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枫道:“一万里了!”叹了一下,又道:“不知道彩娥现在会在哪里,姜子牙会不会为难她。”婉娘道:“当年你的伯父和父亲在西岐阻兵,姬发、姜子牙蛮可将他二人除去,却未下毒手,可见姜子牙虽长于弄权设谋,却不至于如此不仁,再说姬发是个诚善之君,丹儿尽可放心,想必姬发、姜子牙都不会为难彩娥。”丹枫想起彩娥舍身报信的一幕,心头黯然,道:“丹儿走得匆忙,更没想到会走一万里,当时竟不能前去接她,实在愧疚。”
这时,突然传来一声震天动地的咆哮,众人互问:“什么声音?”
回身看时,只见帐篷边出现一只棕色大熊,吼叫声中,已有十多个兵士被其扑倒。
婉娘奇道:“百兽冬眠,怎会有此猛兽?”
丹枫道:“正好猎杀,补充食物。”令兵士退立一旁,将七星刀背于身后,一步步走去。此熊身高体大,立于当地比丹枫高出许多,张牙舞爪。丹枫将大刀轻轻一挥,朝其脖子抹去……
熊影掠过,“当啷”一声,丹枫只觉手臂酸麻,刀已脱手。丹枫大叫一声,纵身而起,直出双掌,朝那熊影当胸拍去。一声响,丹枫在空中倒翻了三个跟头,摔于地上,击起雪花四溅。耳听有人“哎呀”一声,道:“你可受了伤?”熊影飞向丹枫。丹枫忽然跃上半空,双掌飙出,一声巨响,那熊影轰然倒地,身体擦出一道三尺多深二十多丈长的雪痕。丹枫纹丝未动,立于当地,哈哈大笑。
不料,那熊影“吭哧吭哧”爬将起来,顶着一头雪花,冲丹枫嘿嘿发笑。原来这熊影是一个人!只是此人身披熊皮,高大似熊,体态似熊,面相似熊,虽有些年岁,脸上却鲜有皴皱,黑脸上闪着一对熊眼,难怪来去都是一道熊影。
丹枫讶异半晌,此人以手臂之力将七星刀震飞,且一招把丹枫击倒,又怎会出现这等狼狈之相?丹枫问道:“你是谁?”这人瓮声瓮气说道:“你先说你受伤了吗?”丹枫活动一下筋骨,道:“没有。”这人道:“适才我见你要杀熊,才出手阻止,打狗还得看主人咧,何况是老夫的熊。”丹枫奇道:“这熊是你的?”这人道:“正是为老夫所豢养。”丹枫道:“你是……”这人道:“听说过‘北熊’吗?”丹枫“啊”了一声,道:“你是北熊前辈?”北熊与墨鲨齐名,都是武林至尊,名满天下,想不到在此见到,丹枫又惊又喜,道:“早听说前辈居极北之地,原来在此!”
面前之人确是北熊!
北熊道:“要是熊被你伤了,我会伤心落泪,要是你被我伤了,我也会伤心落泪。还好,熊没伤,你也没伤。丹枫武功名列‘四大天霸’,当之无愧,不但能经住老夫的一掌,还把老夫打得……你看这地沟多深,多长,除了你没人能让老夫如此狼狈。”
丹枫惊道:“原来前辈早知我等身份!”抱拳一礼,道:“惭愧了,若非前辈手下留情,哪里还有晚辈性命。”朝那棕色巨熊瞧了,奇道:“熊被打死,前辈还会落泪?”
北熊叹道:“是,老夫曾豢养过一头大熊,后被老夫亲手杀死,说起来就想掉泪。”说着鼻子发酸便要落泪,忙揉揉鼻头,擤出一把鼻涕甩于地上,把冻土砸出一个坑,丝丝缕缕的热气往外飘散。
张肠、李肚、黄山和彭湖四将齐往坑中瞧了,愕得眼珠对在一起,北熊只是随手甩了一把鼻涕,竟能砸出一个深坑,足见其内功深厚。
丹枫奇道:“前辈因何杀了那头大熊?”北熊未正面作答,“嘿嘿”笑了,道:“没想到我这孤寂之地突然热闹起来。”丹枫问道:“前辈怎么说?”
北熊朝南一指,道:“瞧!又来了一个。”
丹枫等人顺其所指朝南望去,只见一架由四条狗拉着的雪橇疾驰而来。那时鲜有雪橇,众人觉得十分新奇,脑袋随着雪橇转动。雪橇上乘着一位老者,个头不高却精神矍铄,须发稀疏,根根透亮,披霜戴雪风尘仆仆,脸蛋儿粉红粉红。
雪橇渐渐近了,丹枫惊道:“怎会是彭伯?”
来人正是彭祖!
彭祖望见北熊,早早跳下雪橇,一路踉踉跄跄跑着,神色兴奋,大声喊道:“恩公,你让老夫好找!九十多年过去了,今天终于见到你了!恩公,若非云中子道长指点,老夫还不知道恩公是谁呢!”彭祖喜极而泣,扑到北熊面前便要跪拜,却被北熊一把拉住。
北熊道:“该晚辈跪拜老祖!”不由分说跪倒磕头。
彭祖莫名其妙,将北熊搀住,道:“恩公,你糊涂了,你是老夫的救命恩人啊!”不料,北熊眼圈红了,泣道:“晚辈有罪,若非晚辈牧熊不当,也不会让尊夫人死于非命,晚辈罪不可赦,万望老祖见谅!”说罢又磕了几个头,额上沾满雪花。
他们说的是九十多年前的事。
有一次彭祖带着“笑面双生”和他们的娘亲离开神仙谷去周游,来到孤竹国以北。数日鹅毛大雪,四人躲在一座废弃的草屋内,干粮用尽,彭祖便去寻找食物,回来时却被眼前一幕惊呆了。只见草屋坍塌,彭祖的妻子倒在血泊之中,那时“笑面双生”只有五岁,正与一头棕色大熊厮打,不幸被熊爪拍中头顶,从此落下智障。彭祖的武功哪会是大熊的对手?就在筋疲力尽即将惨死熊口之时,北熊突然出现,一掌将熊击飞,而后一把鼻涕一把泪哭着走了。原来那熊正为北熊所豢养,尽管事过多年,适才北熊对丹枫说起时还想落泪。
彭祖为了寻找救命恩人,走遍了大江南北黄河上下。后来神仙谷遭焚,彭祖带着妻妾奔走西岐,隐居凤山。那日与云中子聊到此事,受其启发,才想到北熊。
北熊虽然武功名高天下,但性格缺陷十分明显,遇事犹豫,同情心超常,上至飞禽走兽下至蚁鼠虫蛾,无不在其同情之列,事事想着别人,生怕伤害别人,有时却恰恰事与愿违,只好一哭再哭。当年因牧熊不当,害死了彭祖之妻,害得生儿、双儿身受重伤,北熊一连哭了三天三夜,最后决定悄悄传授双儿、生儿武功,求得良心上的安慰,于是偷偷住进神仙谷,令他欣喜的是,采女竟也居于此地。北熊在神仙谷一呆就是二十年,他与采女情同兄妹,能天天看到采女,并不觉时间漫长。因其武功早已出神入化,居神仙谷之事,自然不会被彭祖、采女等人发觉。在双儿、生儿二十五岁那年,北熊给彭祖留下一封书信,带二人来到外兴安岭,一年后送回。北熊了却心愿,离开了神仙谷。
彭祖声声“恩公”,惊喜异常。北熊声声“抱歉”,激动不已。丹枫不便打搅,在一旁静听二人诉说往事,耳听彭祖说道:“当年若非恩公出手,哪里还有老夫和双儿、生儿的性命?恩公又一直在暗中传授一双娃子武功,恩比天高,让老夫终身难忘!”
提起双儿、生儿,北熊问道:“他二人可好?”
一句话问得彭祖眼泪打转,道:“老夫命苦,二人已不知去向,生死不明。”北熊道:“不久前我曾在东海边见过二人。”彭祖一喜,道:“东海边?”不由朝南望去,正瞥见丹枫,叫道:“贤婿,怎会是你?”
丹枫忙跪地参拜,彭祖将他扶起,道:“早听说你带兵北上了,原来在此。”丹枫将婉娘、苏离等人引见给彭祖,又朝兵士喊道:“此处可有彭氏裔人?快来拜见老祖!”彭氏兵将跪地一片,纷纷喊道:“给老祖磕头!”
彭祖笑吟吟命众人起身。
彭湖转向丹枫说道:“我是老祖的三十六代孙,原本不知丹帅所娶乃老祖爱女,如此论来,丹帅就是彭湖的‘姑爷爷’了。姑爷爷在上,受小儿一拜。”彭湖年长丹枫一倍,二人又同殿为臣,丹枫自然不肯答应,忙双手相搀,道:“不可如此称呼。”彭湖道:“晚辈岂能乱了辈分。”彭祖道:“贤婿,彭湖说得对,辈分如此,你就是他的‘姑爷爷’!”从此,彭湖便以此称呼丹枫。
丹枫问道:“彭伯,彩娥妹子可好?”
彭祖道:“好!”丹枫小心翼翼问道:“怎个好?”彭伯道:“老夫接走彩娥后,寻了名医诊治,现彩娥虽还不能开口说话,但已能坐卧,吃穿自理。多亏你悉心照料,彩娥才能康复得如此之快。”说着沾沾眼角。得此彩娥消息,丹枫热泪长流,口唇颤抖,半天才道:“彭伯,晚辈走得匆忙,没能去接彩娥。晚辈曾发下天誓,照料彩娥一辈子,晚辈一定会把她接到身边!”
彭祖问道:“你还想回去?”
听他口气奇怪,丹枫道:“怎么?”
彭祖道:“你还不知道吧……”
丹枫急促问道:“彭伯是说商周大战之事?”彭祖道:“不错。”丹枫道:“晚辈奉命离开朝歌时,商周尚未分出胜负,陛下和苏娘娘说将伺机反攻……”彭祖叹道:“结果早已分出。”丹枫急问:“结果怎样?”彭祖道:“殷商已灭,陛下于鹿台自焚,苏娘娘被斩首……”
闻听此言,苏离只觉天旋地转,晕倒在婉娘怀里。丹枫两眼发直,两耳失聪,口不能言,过了半晌忽然闷吼一嗓:“姜子牙,我与你势不两立!”众人伫立雪中,怒恨交加,悲戚难耐。
云,越压越低。雪,越下越大。
彭祖道:“你等走得急迫,对中土之事自然一无所知,伯夷、叔齐……”
婉娘急问:“怎样?”
彭祖道:“二位大贤耻食周粟,饿死在首阳山上。”
万籁俱寂,天地无声,婉娘晃了两下,被人搀住才没倒下。
丹枫忽然喷出一口鲜血……
彭祖慌忙将他扶住,劝道:“贤婿,现下尚不是悲伤之时,得赶紧应对西岐的追兵。”
丹枫惊道:“追兵?”
彭祖道:“没错,西岐兵马一直尾随于你,老夫只得绕道来此。”
丹枫仰天叫道:“来得好啊!国仇家恨,一并报了!”
这时兵士气吁吁来报:“西岐兵马距此不足五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