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两害取其轻
1919年,卢永祥升任浙江督军,他的得力部将何丰林被任命为淞沪护军使。此时,江苏督军齐燮元愤愤不平,他认为上海应该属于江苏管辖。两方因此长期明争暗斗。最终,齐卢之战打响。
从当时的形势看,卢永祥的浙军与齐燮元的苏军都没有什么战斗力,出了让人说不尽的笑话。由于两军过于腐化,临阵之前他们都会吸食大烟,因此,人们又戏称这场战争为“鸦片战争”。两军对阵,士兵先在战壕里休息一会儿,拂晓开炮,中午休息午睡,下午继续开炮,傍晚停止。这种“间歇+战斗”似乎是双方约定好的,所以打得十分“文雅”。
打了一段时间之后,双方的实力都大大削弱,士兵更无心恋战。就在这时,孙传芳率领他的“花军”从半路上杀出来,将卢永祥的军队打出了上海,并一直直捣他的杭州老巢。卢永祥见大势已去,于是通电全国,宣布下野。本来事情已平定,但是,面对上海这块大肥肉,孙传芳与齐燮元之间又开始争夺起来。没办法,他们便请出吴佩孚,吴佩孚当即决定,派遣自己的爱将张允明担任上海守备司令。刚刚过上安稳日子,1924年底,北方的奉军统帅张作霖挟两次直奉战争胜利之余威,一举打败张允明,独吞上海治安管理权。
齐燮元得到消息,勃然大怒。于是他率领大军,攻占上海,强迫奉系保安司令刑士廉退职。但还没有出结果,齐燮元的部下就在苏州发动哗变。齐燮元只能孤注一掷。1925年1月,段祺瑞政府下达中央文件,宣布上海永不驻军,并指责齐燮元挑衅谋乱。在内有哗变、外有中央政府压迫的情况下,齐燮元支持不住,于1月28日宣布下野。孙传芳见势,马上解除与齐燮元的同盟,在同僚的疏通下,他获得了段祺瑞政府授予的浙江军务督办之职。地位已经稳固,于是他便放下上海这个“是非之地”,回到杭州去享清福去了。
奉系军阀在江南一路攻城拔寨,战火让老百姓受尽了磨难。当时,奉军军纪败坏,常常有奸淫虏掠的事出现。以至于江南的小孩子半夜啼哭时,只要大人说“奉军来了”,小孩便马上止哭。残酷的战斗之后,张作霖成功拿下上海,并让保安司令刑士廉担任上海戒严司令,毕庶澄部随军驻防。
张宗昌的部将,第八军军长兼海军司令的毕庶澄正式入驻上海。当他站在灯红酒绿的大街上时,身上的热血一下子沸腾起来:“大上海果然名不虚传啊!”他还不止一次地对身边参谋说:“男子汉大丈夫,如果不来上海走一趟,那这一辈子就算白活了。”
在毕庶澄看来,大上海不但有美丽的街景,而且还有看不厌、赏不尽的女人,她们个个风情万种、婀娜多姿,是个男人都会对上海的女人们产生非分之想。在毕庶澄认识的女人中,当数富春楼里的老六最引人着迷了。毕庶澄在富春楼整整泡了三天三夜。等他回到公馆,发现办公桌上有一份文件,他拿起来一看,原来是自己手下的白俄雇佣军被孙传芳的“花军”给“干掉了”。此时,孙传芳的大军已攻到毕庶澄的公馆附近。
毕庶澄马上瞪大眼睛:“妈的,老子拼了!”两军交火中,孙传芳的“花军”异常勇猛,将奉军打得“摸不着北”。毕庶澄无奈,只好撤离上海。11月8日,孙传芳在公馆内召开“庆功大会”,自任为“五省联军总司令”。从此以后,孙传芳便称霸东南各省。
孙传芳进入上海,比起前任的横行无理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他的大刀队在南市、沪西地区肆意屠杀百姓,把血淋淋的人头挂在电线杆上。更可恨的是他禁止上海市民集会游行,组织团体。为此,他还镇压了两次工人运动。上海百姓恨透了孙传芳。
1926年,国民革命军北伐,孙传芳势力被打败,成了癞皮狗。为了不向革命军示弱,孙传芳转而请求从前的世仇张作霖,要求双方组成盟军,与革命军抗衡。
1927年2月27日,奉军再攻江南,毕庶澄二度进驻上海。这时,上海已建立起共产党组织。他们响应国民革命军的号召,在上海秘密组织工人运动,与北洋政府对抗。中国共产党在上海举行了第一、第二次大规模武装起义。但是,事情发展得并不顺利。首先,上海一些帮会流氓分子受资本家指使,冒充工人纠察队队员,在大街上胡作非为,破坏纠察队的形象;其次,外国商人为了维护自己的利益,也在暗中教唆反共势力,充当武装警卫,蹂躏工人。
当时,黄金荣也在密切注视着工人的一举一动。到上海总工会成立后,黄金荣利用各个工厂中的手下,刺探工人运动的情报,破坏工人纠察队的秘密活动。
面对这种危急的局面,中共浙江区委委员们马上召开会议,商讨如何给工人纠察队“正身”。几天之后,区委决定,采取先礼后兵的战术,即先派汪寿华作为上海总工会的代表,与黄金荣等大资本家进行谈判。如果他们实在不妥协,那就再采取强硬手段。
汪寿华到达上海之后,便托人与黄金荣取得联系。黄金荣通过探员了解到了汪寿华的来意。他认真地思考了一下,对杜月笙说:“老弟,谈判我是外行,这次就由你来全权代表法方,去与工人组织交涉吧!”杜月笙欣然领命。
1927年2月28日,杜月笙以法租界总监代表的名义正式会见了工会代表汪寿华。此时,上海第三次工人运动正在筹划。中共领导人周恩来、罗亦农、赵世炎等人已作出周密部署。他们还与驻军上海龙华的北伐军白崇禧取得联系,请求他们出兵,对上海实施内外夹击。但是白崇禧表示:他接到蒋介石的密电,为了不惊动西方人,对上海只能缓攻。面对白崇禧的托词,中共并没有心灰意冷。起义指挥部对沪宁铁路上的工人做了大量工作,约定他们同时罢工,切断北洋军阀张宗昌与孙传芳的联络,使孙传芳孤军难立。
汪寿华得到以上情报之后,更加胸有成竹。当他见到杜月笙时,便敞怀一笑道:“杜老板是上海滩的知名人士,总是济贫扶弱,匡扶正义,本人非常钦佩啊!”杜月笙附和道:“哪里,哪里,汪先生过奖了。”汪寿华见杜月笙示意自己坐下,于是道:“杜先生,不知你对上海当前的形势怎么看?”杜月笙微微一笑:“说实话,上海工人组织运动,我举双手表示赞成,但是你要知道,孙传芳和张宗昌他们手上拿的可是铁家伙……”
“这个嘛!请杜先生放心,上海工人总数有七八十万,个个能吃苦,打他几万人的烂军队是绰绰有余的。再说,北伐军薛岳部已攻占龙华……”听到这里,杜月笙不禁一震:“什么?薛岳的军队已打下龙华了?”
“这还有假,孙传芳的部队已龟缩到闸北、吴淞、南市一带,我们可以瓮中捉鳖了。”杜月笙认真地听着,于是汪寿华继续说:“孙传芳就要完蛋了,毕庶澄也成为笼中鸟,那张宗昌嘛,也兔子尾巴长不了。上海很快就要落入人民手中,在这黎民到来之前,杜先生就不想为人民做点什么?”
杜月笙听到这里,马上开口道:“不知道我能为大家做点什么?”汪寿华昂起头:“杜先生是个痛快人,我就直说吧!你只要为我们做三件事情。”杜月笙伸出左手,表示“请说”的意思。汪寿华提起嗓门道:“第一,请你的兄弟不要在上海活动,保持中立;第二,不要阻止法租界的工人罢工;第三,我了解,杜先生与张宗昌派来协助李宝章上海防备工作的毕庶澄有交情,你尽量稳住他,不让他有动作。”
杜月笙一听,觉得这三条要求并不苛刻。但他又仔细想想,自己是黄金荣派来的,不能直接表态,于是他便淡淡露出笑脸:“汪先生的三条要求我尽量办到。具体细节和实施情况,我还要回去与金荣大哥商量一下,然后通知你。”汪寿华马上站起来拱手道:“一言为定。”杜月笙也站起来,与他握手:“好!我们就这样说定了,保持联系吧!”
告辞之后,杜月笙坐上轿车,直奔钧培里黄公馆而来。
进了客厅,杜月笙便看到黄金荣与张啸林坐在桌子前,不停地抽着烟。此时,黄金荣已得到可靠消息,说北伐军已成功攻入龙华。他们正在等杜月笙回来,汇报谈判结果。
杜月笙稳稳地坐下,故意不谈谈判结果,反问黄金荣:“大哥,你觉得我们应该站在哪一边?”黄金荣长长地叹一口气道:“我也为难啊!现在,法国人让我在法租界组织一支纠察队,在租界内维持治安,这我必须做。在孙传芳那头,淞沪镇守使李宝章与三鑫公司来往密切,鸦片生意全靠他照应,而这张宗昌,前些日子派毕庶澄率2万军队来沪时,我们还亲自到车站迎接他,关系还不错,总不能说翻脸就翻脸吧!至于北伐军,那就更不用说了,蒋介石是我的门生,我怎么能出卖自己的门徒呢?”
杜月笙不停地点头。黄金荣摸了摸下巴:“这三条线谁也不能得罪,但总不能把三条线全牵着吧!”杜月笙冷静地道:“不是三条,是四条。”黄金荣有点莫名其妙:“哦?还有?”“对!还有一个共产党啊。”黄金荣轻轻地摇头道:“月笙,你不会与汪寿华达成什么协议了吧?你怎么把共产党也算进来了呢?”
杜月笙轻松地回答道:“大哥,我是那样的人吗?我在上海……”还没有等杜月笙再说,张啸林就插言道:“你们说的,我都不理解。我没有那么多弯弯绕,依我看,李宝章在上海处处照顾我们,所以三鑫公司的生意才这么红火。要是换了别的什么党进来,他们未必给我们好处。我看,我们就依赖李宝章这条线好。”
黄金荣放下手中的茶杯,慢慢地道:“月笙,你再说说你的高见?”杜月笙又不紧不慢地道:“刚才大哥已经分析了形势,我们不能四条线全抓,但我们可以拣最主要的抓住,这样我们就万无一失了。”张啸林马上挠头道:“老三,你就直说,我们应该抓哪条线?”
杜月笙非常自信地微笑:“我已经通知公司的金廷荪和顾嘉棠,让他们不要再向李宝章、刑士廉等人提供鸦片,并加紧将他们的欠账全部追回。另外,我还答应了上海总工会的汪寿华,让手下一些兄弟与他们合作。将共产党的一些机关设在租界内,配给他们哨子,一旦发现有人袭击,便马上鸣哨通知巡捕。”
“老三,你疯了!”张啸林急得站起来。但黄金荣一抬右臂,示意他不要多嘴:“月笙,继续谈谈你的高见。”
“如今,湖南、湖北的吴佩孚和江西、浙江的孙传芳都已被北伐军打得溃不成军。上海南面的杭州、嘉兴已被北伐军占领,北面的常州、宜兴也在北伐军的控制之下。上海的李宝章和毕庶澄已是瓮中之鳖,再说,薛岳的部队已攻占龙华,军阀势力迟早被北伐军赶出上海去。”杜月笙喝了口茶,又道:“大哥,现在就算没有蒋介石与你的关系,你看应该牵住哪条线?”
黄金荣顿时若有所悟:“月笙说的有理,我们就拉住北伐军这条线。”此时,黄金荣强烈地感觉到杜月笙的才干在兄弟们当中绝对是拔尖的。如果不出意外,以后上海滩能吃得住场面的,只有他了。这难免让黄金荣心中有一股小小的波澜。就在此时,杜月笙问道:“大哥,你还有什么意见?”黄金荣忙转了转眼珠:“好!就这么办!争取将蒋介石的部队引进来。至于洋人那边,我们依然立场不变,与他们精诚合作。”
张啸林急了:“你们说的,我能明白一点。但是,牵住共产党这条线做什么?等他们成功了,我们把钱献上去一起共产?”杜月笙又笑了:“共产党,我们现在可以帮他,这样就能把李宝章和毕庶澄赶走。等北伐军进来之后,我们再把共产党赶尽杀绝,这样不就安稳了?”
“你怎么知道北伐军就要杀尽共产党?”张啸林脑瓜子半天转不过来。
“这个你们就不知道了,”杜月笙眼睛里放出诡异的光芒,小声地道,“在江西赣州,蒋介石等人就杀过共产党。上个月23号,杨虎等人就在安庆与共产党动手,打伤他们几十个人。这活动经费都是蒋介石亲自批发的。”
黄金荣这才拍拍屁股站起来:“这样我就放心了。但是,有一点,在租界内只能与李宝章、毕庶澄等人相斗,要是冒犯了法国人,我是要让他们吃苦头的。”杜月笙忙笑道:“这我保证,汪寿华是革命元老,这一点他会做得滴水不漏的。”
张啸林又问:“那我们怎么帮共产党?”杜月笙一笑,然后直着腰板道:“当然不会让兄弟们拼刺刀。我们就是在共产党行动的时候,给他们方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杜月笙停了停,转身看着张啸林:“毕庶澄是个好色之徒,只要让他整天泡在女人窝里,我们的工作就算完成了。”
黄金荣马上笑起来:“那就行动吧!至于毕庶澄,还是由月笙亲自去对付。”说完,三人就各自散去,回家休息了。
第二节情迷毕司令
上海是中国工人力量最集中的地区之一,因此,上海也是工人运动的中心。1926年10月24日到1927年3月21日,周恩来、赵世炎等共产党员在这里先后连续组织了三次工人起义,但前两次都因资产阶级、买办官僚侵略势力的压制而没有成功。为了能获得工人阶级的大解放,共产党员并没有心灰意冷,他们又策划了第三次工人起义。这一次,共产党决定倾尽全力,精心布置。
一切安排好之后,周恩来等人发现一个非常棘手的问题:工人力量中没有枪支弹药。当时的共产党已吸收了上两次起义失败的经验。这一次,他们决定凑足武器,然后再发动起义。
一天,周恩来来到商务印书馆视察工人纠察队。周恩来告诉工人们:为了维护其经济利益,现在一些工厂老板已组织起保卫团与纠察队对抗。这些保卫团是得到政府支持的,因此枪支弹药充足。现在工人纠察队的首要目标就是混进保卫团,捞它一批枪支弹药回来。这样,第三次工人运动就可以顺利进行了。
工人们听了这话,都摩拳擦掌,纷纷报名要求打入保卫团内部。周恩来眼睛里放出奇异的光芒,道:“你们可以选一批机敏的人进去,捞它一批枪支,之后我们就能开展工作了。”工人代表点点头:“我们明天就选一批人出来行动。”几天之后,有40多名工人成功混进保卫团,有的还当上保卫团的班长、排长。他们明里给资本家站岗放哨,暗地里却偷偷地将保卫团内的武器往外运送。
一天,保卫团内的工人们接到上级命令,要求到军委办公机关去运一批军火出来,负责人是任其祥和徐辉祖。他们穿上保卫团制服,在外面又套上一件长衫,坐上汽车就往军火库方向而来。任其祥等人坐上驾驶室,来到法租界辣斐德路(复兴中路)辣斐坊军委机关内,将两只装满枪支、子弹的木箱搬到汽车上。车子径直向商务印书馆驶来。
车开到半路,发现一辆小汽车紧紧地跟在后面,于是任其祥便加快速度向前行驶。等车刚刚开出法租界,他们便脱下长衫,露出笔挺的保卫团制服来。前面的警察岗哨见到是保卫团的人,便不再过问,放他们过去了。但此时,后面的车还紧紧跟着。徐辉祖没有办法,只好叫司机把车往保卫团团部开去。就这样,他们才艰难地将后面的“跟屁虫”给甩掉了。
工人领袖们见到雪亮的钢枪和黄锃锃的子弹,心中说不出来地高兴。但拥有枪支还是不够的。文治大学的学生又动起脑筋来。他们用装香烟的罐头,里面装上炸药、石子和玻璃片,制造出土炸弹来。这样,上海工人起义的准备工作基本已经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