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儿、生儿一直不知道众人在争吵什么,百无聊赖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这时忽见尹晴的双脚伸向彭祖,顿时明白过来,原来尹晴要杀他们的父亲!二人不及对视一眼,晃身挡在彭祖面前,将尹晴的双脚往上一托,尹晴只得借力后翻。尹晴深知这是对彭祖的最后一击,若被二人化解,北熊、丹枫等人绝对不会允许她再次出手。后翻一周,尹晴伸出双掌,分别拍向双儿、生儿的前胸。双儿、生儿本就心智无多,适才解了彭祖之围,正自欣喜,哪会想到尹晴只一翻身便将杀招送至眼前?二人惊目圆睁,身不能动,连声叫喊……
不料尹晴并未发力,只是朝二人的前胸推去。尹晴要除去的是彭祖,只有用巧劲将二人推开,才能继续攻向彭祖。接下来发生的事,谁也没想到,尹晴双掌突然被吸住,“啊”了一声,根根头发直直竖起,眼珠叽里咕噜乱转,眉毛忽上忽下跳动,口鼻忽左忽右摇摆,面目可怖……
原来,双儿、生儿的心脏有别于常人,一个长于左侧,一个长于右侧。心脏乃心脉之始之终,平常之人若被按及便也无妨,但二人的心脏乃是其命门所在,哪能被人触及?触之即被吸住。尹晴并不知道这些,以她的功力自然不能解脱,真气源源不断通过双手“劳宫”大穴,输送给双儿、生儿。双儿、生儿从未见过这等状况,惊呼一声:“师父救命!”便再也不能开口,任真气注入心脉,通过心脉运行至全身,热气腾腾,大汗淋淋……
在场之人只有北熊和彭祖看得出来,这是一种冥功,吸人真气,损人利己,正道人物谁也不会去练,双儿、生儿显然是误打误撞用了这一功法。想要破解并不难,只要将尹晴挑开即可。北熊慌忙前趋,想替尹晴解围。
彭祖伸手把他拦住,森然道:“恩公怎就忘了,昨晚你还问老夫可有两全其美的法子,既不杀她,又让她不能杀人。老夫说,废除她的武功,解散她的邪教,再劝她弃恶从善。这便是最好的法子!”
北熊缩了缩手,道:“是,可是……”
彭祖把手撤回,道:“恩公尽可救她,只是日后她再去杀人,你可能阻止?”
北熊一时无语,最后咬咬牙说道:“罢了罢了……”以手扶胸,大声说道:“童大海对苍天盟誓,晴儿失去武功后,童大海与她不弃不离,厮守一生!若违此誓,必遭五雷轰顶。”说完静静观望,无动于衷。
过了一顿饭工夫,尹晴体内再无真气流出,手慢慢松了,继而瘫倒于地,乱发遮面,大口喘息,再也爬不起来。因真气尽失,尹晴头发白尽,过了半晌将头缓缓抬起,显现出其真实年龄的容貌,满脸皴皱,双目浑浊,瘪唇吮腮,哪里还有先前的光彩夺目?
北熊心头大恸,道:“晴儿,对不住了,我不能救你,这也是为了你好,情非得已,请晴儿见谅!”尹晴凄惨一笑,道:“武林至尊给一个武功废人说此话,你羞也不羞。如果你是一个武功废人,你还会说这番话吗?”北熊一怔,道:“有理。”慢慢转向丹枫说道:“徒儿,转过身去。”
丹枫不明何意,依言背对北熊。北熊伸手揪住丹枫的衣领,“呼”一下跳到一棵千年古松的顶梢,不由分说按着丹枫坐了,双手抵住丹枫的左右“风门”大穴。丹枫禁不住“啊”了一声,浑身酸麻沉痛,不能动弹。北熊突然发力,平地起风,飞沙走石,云飞雾涌,大树摇晃……
众人被吹得站立不稳,或抱树嚎叫或倒地翻滚,个个紧闭双目。过了一回,大风渐止,众人睁开双眼,只见北熊、丹枫所在的大树伫立当地纹丝未动,而四周大树呈放射状布列,内层树木均拦腰折断木刺朝天,外层树木均乌根裸露盘根错节。众人惊恐万状,面面相觑。
彭祖喊道:“恩公,快下来吧!”
北熊挽着丹枫的手,齐齐飞落。北熊像变了个人,成了耄耋老者,原本乌黑的头发如霜似雪,原本黑平的脸庞布满皱纹。彭祖知他将真气尽数输给了丹枫,说道:“恩公,为了尹晴的一句话,你又何苦?再说,小婿何德何能,竟得恩公真气相赠。”丹枫这才知道原委,难怪体内真气流动,步履轻盈,忙跪倒在地,热泪盈眶,道:“师父,师父此后……”北熊哈哈一笑,道:“十多万弟兄回归中土任重道远,为师已是无用之人,真气正该给你。”转向尹晴道:“现在我同你一样,武功已废。”
尹晴挣扎着坐起,目视北熊,口不能言。
彭祖俯身朝她瞧了一阵,心头突起一股怜意,道:“老夫会些炼丹之术,他日以丹相赠,你和我的恩公都能长寿于世,尽管你害死了采女,但往事不提,老夫……”
双儿、生儿齐声问道:“采娘被她害死了?”
彭祖叹道:“不错,你们的采娘被她害死了。”
双儿、生儿满天下寻找采娘,没料到采娘已被人害死,突闻噩耗,又惊又怒,齐声叫道:“报仇!”二人跳身而起,以掌为刀,一左一右,朝尹晴的脖子劈去。尹晴中得此掌,无疑会颈断颅飞。北熊、丹枫还在运功贯气和接气内敛状态,谁也没想到“笑面双生”会突然出手,眼睁睁二人的身影从眼前掠过,一时呆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忽见双儿、生儿停于当地。众人定睛望去,只见彭祖护在尹晴面前,双儿、生儿的掌正好触到彭祖的脖子,如果二人留身不住或力道稍加,彭祖就会头颅立断。原来彭祖喝止不及,只得挺身拦挡。
二人吓得怪叫一嗓,叫道:“父亲让开!”
彭祖静静地道:“这仇不能报了,若非你们的师父,你二人早就没命了。”
二人吼道:“可她害死了采娘。”
彭祖吼道:“可她是你们的师娘!”
二人无处发泄,跪在彭祖面前,朝地上一连甩了几十掌,把冻土拍出一个深坑。彭祖将二人搀起,紧紧搂住。二人委屈万状,嚎啕大哭。北熊把彭祖和双儿、生儿三人一起抱住,道:“谢过前辈,谢过双儿,谢过生儿。”双儿、生儿又趁势滚倒在北熊的怀里大哭。北熊张着大嘴,哭了个淋漓尽致。最后还是彭祖率先止住悲声,把几人劝住,拉过北熊的手,放在尹晴的手里。
北熊紧紧握住尹晴,深情凝望,道:“晴儿,适才你问我,什么样的女子最美。我现在告诉你,情真意切的女子最美,心地善良的女子最美,恢复了本性的你最美!迷途知返,永不言迟!晴儿,解散圣道,咱回家吧!今生今世,你我再不分离!”
尹晴先是眼眶湿润,继而噙满泪花,最后滚落两串泪珠,喃喃说道:“回家,回家!只是万水千山,路途遥遥,怕是回不去了。”北熊道:“只要我二人在一起,万水千山又有何惧?一百年的话啊,都憋在我的心里,我要抱着晴儿,说上一路!”尹晴流着幸福的泪,洋溢着幸福的笑,道:“遣散圣兵,淡出江湖,化作清风,了无尘迹。大海哥,晴儿要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只是……你还信我吗?”北熊语气坚定,道:“信!”
爱是灵魂的拥抱,爱是道义的慷慨,爱是彻骨的怜惜,爱是悲悯的情怀,爱是可以传递的力量,更是生命的源泉。人生百热,终归一冷,但北熊坚信,从今而后,二人共同笑对人生风浪,一起经历风雨彩虹,生命会更加浪漫精彩。北熊将尹晴轻轻揽于怀中,道:“晴儿,走,呵呵,过去我心灰意冷,才躲在这冰天雪地之中,如今,走,呵呵……”乍喜之下,不知所云。
这时,金圣使苏醒过来,把猫眼姐唤醒。猫眼姐一眼看到挂在树杈的鼠眼妹的死尸,顿时大哭……
乌云散尽,红日高悬。正是第五日的日中时分,一如“星痴”伊凡所测,风止雪停,彩虹飞挂。万众仰视,无不惊奇。尹晴把圣道众人都留给了丹枫,并吩咐金圣使、猫眼姐等人对丹枫时怀感恩之心,多行善事。至此,北上的三路大军终于走到了一起。他们之中既有原殷商人、西岐人、圣道人,又有原祝融国人、孤竹国人以及其他封国人马,既有兵又有民。众人在此相会,无不感慨,尤其是原莫老五的义军弟兄,原本分属各方,相聚更是感慨万千。
丹枫拨给彭祖、北熊和尹晴等人十辆马车,配足了食物粮草。
彭祖对丹枫说道:“这十几万人来自不同的地方,有着不同的经历,曾经互为仇敌,甚至不共戴天,一言不合可能会拔刀相向,你如何能带住这些兵将?”丹枫道:“十万人有十万颗心,但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回归中土。如果不能万众一心,十几万人谁也休想回去,都得客死他乡。前辈请放心,晚辈要做的,就是终结仇恨,让仇恨像乌云一样散去,让每个人的心间充满阳光,充满关爱。”再次问起彩娥,彭祖道:“贤婿放心,彩娥会等你回去。”
双儿、生儿吵吵闹闹争先恐后往马车上挤,此时二人还没意识到,二人已是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武功高手了。
北熊抱着尹晴登上马车,此后二人回到大巴山隐居,又活了一百年。
彭祖南归后,带着彩娥回到故里今四川彭蒙山隐居。彩娥得姜良医治,康复如初,并继承和发扬彭祖在医学方面的成就,治病救人。彩娥一直等着丹枫,终生未嫁。
大野苍茫,车马起动,彭祖、北熊等人往南,丹枫一行往北,背道而驰的两路人马洒泪分别,从此再也没有交汇……
攸侯喜出海后遭遇强风,吹散了三分之一的鲨舟,一直把众人吹到了琉球群岛之外的太平洋。攸侯喜与向导张一山及曲直、辛怜等人商议半天,决定继续朝东北航行,希望依然能到“日出之岛”。往东北航行,正好借助北太平洋黑潮暖流,顺水顺风,不过朝这个方向走只能深入太平洋,离日本列岛越来越远。
鲨舟航行了一个月,这日早晨,旗手大声禀报:“攸侯,岛,岛!”
众人涌出船舱,跑向船头。举目望去,前面果然有一个不小的岛屿,尽管只是初春时节,但树木茂密,已是郁郁葱葱。这是一个月来所遇到的最大的岛屿,但也不像是“日出之岛”,显然不能养活十几万兵民。不过因续航时间过长,加上不少鲨舟因并船而超员,淡水已然告罄,正好在此补充。
攸侯喜令道:“靠上去。”
“蟠龙号”徐徐靠到海滩,抛下石锚,跳板抵岸。
攸侯喜正要下船,曲直忙道:“恩主且慢,难道忘了蛇岛?还是让老奴先去打探一番。”攸侯喜冲张一山狠狠盯去一眼。张一山诚惶诚恐,道:“墨鲨老人家只说东海有蛇岛,没说有几个。”攸侯喜朝岛上看了,道:“岛上无蛇。”辛怜道:“你怎知道?”攸侯喜道:“鸟儿成群结队,或栖息或嬉闹,哪里会像有蛇?”曲直恍然大悟,道:“不错。恩主请稍等片刻,待老奴上岛一看。”攸侯喜道:“见到人时,捉来一个。”
曲直慢慢走下跳板,朝脚下打探半天,才小心翼翼朝前走去。四周寂静,偶有鸟鸣,曲直自言自语道:“只怕还是没人。”话音未落,忽见人影一闪,曲直喜道:“有人!”不料那人钻进树中,晃身不见。曲直喊道:“站住!”跟着钻入林中。
“蟠龙号”上,众人目不转睛,紧紧盯着树丛。辛怜道:“曲直追去了。”攸侯喜道:“废话。”辛怜道:“怎么是废话?”攸侯喜道:“谁看不到?”辛怜正想再辩,只见曲直手里提着一堆破烂麻布,朝船上跑来。辛怜叫道:“出来了。”攸侯喜不紧不慢说道:“少说废话。”
曲直将手里的东西丢在甲板上,那堆破布动了动,原来是一个人。只是此人过于矮小,被曲直提着,只见破布不见人。那人爬起来,目光迷离,不知所措。攸侯喜细看此人,只见他约莫三十来岁,身着破麻布,腰间胡乱扎着草绳,长得猪唇大嘴,短腿大头。攸侯喜道:“你是谁?”曲直道:“恩主,这里已非我华夏故土,这人哪能听懂?”只见那人使劲比划几下,嘴里发出呜呜声,曲直道:“原来是个哑巴。”
辛怜哈哈一笑,道:“这人怎么这么丑?”
闻听辛怜发笑,那人的目光迅速移去,但见辛怜生得貌美如仙,情不自禁在辛怜的脸蛋儿上摸了一把,鼻孔呼呼进气呼呼排气,涎水乱滴。辛怜粉嫩的脸上留下几个黑黑的爪印,登时大怒,甩去一个耳刮子,道:“呸!臭!一辈子没洗过手吧。”那人不顾脸颊疼痛,又把手伸了过去,辛怜反手将他拿住,恶狠狠说道:“你这个丑人,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手上一紧,那人发出杀猪般嚎叫,痛得浑身打颤。
曲直道:“恩主,我看他不是什么好东西,如何处置?”攸侯喜道:“杀!”曲直将这人当胸抓住,便要动手,忽然眼前黑影一闪,人被抢去。曲直“哎”了一声,只见那黑影飞身而起,一道弧线飞落岸边,朝曲直嘿嘿一笑。曲直道:“原来是你,你要怎样?”
原来,此人正是土豆。
土豆指指众人,叫道:“都滚吧!老子是不走了。”拉着那人朝林中走去。
辛怜与他平日并不来往,但见土豆欲留荒岛,便动了恻隐之心,毕竟二人是一奶同胞,辛怜叫道:“快回来!你会饿死的。”土豆回头骂道:“他能活我也能活,操甚鸟心?滚!”辛怜急道:“你干嘛要留下?”土豆朝西指了,痛心地道:“那块大陆让土豆太伤心了!娘非娘,妻非妻,师非师,弟非弟……”辛怜知他对有莘氏、邓婵玉、云中子和土行孙等仍怀恨在心,道:“你先回来再说。”曲直喊道:“土豆,你怎能如此,大陆生养了你,你给我回来!”土豆发出一阵大笑,笑毕凶光乱闪,道:“有朝一日土豆会杀奔大陆,杀尽炎黄子孙!”曲直喝道:“你不也是炎黄子孙吗!”土豆狠狠啐了一口,道:“炎黄个屁!老子今后再也不是什么炎黄子孙了,滚!”曲直气得双手颤抖,指着土豆道:“数典忘祖,你这狂徒……”
攸侯喜阴阴地道:“让他滚!”
土豆喊道:“攸侯喜,大海淹死你,鲨鱼咬死你,淹死你,咬死你……”
曲直道:“恩主,开船,这个混蛋,死了才好!”
攸侯喜将手一挥,鲨舟起动。
土豆朝着攸侯喜、曲直等人呸了一口,扬长而去……
船队继续朝东北方向行进,从西太平洋驶入北太平洋。
日本列岛已在身后,距离目的地越来越远,攸侯喜自然不知这些,幻想着哪天“日出之岛”突然出现。只要兵民得以休养生息,攸侯喜定当亲统大军,轰轰烈烈决战西岐,恢复殷商,再创盛世。攸侯喜独立船尾西望。只见在苍茫的大海上,狂风卷集着乌云。在乌云和大海之间,海燕象黑色的闪电,高傲地飞翔。攸侯喜被眼前景象所吸引,禁不住心潮起伏,热血澎湃,渴望着与敌对阵的这一天早日到来。
这时,不知谁喊了一声:“暴风雨来了!”
众人都涌到甲板上,像久旱逢甘露的禾苗一样,张大嘴巴接收天雨。电闪雷鸣,欢声雷动,人们尽情欢呼,让雨水冲刷着身上沉积多日的污垢……
船队航行于惊涛骇浪之中,不少鲨舟破损严重,需要修补,船队走走停停,行得极慢。纵使如此,尚有不少鲨舟无法修补,攸侯喜只得并船,将两舟合为一舟,两百多人的乘员一下子变成了四百多人,严重超员的结果,淡水成了问题。沿途并未遇到足够大的岛屿,自然无法补充泉水。兵民早已不再洗漱,到后来只能日食一餐。兵民不少生于大陆北方,不习水性,或呕或晕,缺医缺水,时有死者。尸体腐臭,只能海葬。大陆习惯逝者入土为安,以为让鱼虾吞食,是对逝者之大不敬。每每海葬,整个船队悲恸欲绝,留下一路哭声……
这日正午,刚刚举行了海葬,眼望逝者湮没于波涛之中,攸侯喜忧心忡忡。如今算来,自打正月十五上元节入海,已航行了四个多月,“日出之岛”却始终没有出现,一直走下去,哪里才是尽头?
为了避免牲畜与人争水,民众所带的牛羊都已杀尽,但淡水再次告罄,攸侯喜只得下令杀马饮血,以解燃眉之急。
满仓问道:“攸侯,马……都杀?”
攸侯喜道:“都杀!”
满仓道:“把‘千里望月’留下吧。”
攸侯喜叹道:“留下会与人争水。”
“千里望月”是攸侯喜的坐骑,与“万里追风”是一母孪生,都是当时著名的宝马良驹,曾驰骋沙场,出生入死。“千里望月”极通人性,满仓与它朝夕相处,哪里舍得?泣道:“攸侯,留下吧!”攸侯喜轻轻摇了摇头。满仓跪倒,一个头磕到甲板上,呜呜咽咽说道:“攸侯,俺求你了!”
那年帝辛亲访飞廉之子,遭满仓父子截杀。帝辛见满仓善射,当即封其为“征远将军”。从那时起,满仓便一直在攸侯喜帐下。攸侯喜虽然性情无常,但对满仓却很喜欢,从未冲他发过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