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个问题解决了,但第三个问题又来了。自己靠帮,那得有自己的帮规和靠帮开堂仪式。这又不能用青帮的原定规矩,因为自己是个“倥子”。这让骆振忠为难起来,他几天没有想出个好点子来。黄金荣问他进度,他支吾搪塞。黄金荣恼火了:“你去找几个青帮小弟问问不行?我们不是常常这样问吗?”骆振忠马上恍然大悟,连忙去办。两天之后,青帮的帮规他已烂熟于心。第三天,他便拿出一个非常可行的仪式方案来,黄金荣当场拍板叫好。
众兄弟们又坐到一起,黄金荣笑道:“我们能靠帮了,一切都准备好了。”但骆振忠却又提问:“老板,青帮老大都称老头子,我们怎么称呼你呢?”黄金荣顿时又皱起眉头来。此时,陈三林大声地道:“别人叫什么我们就叫什么嘛!”黄金荣脱口道:“是啊!这种小事也问我,你们都能做什么呢?”骆振忠听了,哑口无言,心中暗暗叫苦。于是他道:“是啊!就叫老头子,现在在上海,哪还有三十三岁的老头子呢?”黄金荣哈哈大笑道:“是啊!还有洋人给我们撑腰,我们的好日子比谁都好得多嘛!这不就高人一等了?”
大家这么商量之后,黄金荣觉得这“老头子”更有资格。在上海,谁还能在三十三岁就被人称为“老头子”呢?黄金荣终于等到他无所不能的日子来临了。
第四节成就第一帮
秋天的上海,在柔柔的晚风吹拂下,黄浦江两岸的景色显得格外有风情。天上的白云虽然不像春天那样灵动,但却在诉说着上海深沉的韵致。瑟瑟的空气中,上海人的心内没有一点阴霾。在这并不和谐的时代,我们能看到发自人们内心的一种华丽触感。
1901年十一月一日清晨,上海的天空中漂浮着几朵洁白的云彩,在太阳升起的地方,是烧得像红苹果一样的彩霞。放眼望去,这简直就是心灵与自然的完美结合,谁都不愿错过这样的良辰美景。等太阳露出“半个头”时,上海这座不夜城就已梳妆打扮好,迎接一个崭新的天明。
黄金荣睡在床上,刚刚睁开眼,便觉得一种热情从心底涌动到全身,于是他马上兴奋起来。他穿好衣服,站在窗台前,看着朦朦胧胧的晨光,心中产生无限的憧憬。正在他遐想之时,进来一个人,便听见那熟悉的声音:“老板,多睡一会儿吧!待会儿都是你忙的了。”黄金荣抖擞精神:“振忠,不必了,香堂都已经布置好了吗?”骆振忠抬头低声道:“老板,昨天兄弟们一宿未睡,都在忙香堂和一些杂事,你就把心放在肚子里吧!”“不错,等香堂开完了,我给兄弟们放假,让你们好好玩玩,找个娘儿们快活快活。”黄金荣拍着骆振忠的肩膀就走了出去。
梳洗之后,黄金荣就随骆振忠到了开香堂的地点——宝兴酒楼。站在门外,黄金荣就感觉到一股隆重的气氛扑面而来。进入大厅一看,里面已装点得富丽堂皇,灯花碧彩,地上红毯引目,一派恢弘而喜气的样子。黄金荣心中马上一阵欢愉,他的脸上显出轻松而满足的样子。
一会儿,香堂内鼓乐喧天,人人脸上红光满面。黄金荣走到后堂,认真地听着骆振忠介绍着仪式规则。之后,黄金荣走出来,在关老爷面前拜了三拜,然后对骆振忠道:“这布置很不错,有我们自己的风格啊!”骆振忠笑道:“是啊!一切都是大家努力的结果。”说完,他们又回到后堂休息。
在宝兴茶楼的香堂里,黄金荣点名收了99个门徒。黄金荣知道,上海帮会都有个规矩,收单不收双,但要问他是什么原因,他自己也说不上来。可能帮会本身就是不做好事的,他们也不讲究吉利;也可能是,收单数是吉利的,因为加上老头子,整个帮会就是双数了。到底哪个准确,现在谁也说不清楚。反正,黄金荣就是认定,招收99个门徒不会错。
按照传统规矩,开香堂要请赶香堂的人,人越多,老头子就越有福气。但是,黄金荣从前没有帮派,更没有前辈和同辈。怎么办呢?黄金荣有办法,他利用自己的地位,向青帮的几个总头目和上海滩有头有脸的人基本上都下个请帖。最后,杭州和上海的青帮头子(杭州青帮头子是李休堂),以及虞洽卿、金廷荪、曹显民、陈世昌、李阿三、曹雨田、林康侯、蒉廷芳、谢葆生等人,加上巡捕房的头头脑脑,也来凑人数。一时间,香堂内香火鼎盛,热闹非凡。
上面提到的人基本上都来了,但只有一位缺席,他就是虞洽卿。因为此时的虞洽卿已是一名朝廷命官——1896年,虞洽卿用银子向清政府买了个“道台”的虚衔。身为官方人员,不便出席这样的仪式,于是他就托人送了封贺信、一块匾额,将心意传达过来。既然如此,黄金荣也就不便怪罪。
上午10点整,开香堂、拜师父的仪式正式开始了。黄金荣身着蓝底青花缎袍,外穿一件“寿”字团花马褂,头戴红朱顶瓜皮帽,脚踏双梁粉底黑直贡呢鞋子,满面春风,从后堂走出来。他的身后,紧跟着十几位亲信和好友。
等各位贵宾和老头子坐定之后,赞礼师骆振忠朗声喊道:“启山门!”于是,香堂大门豁然打开,外面99个新门徒一拥而进,在关老爷、老头子、“赶香堂”的人面前相继叩拜,磕三个响头。然后,又回到原处。第一个礼节完毕,赞礼师又高喊:“开香!”引见师将“长龙”——以陈三林为龙首,后面的金九龄、程子卿、马祥生、丁顺华、鲁锦臣、曾九如、朱顺林、顾玉书等人一一带到香案前,一人发一炷香,点燃。
站定之后,骆振忠大叫:“下跪!”紧接着,两位执事手捧铜盆,里面有净水和勺子,一人喝一口。就这样,“净口”仪式完成。
跟在“净口”仪式之后的,就是老头子询问环节。这一点与青帮的问答方式基本相同,只是在文字上有稍微的区别,但总体内容大同小异。再后来,就是门徒向老头子敬献红帖子。这是帮内制作的,与青帮、洪门等门派的形式也差不多。最后,就是发小折子。黄金荣发的小折子不一样,显得格外精致。它是用一个硬盒子盛的,三寸半长,一寸半宽。盒子里面装着折叠的纸本,拉开有几尺长,像折扇一样。纸本上写着各种帮规,以及“海底”的盘问方式。黄金荣之所以会做得别致,主要是因为他收的拜师金不少,少则20元,多的要上百元。关于这些,黄金荣基本上是效法青帮,只是内容上有点修改,形式都差不多,没有什么新意。
仪式结束了,黄金荣站起身来:“来来,大家上楼,我要盛情款待大家。”“赶香堂”的人连忙站起来:“恭贺黄老板收得门徒,门丁兴旺,万古常青啊!”黄金荣看着众人都在拜贺,只有一人在旁边态度冷淡,他就是杭州青帮头子李休堂。但黄金荣并不多话,拉着众“赶香堂”的人一起上楼,痛快地吃喝起来。
酒席刚刚开始,黄金荣站起来道:“今天是小弟立帮的日子,要是有什么不周,请各位前辈多多包涵。来,我们喝一杯。”众人马上应和起来,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此时,坐在上席的李休堂暗地里冷笑着:这香堂开得真好笑,你黄金荣是个“倥子”,还搞青帮的仪式,不青不红的,我看这是你们自立的黄帮还差不多!他坐在饭桌上,显得很不屑的样子。但黄金荣早就注意到,看在眼里,放在心里。他并不像平常那样压不住火,只是赔笑着。因为他知道,讲帮规,自己还是一个没有过门槛的新人,更不要说与“老资格”们谈经论纬了。黄金荣非常虚心,只有这样,他才能赢得别人的尊重,这是他刚成气候时就领悟到的道理。
想想自己,三十三岁就能带一支队伍,而且自己在上海已是个极有势力的人。但黄金荣也明白,自己在上海并不能称心如意,首先要向别人学习,而且不能让别人妒忌,还要不失身份。黄金荣一边思考着一边暗暗地决定:无论怎样,就算是降低身份,我也要去向李休堂讨教,否则自己在青帮人面前将失尽颜面。打定主意之后,黄金荣决定亲自前往六国饭店,拜访李休堂。
黄金荣选择了早晨去拜访李休堂,精心准备了两根黄灿灿的金条,放在小盒子里。为了显示自己的诚心,他没有坐轿车,也没有叫人力车,而是一步步地走到了六国饭店。在前台询问,然后他径直向饭店305房间走来。轻轻地敲门,里面咳嗽一声,打开门,李休堂发出低沉的声音:“哎呀!黄老板,什么春风把您给吹来了?快请!快请!”黄金荣彬彬有礼:“不敢,不敢!晚辈不敢当啊!”他走进来,并没有坐下。
李休堂殷勤地道:“我们是同辈,不要折煞了我,还是请坐吧!”黄金荣笑道:“坐之前,您得收下我的小礼物,收我为徒啊!”说着,黄金荣就从口袋里掏出小盒子来。李休堂打开一看,见是两根足色的金条,立时慌了:“不能啊!我们是同辈!我还要仰仗你呢!你先坐下,坐下再说话。”黄金荣不得不坐在沙发上,谄笑道:“李前辈,我是想在上海带支队伍,我本是个巡捕房的包打听。现在四川洪门,南京、扬州的青帮,都是人才济济。所以我也想开个香堂,做个老头子,接纳四方豪杰,但我却对这里的规矩一窍不通啊!”黄金荣发现李休堂面色变得和缓了许多,于是接着道:“我们都是浙江同乡,现在在青帮中,你是我的前辈,所以我拿薄礼来,向你这个同乡加老前辈讨教讨教。”
李休堂听了这一席话,觉得还合情合理。但两根金条的礼太重,不合帮内拜师的规矩。于是他笑了笑:“黄老板不必客气,我们是同乡,你的码头发达了,我脸上一样有光。我们沪、杭两帮,今后可以一起打天下。至于拜师,这是没有必要的,我比你大几岁,我们就以兄弟相称,我一定全力助你。”说完,他将小盒子退还给他,但黄金荣执意央求,李休堂只好收下。黄金荣感到事情已成熟一半,于是他转入正题:“大哥,能说说青帮的来历吗?”李休堂点点头,滔滔不绝地说了一通,黄金荣连连点头。之后,李休堂又介绍了帮内的十禁、十戒、十要、传道十条和家法十条。
最后,他说了一个青帮传说:乾隆年间,皇帝到南方微服私访,特别观览了杭州青帮家庙。他认为帮内管理有方便敕谕嘉奖,并钦赐龙棍一条,上写“违犯帮规,打死无罪”。此棍遂成为镇帮法宝,以后遇到违犯帮规的重大事件,帮主都会用龙棍施以家法,从不留情。
黄金荣兴致勃勃地道:“没想到青帮还有这样一段佳话。”李休堂清了清喉咙:“这是以前的事,现在不运粮了,帮内没有了家法,兄弟们也只能自谋生路了。”“也是,码头开销大,没有一个稳定的财路,这么大的帮会是无法维持生计的。”黄金荣三句话不离本行。
李休堂此时已无所保留,实心实意地说道:“好在天无绝人之路,我们学会了各种各样的生意。我就教教你吧!”黄金荣竖着耳朵听起来。
青帮内三教九流,各色人等皆有。他们进帮之前,基本上都是社会闲杂人等,或是没有出路的人。于是他们整天想着谋生赚钱。正是这些人,让青帮建立了一套完整的赚钱系统。他们赚钱的方式多种多样,而且行家术语应有尽有。什么“开条子”指的就是拐卖妇女;“贩猪仔”是贩卖华工出国做苦力;“贩石子”就是拐卖小孩;“放印子”就是放高利贷;“吃讲茶”就是包揽官司;“包开销”就是店铺新开张,帮里派人收酒肉钱;“倒棺材”就是用天地人和四张牌九骗人……
还有女人做的买卖,什么“拆销”、“放鸽子”、“带线引劫”等,女人都能做。前面已经知道“带线引劫”,这里不再赘述。后面要提到“放鸽子”,这里我们先了解一下。
所谓“放鸽子”,就是女人与有钱的男人认识,然后跟他同居。一段时间之后,将男人的所有钱财卷走,销声匿迹。这是青帮内女人惯用的手段。
李休堂放声笑起来:“黄兄弟,你三十三岁就当老头子了,这方面的事情不能不做啊!不要一味地把心思放在男人身上,要男女搭配,这样才能营生,赚大钱啊!”黄金荣顿时心中有数,连声谢道:“谢谢李大哥,我已知道如何发展我的队伍了。”
黄金荣表面上沉着地笑着,事实上,他心里已经想着自己一定会成为“上海滩第一帮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