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直深施一礼,说道:“攸喜将军,曲直是个粗人,多有冒犯,请多见谅。”
攸喜冲他瞪视片刻,知他心地实诚,又言出必行,竟对他产生几丝好感,道:“原来隶人也有忠心。”曲直道:“曲直心中只有陛下,无时无刻不思报恩。”攸喜单手持刀突然一抡,架在曲直脖子上,阴阴地道:“知恩图报,好!你记仇么?”曲直道:“曲直只记恩不记仇。”攸喜道:“你不如我,我是又记恩又记仇。”说罢抽回大刀。
狒狒头叫道:“攸喜将军,不能就这么走了……”
攸喜喝道:“滚!”
攸喜朝黄飞虎、丹枫揖了揖,没理云中子,催马扬鞭去了。
众人知他出身贵胄,心高气傲,对他的冷硬言语和反常举动,都已习以为常。
狒狒头抓耳挠腮,嘶嘶乱叫,显然心有不甘。
黄飞虎道:“本王不管你的出处,但如你不遵陛下敕命,十个猴头也不够斩的。”
狒狒头心头虚晃,四下扫了几眼,两千来个圣士只余两百多人,若再动手,只怕片甲不存。狒狒头悻悻地道:“姬昌跑得了今天,跑不了明天,走着瞧!”拍了三掌,带着残兵败将走了。
车帐移上船舟,船舟渐行渐远。
黄飞虎、丹枫、曲直和云中子等相互施礼拜别,各自去了。
因遭攸喜冷淡,云中子多少有些尴尬,曲直有意打破窘境,道:“早听说道长神算,能否赐言一测。”云中子“嗯”了一声,道:“神算不敢当,不过你我有缘,贫道给你卜上一卦。”掐算片刻,面色阴沉,道:“三日之内会有朝廷旨意,命你挂帅东海。只是此去战事烦心,必有生死大难。不过幸得贵人相助,尚能逢凶化吉。”
曲直笑道:“这我却不信了,曲直手中可是有一双大锤。”
云中子道:“贫道给你三个字:别喝酒。”
曲直哈哈笑了,道:“道长,你想憋死曲直啊!”
云中子道:“贫道再给你几句谶言:遇海而生,遇海而终。千古奇迹,千古无名。”
曲直不解,道:“这是何意?”
云中子道:“天机不可泄露,日后必得应验。记住,见到一个使苍龙鞭的人,只管磕头!”说罢晃身去了……
姬昌渡过黄河,踏上西岐故土,霎时间如电流击身,颤栗不止。姬昌被囚七年有余,其长子姬考已永远留在殷地。天高云淡,微风拂面,黄河之水依然东逝……
姬考,是姬发、姬旦的胞兄。古时表示长幼多使用“伯、仲、叔、季、显、惠、雅、幼”等字排列,姬考取“伯”字,“邑”为官名,商周时习惯将官职或爵位放在人的名字中间,以示尊重,姬考又被称作“伯邑考”。数年前,费仲、尤浑设计,将伯邑考诱至朝歌,剁成肉酱,烙成肉饼,送往羑里让姬昌吃食。姬昌虽已算出,但知伯邑考是在替父身死,却只能佯装不知。伯邑考满腹韬略,至亲至孝,若非遭遇不测,定能成就大业,英年早逝,是为千古遗恨。关于此节,《封神演义》中写到,姬昌回到西岐,祭奠爱子时一阵干呕,吐出一只小白兔来。小白兔冲姬昌回身一望,撒腿而去。自此姬昌下令不准猎兔,不准食兔。伯邑考化身玉兔,是后人对伯邑考寄予的无限同情和良好祝愿。
回到岐山,姬昌不及更换尘衣,便去拜见慈母姬太夫人。
岐山,今陕西岐山县一带,是当时西岐周国的都邑。
姬太夫人已近百岁,眼不花耳不聋,这些日子五更即起,盼子归来。七年多岁月恍如隔世,母子二人泣不能声。姬太夫人拉着姬昌的手,道:“我儿,为娘问你,‘三公’重臣,现在怎样?”
姬昌道:“非死即囚。”
殷商“三公”即殷商的三大重臣:九侯、鄂侯和西伯侯。《史记·殷本纪》载:(纣王)以西伯昌、九侯、鄂侯为三公。九侯有好女入之纣。九侯女不熹淫,纣怒,杀之,而醢九侯。鄂侯争之彊,辨之疾,并脯鄂侯。西伯昌闻之,窃叹。崇侯虎知之,以告纣,纣囚西伯羑里。”九侯被纣王杀死,鄂侯即南伯侯鄂崇禹据理力争,被制成肉脯。姬昌只是闻之一叹,被北伯侯崇侯虎密告而身陷囹圄。
姬太夫人道:“西岐跟殷商虽有深仇,但不可反商。西岐反商,西岐必亡!”
姬昌道:“儿尽知此理,西岐只求自保。”姬太夫人问道:“如何自保?朝中奸佞当道,搬弄是非,朝廷随时都会兵压西岐。”姬昌答道:“其一‘裕民’,民裕则国强;其二‘结友’,西岐只要友满天下,费仲等奸佞才会有所顾忌;其三‘访贤’,能否得贤明之仕辅弼,是西岐自保之关键。”姬太夫人道:“民裕国强,友满天下,地利人和,凡此三点,西岐在殷商封国之中就一定举足轻重,那时奸佞对西岐便不敢小觑,更不敢轻易言战。”
姬昌道:“只是西岐时下既无安邦之贤相,又无定国之军帅。”
姬太夫人道:“还有,北伯侯崇侯虎与费仲、尤浑内外勾结,用心险恶,北伯侯封国燕亳与西岐接壤,不可不防。”姬昌道:“一个月内重返朝歌,回西岐时儿拟走北路,顺便打探燕亳虚实。”姬太夫人点点头,道:“我儿要万事小心。”
姬昌重返朝歌,不知该带些什么礼物,这日与众人商议。
闳夭道:“礼物越重越能换得西岐安宁,既然帝辛重色,正好投其所好,西岐便有一绝色女子。”闳夭乃西岐首辅,年岁五十,一幅山羊胡须,精明洒然。姬旦道:“是说‘有莘氏’之女吗?”闳夭道:“是。有莘氏父母早故,丈夫早亡,独生此女,正值青春年华,国色天姿。”姬发道:“有莘氏所居之天孤山属骊山余脉,相传嫦娥奔月之前就居于骊山,那里尽出美貌女子。”闳夭道:“此‘礼’定能博取帝辛欢心,且世上女子多能争风吃醋,有莘氏之女与苏妲己争宠,谁还顾得上对我西岐用兵?请出此女,抵得上十万两黄金。”
姬昌怦然一动,喜道:“有莘氏乃名望之后,深谙伏羲八卦,武功又高,正可任我西岐军帅,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姬昌决定亲访有莘氏,这日带着姬发、闳夭、蒙秋和两个兵士来至天孤山脚下。
天孤山并非一座孤山,山峰起伏,烟云缭绕,一条小径通往密林深处。
众人沿小径行得一程,前面出现一个岔路口。正不知该沿哪条路走,闳夭发现路旁有位老婆婆,笑道:“这人定是有莘氏了。”众人望去,只见这老婆婆很有一把年岁,拐杖斜靠在肩头,佝偻着身子在打盹。姬发道:“怎见得?”闳夭道:“天孤山脚下鲜有人家,这婆婆不是有莘氏又会是谁?”
姬昌上前打躬,道:“请问可是有莘氏,伯昌前来打搅。”不料,那老婆婆睡得正酣,竟没被惊醒。姬昌又抬高嗓音说了一遍,那老婆婆吧嗒吧嗒嘴依旧未醒。姬昌跟闳夭对视一下,笑着喊了一遍。老婆婆突然打了个激灵,喝道:“谁在惊扰老身美梦?”显然极不耐烦,睡眼朦胧朝姬昌等人瞧了一回,目光停在姬发的脸上,眼里光芒一闪,道:“好俊!”姬发年近四十,浑身透出的是成熟男人的美。
姬发脸上一红,问道:“前辈可是有莘氏?我父西伯侯亲来拜会。”老婆婆摇摇头,问道:“找她啥事?”闳夭暗自一笑,心道:“你这婆婆管得也太多了。”便道:“你可知晓有莘氏居所?”老婆婆道:“在天孤山庄。”又问道:“到底啥事?”闳夭苦笑一下,道:“自然是有要事。”老婆婆眼睛一亮,道:“啥要事?”显得兴致勃勃,很想打探清楚。闳夭哭笑不得,道:“烦你指明路径,我等自会去寻。”老婆婆道:“往右。”说罢吧嗒吧嗒嘴,佝偻着身子闭眼又睡,全然不理会众人道谢。待众人走远,老婆婆突然跳将起来,自问:“会是啥事?”拐杖扔于地上,飞步抢入林中,转瞬不见踪影。
姬昌等人行得一回,拐入一片白桦林中,前面又出现岔路。众人正在踌躇,闳夭发现一个樵夫在路旁歇息,便施着礼说道:“烦问小哥,可知有莘氏居所天孤山庄?”这樵夫看上去约有三十来岁,长相十分英俊,身旁有七八根木柴,用绳子捆着。樵夫问道:“找她啥事?”闳夭暗自一笑,心道:“又遇到一个多事人。”便笑道:“自然是有要事。”樵夫急道:“到底啥事?”闳夭苦笑一下,已不愿再多说,道:“烦请指明路径。”樵夫眼珠不经意转了一下,道:“往右。”眼见姬昌一行走远,这樵夫道:“对不住了,谁让你等不说啥事,哼!”说罢冲进林中,旋即不见。
姬昌等人走了一阵,前面又出现一个三岔路口,正不知该往哪儿走,闳夭道:“那边有一位老丈,正可打问。”说着来到老丈面前,揖了揖道:“敢问老丈可知有莘氏居所天孤山庄?”这老者拉长声音问道:“找她啥事?”闳夭暗自发笑,心道:“天孤山怎会都是多事人?”便道:“烦请指明路径。”老者道:“真的不说?”闳夭道:“打搅老丈,请指路。”老者仰头望天,道:“不说就算了,往右走吧。”闳夭施了礼,带姬昌等人顺着右边小道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