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好一阵子,只见山林越来越茂密,道路越来越难行。蒙秋手提浑天棍走在最前面,两个兵士殿后,姬昌等人走在中间。正行进间,忽然一声怪叫划破长空,闳夭头皮一麻,叫道:“留意!”众人止步惕望,四周平静如初。蒙秋道:“定是鸟儿乱叫。”众人回味一下,果然是鸟叫,只是突如其来,让人惊出一身冷汗。
林木渐渐稀疏,透进来的日光渐渐增多,众人心里渐渐敞亮。
闳夭突然说道:“停!”一拍大腿,叫道:“我等上人当了!那老婆婆、樵夫和老丈都不是善辈,故意将我等引至此地。”声色俱厉地道:“蒙秋,快护住西伯往后退!”姬发大声问道:“怎讲?”闳夭道:“我等中人埋伏了!”颤巍巍指指四周,道:“定有不少兵马暗伏于此。”姬昌急往四周打看,此处四面环山,怪石嶙峋,荆棘丛生,群山之中烟尘四起,杀气腾腾,不由倒抽一口冷气,自言自语道:“似有一彪兵马,不下万人!”
姬发奇道:“父亲,哪来这么多人?”
闳夭道:“那老婆婆虽有一把年岁,脸上皴皱却不多,那樵夫身边只放了几根木柴,还有那老丈,三人都显出对我等的好奇,反复打探我等来此的目的。这三人明显在有意装扮,其中定有蹊跷,只是暂时猜不出三人的来历。”
蒙秋道:“会不会是邪道人物在此设伏!”
姬昌顾不上理会众人,仔细瞧了一回,道:“妙!这里哪有什么伏兵,这分明是一座疑兵之阵!看似杀机四伏,实则没有一兵一卒,却又让人疑有千军万马。奇正相生,进退有据,纵有千军万马,也休想冲得出去。排山倒海,气势恢弘,只此一阵可抵得上十万雄兵!摆此阵者,必是八卦高人!”闳夭细细看了,点着头说道:“此阵巧夺天工,玄妙异常。”手捋山羊胡须,道:“西伯,我料此阵出自有莘氏之手,西岐军帅就是她了!”
姬昌道:“不错!得此军帅,西岐无忧!”
忽然传来一声长笑,迎面吹来一阵狂风,飞沙走石,耳听有人道:“西伯侯,你可识得此阵?”声音高亢,中气十足,余音在山谷回荡,只是无法辨出男女,亦不知此人身在何处。姬昌道:“此阵布于荒野,巧用地利,路断兽绝,正是‘阡陌’大阵。”那声音又起:“不错!西伯侯乃得道高人,自可出阵。”
姬昌对众人说道:“此阵丝丝入扣,如走错一步,必会陷入死地,或伤于箭矢或跌入陷阱。此阵阵门布于东南,门为阵之君,君为臣纲,东北方向必为‘生门’,我等先朝东北走三百六十步,再向东走三百六十步,而后转向北走,三百六十步后再向东北,如此便能出阵。”
按照姬昌所说,众人走了一回,果见怪石渐少,正要松上一口气,忽听得山顶“吱呀”声响。抬头惊望,正见一块巨石摇摇欲坠,闳夭面色大变,叫道:“不好!”言犹未了,巨石已翻转滚落,轰轰隆隆直朝众人当头压来。众人惊得喘息骤止,身不能动。耳听蒙秋大叫一嗓,腾空跃起,在半空中翻了一个跟头,平伸双掌,将巨石稳稳顶住。蒙秋叫道:“快走!”众人这才省悟,一路跑去。蒙秋松开巨石,从半空中跳落。巨石滚入山崖,发出声声巨响。
闳夭面色苍白,半天才道:“好险!”
耳听有人说道:“入我‘阡陌’大阵者,还没人能活着出来,西伯侯果然名不虚传!”
声音就在耳旁,众人惊回首,只见一个黑衣人立于身后,悄无声息。
这黑衣人头发花白,发乱如麻。原本从声音上分辨不出是男是女,细看之下,发现这黑衣人并无胡须,是一位年过花甲的妇人。只是此人生得颧骨高耸,撅嘴塌鼻,疏眉大眼,加上蓬头垢面,一身黑衣,让人望去一眼,都会心惊肉跳。
黑衣人道:“天孤山庄已是多年无客,今日老身独坐厅堂,忽觉心神不宁,原来是我女的喜事到了。唉!女儿连着娘的心,娘亲哪里会舍得让女儿远嫁?”
闳夭惊道:“原来你就是有莘氏。”
黑衣人道:“正是!且随我来。”
天孤山庄在密林深处,一泉独吟,百鸟和鸣,让人疑为仙境。姬昌等人被有莘氏引至厅堂,宾主落坐。姬昌开诚布公说了来意,并邀请有莘氏出任西岐军帅。有莘氏沉吟一回,道:“老身长住天孤山,多年受西伯侯恩惠,理当效力。小女之事,既然是为保国安民,老身安敢不从?只是时下西岐并无战事,出任西岐军帅之事,且容老身三思。”姬昌求贤若渴,忙道:“能否就此约定,西岐一旦发生战事,就请你出山为帅。”有莘氏道:“一言为定!”
闳夭道:“可否唤来小女一见。”
有莘氏道:“你等来时已然见过。”闳夭奇道:“我等何曾见过?”有莘氏笑了笑,道:“你等误入‘阡陌’大阵,定是让人指的路径。”闳夭道:“我等初遇老妪,又遇樵夫,再遇老翁,路径皆三人所指。”
有莘氏哈哈大笑,道:“这丫头真会装扮。”
正说着,传来一阵银铃般的笑声,旋即闪进一个女孩,一股馨香扑鼻而来,正是有莘氏之女“辛怜”。
众人望去,顿时被其美貌惊得目瞪口呆……
天孤山庄院中有一个巨大的青铜圆球,表面锃亮,能照出人影。圆球高至人颈,重达千钧,圆不溜秋,常人环抱不住。有莘氏抱住圆球,一步步走去,每走一步,脚都深深陷于土中。沿当院走了一圈,轻轻放于原地,有莘氏面不改色心不跳,引得姬昌等人赞叹不已。
辛怜微微一笑,从腰间抽出“锦绞索”,这是由无数头雏豹颔下绒毛编织而成,柔软坚韧,不惧刀剑利锋。锦绞索上下翻飞,将辛怜裹于其中,初时尚能见到人影,过得一时只见银光闪闪,“嗖嗖”声响,再不见人影。一盏茶工夫,辛怜收住锦绞索,飘然着地,地上已是一片落叶。辛怜将锦绞索绑于腰间,正如女子玉带一样,谁也看不出这是一件厉害兵器。
有莘氏母女显露身手,更加坚定了姬昌聘请有莘氏出任西岐军帅的信心。同有莘氏议定启程吉日后,姬昌一行当下告辞。
有莘氏将辛怜带进密室,母女面对面坐了。密室暗门就在正堂内,极其隐蔽,外人根本看不出来。辛怜问道:“娘亲为何不答应姬昌出任西岐军帅?”
有莘氏道:“时下圣主尚不让为娘出山。”
辛怜奇道:“圣主?”辛怜久居深山,喜怒行于色,敢恨敢爱,好动好奇,却不谙世事。
有莘氏从怀里摸出一个金桃子,递与辛怜,道:“为娘乃圣道中人。”将圣道之事简要说了,末了淡淡地道:“姬昌是我圣道之敌,不会让他久留人世。”辛怜道:“今日姬昌登门,娘亲为何不将他除去,蒙秋决非娘亲对手。”
有莘氏道:“未得圣主圣谕,为娘不能擅作主张,圣主深谋远虑,所思所想非我等所能臆断。”辛怜道:“娘亲怎样才知道圣主圣谕?”有莘氏道:“每年春秋两季圣主会派人联络,若有急事圣道侍者会随时前来。昨日圣道侍者已来过天孤山庄……”从怀中又摸出一个银桃子,道:“圣主已恩准我儿入道,这是圣主特赐的信物。”辛怜讶异万分,道:“银桃子?”有莘氏道:“只有圣主特使、五大圣使和娘亲才有金桃子,其余圣士都是银桃子。”
辛怜问道:“五大圣使是谁?”有莘氏道:“圣道依东西南北中五个方位,设了五大圣使,西方事务归金圣使掌管。”辛怜道:“那娘亲也归金圣使管了?”有莘氏笑着摇摇头,道:“为娘不归金圣使管,为娘虽未在圣道内任职,但深得圣主器重,在圣主心里,为娘的分量远超五大圣使。”辛怜又问:“金圣使也在西岐吗?”有莘氏道:“不,金圣使尚在中原。”辛怜道:“为什么金圣使没来西岐?”有莘氏道:“这是圣主的安排,定有圣主的道理。”
辛怜问道:“孩儿入宫之事,圣主知道吗?”
有莘氏笑道:“傻娃子,未得圣主应允,为娘哪能擅自作主?只是娃子入宫,将来帝辛国破身亡,娃子年纪轻轻却……不过,圣道为亘古未有之大道,圣主要开创一条‘强国之路’,建立一个政教合一的、延绵万世的泱泱大国,丰功伟业可与炎黄大帝一统天下相媲美!所以明知殷商后宫是虎穴狼窝,为娘也毫不迟疑地让你去闯,为了圣道大业,就该抛弃个人的一切。殷商后宫暗流汹涌,杀机四伏,为娘与你相距遥远,不能在你身边照料。你带上‘橙哥’,勤跟为娘联络。”
原来,有莘氏饲养了一只橙色的信鸽,绰号“橙哥”,以飞鸽传书,互通消息。
有莘氏道:“为娘总是心太软,不忍让你苦练武功。让为娘欣慰的是,你的袖箭已炉火纯青。”从怀中取出三支袖箭,道:“箭上焠有剧毒,见血封喉,危难时可保身立命。”
辛怜粲然一笑,道:“单凭孩儿的美貌,就可与苏妲己一拼!”
《史记》上正有“闳夭……乃求有莘氏美女……献之纣”的记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