡绿色光芒,不知其中藏有何等秘密。更有甚者,星辰会莫名其妙突然消失于内。”
“猎户座”有两处星云,一个是“大星云”(M42),一个是“马头星云”(IC434)。“伐星星官”是由猎户座θ1、θ2以及猎户座“大星云”组成,形象为猎户座腰带挂下的长剑。“伐星星云”就是猎户座“大星云”,这是肉眼能够清楚辨认的壮丽天体,质量约为太阳的十万倍。
辛怜奇道:“星辰怎会突然消失,哪里去了?”
伊凡道:“据伊凡观测,其中应该有一种黑暗之物,人眼根本看不见,专门吞噬星辰,连光亦难以幸免。”因过于离奇,曲直摊开双手,讥道:“怎么可能?”辛怜道:“会不会是爆炸呢?把东西炸没了。”她曾听说过祝融、魃女发明火药之事,又爱突发奇想,故有此一问。“歪歪脖子”道:“什么东西能把光吃掉?什么东西能把星辰吃掉?这是不可能的。”
伊凡抱拳朝天一拜,道:“先贤早有定论!伏羲先天八卦和文王后天八卦,都不乏论述。宇宙之初乃混沌之态,也就是太极,突然间分得阴阳两种物质,也就是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八卦演万物。我等肉眼所能看到的,都是‘阳物质’,那么‘阴物质’在哪里呢?”手指万里云天,大声说道:“有多少‘阳物质’,就有多少‘阴物质’,广袤的宇宙中,‘阴物质’无处不在。一阴一阳见之则消,光芒和星辰都属‘阳物质’,若其遇见‘阴物质’,阴阳相抵,焉有不消亡之理?一阴一阳,回归太极之态,重新制造新的星辰。”
猎户座“大星云”被誉为“恒星育婴室”(stellarnursery),是恒星诞生区域。
伊凡的高论,涉及宇宙的起源。现在流行的说法是西方的爆炸理论,说宇宙原始状态时很小,突然发生爆炸,于是形成了现在的宇宙,宇宙之所以还在膨胀,就是爆炸余波所致等。显然爆炸理论很难找到直接支持的证据,而中国的这套宇宙生灭的太极理论,或许将来能被实践所证实。伊凡所说的“阴物质”,现代科学称之为“暗物质”,据《美国国家地理杂志》2006年9月8日报道,使用钱德拉X射线太空望远镜(ChandraX—rayObservatory)进行宇宙观察的科学家们宣布,他们发现了“暗物质”存在的直接证据。“暗物质”是宇宙构成的一部分,本身不发光,肉眼看不到。
攸侯喜道:“匪夷所思。”
伊凡道:“攸侯还别不信,伊凡此时所论,终会得以验证。伊凡号称‘星痴’,三日不见星辰,夜不能寐。”语调一转,变得悲怆,道:“当时蒙秋将军奉命北上追迫丹王,伊凡随军到了北极,解开了心中的诸多疑团,并能准备预测地震。来到这块大陆,尽管归途茫茫,不过……”目光炯炯,一字一句说道:“若能通过异人破解‘参宿星官’的谜团,伊凡纵是客死他乡,也在所不惜!”
听他说得慷慨激扬,攸侯喜冷冷地道:“破解天上之事谈何容易。”
伊凡大声说道:“不!破解之时已近在眼前。”手指墙上的星云图,大声说道:“一个族群若还处在荒蛮时代,怎么可能对‘参宿星官’了如指掌?毫无疑问,异人已有了相当的文明,他们就是在守护这个秘密!”转向丹枫道:“丹王,若能捉到一个异人,所有谜团都能迎刃而解。”
就在这时,从莽莽群山中发出一声长啸。嘶嘶娃怪叫一声“吓”,趴到地上,双手抱头,簌簌发抖。因声音突如其来,十分凄厉,加上嘶嘶娃伏地突然,“歪歪脖子”下意识地跟着趴倒,双手抱头,屁股高高撅起。
众人朝传出声音的方向探望一回,并无一个人影。
丹枫问嘶嘶娃:“这就是异人的声音?”
嘶嘶娃晕头转向,半天爬不起来,被石头踢了两脚,才慢慢站起,道:“吓!”佝偻着腰朝远山张望一阵,道:“我敢肯定,就是异人!”
正是夕阳西下之时,风起云涌,林海如浪,众色凛然。
丹枫道:“从今天起,羲华华实施宵禁,由兵士警戒。民众外出劳作,也要有兵士护卫。”曲直笑着说道:“丹王也忒小心了。”摆了摆手中的双锤,道:“有这双铜锤,对付异人足矣。”攸侯喜道:“蠢!异人在暗处,哪能掉以轻心?”
伊凡道:“昼夜设防,太过被动,兵民易生疲惫,终也不是办法。只有让其现身,一举歼之,才能永绝后患。伊凡以为,异人人少,白天不会现身,而我应内紧外松,紧要的是防范夜晚。”
丹枫道:“不错!夜晚暗中了望,兵士伏于街巷之内,枕戈待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