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颜坐上板车,驴子朝前拉去。
蓝姗进了屋子才看到,小小的屋子光线不仅充足而且整洁干净,屋子里是一张桌子,桌子旁是四把小板凳,木桌虽然有些陈旧,却一点油渍都没有,四周是简单的摆设,一看吴婆婆必是个爱干净的老人。
屋里的角落有道门被碎花粗布做成的布帘遮掩着,里面还有个小房间,是吴老太睡觉的地方。
“来孩子,坐下吧。”吴老太拿着碗筷放桌上之后叫孩子坐在一张小板凳上,又看向蓝姗。
“姑娘,坐吧,我去拿馍馍。”
“吴婆婆。我帮您拿吧。”蓝姗就要起身。
“我来拿,你不知道放在哪,你们坐着就行。”吴老太客气的笑着说完就走出了屋子,去了隔壁的小厨房。
不一会,吴婆婆端来了热腾腾的馍馍,“来,吃吧,孩子婆婆帮你拿一个放碗里。”
“谢谢吴太奶。”
“乖。”
“谢谢你,吴婆婆,初来这里,就给您添麻烦,真是过意不去。”蓝姗不好意思的道谢。
“我啊是看着颜子渐长了五年,也对他关照了五年,我们处的很好,你是颜子的妹子,又带着个孩子,想必是遇到了难处,不然也不会到这穷山沟里,这里的食物不像你们大城市那么好,这馍馍也不是白馍,吃在口里有粗感,你们就将就着吃些吧。”吴老太边说边盛了两碗稀粥给他们母子俩。
“吴婆婆,我以前就偏爱面食,这已经很好了,而且还压饿,以后要是住在这里,吃上这些干活也有真劲儿的,谢谢您。”蓝姗想到自己为了离开白家,带着个孩子,如果没有董颜真不知道该何去何从,现在这个老太太又对她们那么好,她鼻子微微一酸。
“快吃吧,趁热吃了。”吴老太摸摸孩子的脸笑着说道。
董颜上了个小土坡,一个弯溜下了一个滑坡,看到一大片榆树,那榆树林子里全是坟堆子,广东山多河多,死后葬墓都葬在山上和田中,那榆钱树就扎在一个小山包上,、。吴婆婆可能年纪大了,忘记对他说要过这座小山包了,虽然满林子的坟堆子,却也不可怕,引人注意的倒不是这些土堆子,而是那树结的粉个囊囊的榆钱儿,仅生吃上一口香喷不已,只是树高叶茂,摘取的时候却是不易。那斑驳的树干裂纹,记载了岁月的沧桑,见证了时光的印记。尽管这样还是十分繁盛。
小时候就常听母亲说,远方的小山上长满了榆钱儿,那时候董颜才十几岁,他会疑惑的问自己的母亲什么是榆钱儿,母亲会耐心的告诉他:榆钱儿满树,然后随风飘撒,潜入土壤,来年又是一个生命,就如同人类一样,生生不息。
十几年前,在青黄不接的****时节,那时候清末腐败,政策一年比一年“左”,粮食一年比一年减产,大口小口,每月三斗,一家人才算吃上饱饭。别说是白馍馍和山珍海味了,就是能吃上一顿饱饭都不错了,而乡下的榆钱树却成了穷苦人的救命粮。
一颗颗老榆树耸入云霄,榆钱儿结满之后,母亲就带着他上小包山去爬树摘榆钱儿,董颜哧溜一下爬上树,看到枝桠间的老鸦巢,就拆了那老鸦叼来的木棒朝树下扔,最后能装满一大箩筐,母亲虽然抱怨他那么淘气,但是有了这么一大箩筐的干柴棒棒,就能收集起来等冬天时拿出来取暖用,等收集好了木棒棒,就拔下那一串串的榆钱儿坐在树上大块朵颐,先喂饱肚子再说,母亲总是在树下笑眯眯的说他是个谗嘴猫。
如今却物是人非,母亲惨死,妹妹也被两岁的时候抱养到别人家抚养,兄妹只短短的见了两次面就分道扬镳,各自人生了。此刻,董颜的驴车已经经过了那片榆钱林子,他看到了前面的那座老庙。
庙还如从前一样,他不知道那个算命的老瞎子先生还在不在,那时候他已经头发班白,胡须参参了,现在估计已经不在了吧。
到了庙后头,还有个下坡道,坡子有点陡,驴子下的很慢,一顿一顿的,董颜坐在上面很不舒服,抬鞭轻抽了驴背一下,驴子稍微加块了蹄步,不一会,他就看到一幢三层红砖白墙的庄院。
菱形的石头修饰在高墙上,透过那修饰物能看到里面有个宽阔的庭院,种着许多花草,而庄院的大门顶上写着‘柴家’两个大字,被镶成阔气的深色大匾,门前还有两头石狮,大铁门上有着几排大红钉,一看就是富贵人家。
董颜下了板车,理了理长袍,把驴子栓在大门台阶下的一颗柱子上,随后敲了几声门。
不一会,就听到门内传来脚步声,门嘎吱一声启开了。
“你谁啊?”
“哦,这位大哥,这里有个叫董满香的女人吗?”董颜客气的问道。
“是啊,那是我们柴家的少夫人,你找我们夫人有什么事儿?”那管家一脸的嘎固,不客气的问道。
“哦,麻烦你带我传个话,我是她的哥哥来看望她了。”董颜说完塞了些钱到他的手里。
管家一见钱,又听到是少夫人的哥哥,态度马上三百六十度大转弯,“呦,您是少夫人的亲戚啊?”
“哎,是啊,我是她的亲哥哥,我叫董颜。”
管家一听不得了,利马堆上一副讨好的笑脸,“呦,原来是董少爷啊,快请进!我带您去通传啊,您先在大厅侯着。”
管家姓李,善于阿谀奉承,见是少夫人的亲哥哥,柴家大少爷的大舅子,赶紧陪上笑脸吩咐柴家的小丫头,“快去上茶,贵客到了。”
说完李管家就朝内厅走去。
绕过花花草草的庭院,进了大厅,坐在香木椅上,手上拿着的是宜兴最好的茶壶套具,看起来就是上等货,价值不菲,桌子也是檀香雕花,很是精致,连房顶都刻有雕花,整个看起来很是宏伟阔绰。
“夫人,这位董先生说是您的哥哥。”李管家谦卑的说道。
从内房出来的是个年纪约二十二、三岁的女人,一身的淡紫旗袍,头发盘起,戴着珠钗,细眉柳腰,皮肤吹弹可破,一双秋水眼睑像是蒙上了一层水雾,看起来楚楚动人,葶葶玉立。
“哥哥!”董满香激动的轻唤,扑向董颜的怀里。
“好妹妹,我们有八年没见了,当初知道你被收养在大户人家里,却没想到你又嫁到了这么好的人家,哥哥为你高兴!”董颜说完鼻子微酸。
“哥,这些年你还好吗?当初你不声不响的和妈离开了村里,你们去了哪里?妈呢?妈妈人呢?”董满香没有见到母亲的身影,急忙抓着董颜的膀子问道。
“她……她没来。”董颜撒了谎。
董满香看他欲言又止,抓紧了他的胳膊质问道,“不可能,你都能过来,为什么妈就过不来?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了?”
“没有,她就是身子有点不舒服,所以这次就没过来。”董颜不是个善于撒谎的能手,他笑着敷衍。
“不对,妈曾经临走的前几天告诉我,不管以后有什么困难,要是再回到蕉阳镇,一定会和你一起回来看我,因为她会很想念我的,哥,你告诉我是不是妈出了什么事?你知道我这么多年有多想念她吗?无奈你们突然离开,我又无从找寻。”
“我也不瞒你了,妈已经早几年就死了。”董颜说完的时候很伤心,脸上掩不住的难过。
“什么?死了?哥,你告诉我,妈是怎么死的?是怎么死的?离开的时候不是好好的吗?得了病吗?”董满香激动的抓住董颜的膀子问道,眼泪掉了下来。
“是被白家的一个老女人给逼死的,心情压抑,好不了,所以身子很差,我带着她回到了南京,还没不到一个月就死了,那个女人知道后,怕我再进白家影响她两个儿子的地位,就派人毒害我们,我失足掉下了山崖,拣回了一条命。”董颜叙说完掉了一滴泪。
董满香早已经泣不成声,“当年的批斗大会上,我打了母亲,以为定遭天潜,却不想报应不爽,居然报在了母亲的身上,该死的人应该是我,当年是白家的老爷子没看好,我被人卖到广东,母亲失去了我,尔后我又在不知情的情况下那样对她,我本想报恩与补偿母亲,但是却不想这一离开竟然是最后一面了,哥,为什么母亲和你的命那么苦?离开了白家可最后还是死在了那个女人的手上?”
“你说的不错,要不是母亲被那个女人逼迫,情急之下吐血,也不会回到小屋子里没两天就死掉了,我才给母亲办完丧礼,那个女人派来的几个打手就一路追我,后来我坠落山崖醒来后就在山里过了几年的生活。”董颜坐了下来叹了口气。
“白家的人都该死!我们和白家没有任何关系!”董满心怨恨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