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文波在想着一些问题。许多莫名其妙的问题使张文波心乱如麻。儿子张小跳此时在哪里?
他的确忽视了小跳的心灵的成长,尽管他每天接送他去上学,还指定他做作业按时就寝,可这都是表面上的东西。小跳此时是不是一个人在无人的旷野行走,像他孩提时代出走那样,面对着星空,欲哭无泪?
想到这里,他想伸出手去摸一下身边的女人,不知道她的肤肌是否还像从前一样温热。
张文波没有伸出手,他已经厌倦了。
这种厌倦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他已经记不清楚了。
张文波想起了父亲在车上说的那句话:“提防和你最亲近的人!”
难道父亲指的是李莉,现在,李莉是这个世界上离他最近的人,可已经不可能是最亲的人了,他们已经没有当初的那种心电感应,偶尔的做一次爱也是相互的尽一下义务,匆匆地上去,匆匆地下来,没有爱的感觉了。
现在张文波心里无聊到了极点。
看来自己又要失眠了。他打亮了台灯,在床头柜的抽屉里找出了安眠药的那个瓶子,从瓶子里倒出了两片白色的药片,扔进了嘴里,然后喝了口水,重新躺下了,他不想在夜里折磨自己,明天上午还有课要上,上完课,他还得去找张小跳。总不能没有人管张小跳吧!
母亲梅萍弹奏的《月光曲》隐隐约约地传来,似乎是催眠曲,他在《月光曲》中渐渐地沉睡过去。这一觉睡去永不醒来,那该有多好,一切都会烟消云散。
在顾公馆外面的围墙下,站着一个人,他抬头看着顾公馆的屋顶,浑身颤抖了一下。
夜深了,阿花还没有合眼。房间里的灯一直开着,现在,她是不敢关灯睡觉的了。阿花把房间的窗户关得严严实实,窗帘也拉得紧紧的。窗户的外面就是楼后面的那个室外的铁楼梯。
阿花无法入睡,她拿起了枕头边的一本叫《夜故事》的杂志看了起来。阿花看着看着,就合上了《夜故事》,把它扔在了地上。她的脸色十分难看,浑身觉得有点冷。阿花坐了起来。双手抱着膝盖,把头靠在膝盖上。她的眼睛睁得很大。刚才《夜故事》上的一个惊悚故事让她感觉到了恐怖。
恐怖故事叫《黑暗中的皮肤》:我有时在阳光灿烂的午后会听到一种飘渺的歌声,我心里十分清楚那歌声不应该在阳光灿烂的午后出现,那是我的幻觉吗?听到那飘渺的歌声,我的心冰凉起来,我整个身体冰凉起来,我闭上了眼睛,仿佛天地一片黑暗,我的手触摸到了柔滑的皮肤。我感觉到自己浑身的寒毛一根一根竖立起来。我睁开眼睛,我眼前什么也没有,窗外的阳光依然灿烂。但是我的内心已经陷入了恐惧。是什么让我如此恐惧?是那个晚上的黑暗吗?是那黑暗中我触摸到的皮肤吗?那个晚上对我来说是一场灾难。孤独的我经常在夜晚独自一人去酒吧里买醉,我不知道生命在这个世界里究竟有什么意义,活着其实就是一种浪费,浪费时间,浪费资源,浪费感情。颓废如果是一朵花的话,那是一朵黑暗中的恶之花。我经常在深夜回家,因为我居住的那栋楼的电梯过了十二点就要关闭,我每次深夜回来基本上都要爬楼梯。我家住在十八楼,我们的这栋楼共有二十五层。那个晚上开始时和平常没有什么不同,我依旧在酒吧里喝得差不多了就回家。我喝酒不会喝得烂醉,一般情况是微醉,那晚也是一样。我不知道那个晚上会在十二点后停电,没有任何人通知我这个情况,否则我会在那个通宵营业的酒吧里待到天亮。我进入那栋楼的时候,像往常一样,我并不认为这是长久的居所,在任何地方我都是一个过客,我不清楚什么地方能够长久地留住我的心。我扶着楼梯的扶手,开始攀爬楼梯。寂静!我只能够听见我自己的脚步声。我打开了手机,我看手机上显示的时间是零晨两点一刻。手机屏幕上的光亮照亮了楼梯里的漆黑。我没有想到会有什么事情发生,我想我只要耐心地爬上十八楼,我就可以打开门进入我的家,就可以躺在床上沉睡了,床是最踏实的东西。床其实也是一个棺材,活人的棺材。我走到五楼的时候,我的手机没有电了,手机发出了“嘟嘟”的几声后就自动关机了。楼梯又恢复了黑暗。我继续往上攀爬。我爬上了六楼。我经常在夜晚爬楼梯,我很清楚爬到六楼是一个坎。我很累,有些气喘。我就停了下来,准备休息一会儿再继续上楼。我刚刚站立在那里,突然有一种奇怪的声音从电梯那边传来,我竖起了耳朵,此时好像有一股细微的风轻轻地吹过来。我听到的不是风声,这一点我很明确。电梯里传来的声音很快就消失了,我还来不及分辨是什么声音,它就消失了。在这栋楼里我以往听到的最可怕的声音是什么?我的脑海里浮起来这个想法。没错这是六楼,我的直觉告诉我。想起六楼,我很自然地想起了那经常在深夜让我无法入睡的声音。一年前,那声音就开始出现了。刚开始时我和这栋楼里的所有居民一样,都会在深夜听到一个女人声嘶力竭的尖叫声。后来,那声音就变成了哭喊。当初我想这个女人叫床的声音真是与众不同。可是,过了一段时间,我听到人们的说法后,我就有些不舒服了。有人说,六楼的一对年轻的夫妻老是在半夜吵架,女人的尖叫和哭喊是受不了丈夫的毒打后发出的。说实话,我很憎恶打女人的男人。有一次我听到女人的哭喊后,我真想下楼去教训那个男人一顿,但是我控制住了自己,人家两口子吵架关我什么事呢?我虽然和他们同住在一栋楼里,但是我还真的没有见过那个女人。据说那是一个漂亮的女人。那个男人我倒是见过一次。那是在我某次听到女人哭喊的第二天上午。我在电梯里看到那个男人进来,当时我也不知道他就是那个男人,后来是看电梯的阿姨告诉我的。他进电梯时我看到他的脸上有好几条血道道,像是被人抓出来的。我想,一定是他欺负自己漂亮妻子时被她反抗时抓的。我很鄙视地看了他一眼,他把身体转了过去,这是一个文弱的男人,我不明白这样一个文弱的男人为什么会在深夜对自己的漂亮妻子下毒手。想到这里,我觉得身上有些冷。我就继续往上走。我每上一层楼梯我就可以听到电梯里发出一些响动,我上到十楼时,终于听清电梯里传来的声音,好像有一个人在电梯里挣扎。我借着那股酒劲,来到了电梯旁边,我对着电梯说,谁在里面?电梯里面的声音消失了,楼道里还是一片漆黑,我真希望突然来电,让我看清什么。电梯里面没有人回答我,我骂了一声自己神经病,现在电梯里根本就不可能有人!我觉得自己身上越来越冷,这让我觉得自己在很不正常。我喝了酒,又是在爬楼梯,我怎么会发冷呢,应该发热出汗才对的呀。我是不是病了,发烧了,我用手摸了摸脑门,没有呀,我根本就没有病。有什么问题吗?我不敢往别的地方想,不要看我是个男人,我其实胆子并不大。我顾不了那么多了,就拼命地爬起楼梯来,电梯里传出的声音好像一直在追着我。我爬着爬着,竟然忘记爬到第几层了。我懵了。这黑灯瞎火的夜里,我怎么分辨楼层呢?我估计是离十八层很近了,说不定就在十八层了,我不可能再下到一层开始走。我就一直走到了顶楼。我站在最高的一层楼正要数着往下走,我突然又听到了声音。这可不是电梯里传来的声音。而是有一个女人叫我的声音。那声音十分飘渺。谁会在这样的黑暗中叫我的名字呢?我浑身的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我没有答应那叫我的声音就仓皇地往下走。那叫声一直在追着我。此时,我的头脑彻底地清醒过来了。我十分的害怕,我的双脚在颤抖。我在下楼的过程中有几次差点摔倒。我在这栋楼里几乎没有和任何人交往,谁会在黑暗中叫我呢?难道……我不敢想下去了。我希望马上就回到家里,把门死死地关上然后蒙头大睡。可是,就在我走到十九楼时,我觉得有一个人挡住了我。我大声说,你是谁?没有人回答我。此时,电梯里传出的声音和女人飘渺的叫声都消失了。一片寂静。我确定是有一个人挡住了我。我站在那里,浑身冰凉。我的双腿也在发抖。这时,我看到十九楼的一家人的门开了一下,房间里透出来的烛光,让我看清楚了,我面前根本就没有人。那开门的人说,谁在那里叫呀?我说,是我。那人把门关上了,他骂了一声,神经病!那人把门关上后,我有陷入了一片黑暗中,恐惧又弥漫上来。我正要下楼,我觉得是有一个人挡住了我。我不敢大声地叫了,我怕惊动邻居。我压低了声音说,你是谁?还是没有人回答我。我真的十分害怕,刚才十九楼的邻居开门时我怎么没有看到我面前有人?我狐疑又恐惧地伸出了手。我的心快停止了跳动,我是摸到了一个人。是一个一丝不挂的人。而且是一个女人。我的手鬼使神差地从她的上面摸到了下面。那是冰凉细腻的皮肤,我从来没有摸过的皮肤。这黑暗中冰凉的皮肤,让我窒息了,我瘫软下去。我像是被催眠一样昏睡过去。在我昏睡过去前,我听到了一声叹息,长长的一声女人的叹息,然后有飘渺的歌声传来……我清醒过来时天已经蒙蒙亮了,我一激灵地站起来,匆匆下楼,回到家里,关上门,大气都不敢出一口。天亮以后,来电了。我坐在沙发上,希望自己的心情平静下来。突然我听到了闹哄哄的声音在门外的楼道里回响。出什么事了?奇怪!我本不想出去看热闹,我不是个喜欢看热闹的人,我觉得生活中没有什么东西能够让我激动的了,我颓废我活该!也许是因为昨夜的奇怪事情,也许是因为的确太吵了。我就出了门,去看个究竟。我下到了一楼,那里很多人在楼里楼外说着什么。我听了一会儿就明白了什么事情。这事情让我异常的吃惊。原来,今天看电梯的阿姨在来电后一打开电梯,就发现一个女人赤身裸体地死在电梯里,那女人的皮肤死后看上去还特别的好,细腻得没有一点瑕丝。那个死去的女人就是六楼经常在深夜尖叫和哭喊的女人。让大家很奇怪的是,她是怎么进入电梯的,她又是怎么死的。我吃惊之后是前所未有的恐惧。我昨天晚上摸到的皮肤难道是她的?那时,她应该已经死了?有人说,来的法医说,这个女人在昨天晚上一点钟左右就断了气。几乎所有的人都以为女人的死和她的丈夫有关。但是,事实并不是这样的。后来,我才明白,那个男人是个可怜的男人。他和女人结婚就是个错误。那个女人爱的是另外的一个男人,她爱的男人已经离她远去,因为这个男人很像她爱的那个男人,她才和他结了婚。可以说,男人把她当宝贝,但是他们没有一天开心,每当深夜时,女人就会想她爱的男人,她会发疯一样地抓丈夫,发疯一样尖叫和哭喊,男人忍耐着,他一直相信,总有一天他会用自己的爱融化她这块冰。但是,他没有等到这一天,女人在他出差的这个晚上服毒自杀了,谁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自杀,谁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赤身裸体地跑到电梯里去死……是的,我有时在阳光灿烂的午后会听到一种飘渺的歌声,我心里十分清楚那歌声不应该在阳光灿烂的午后出现,那是我的幻觉吗?听到那飘渺的歌声,我的心冰凉起来,我整个身体冰凉起来,我闭上了眼睛,仿佛天地一片黑暗,我的手触摸到了柔滑的皮肤。我感觉到自己浑身的寒毛一根一根竖立起来。我睁开眼睛,我眼前什么也没有,窗外的阳光依然灿烂。但是我的内心已经陷入了恐惧。我已经不敢在深夜的时候独自爬那个楼梯了,我不知道其他住在这个楼里的人有没有和我一样的经历……
阿花想到书中故事中的皮肤,她就会想到那天李莉怀里抱着的那只死去的小斑点狗。阿花听到了悉悉索索的声音,是不是蛇溜进房间里来了?阿花紧张万分,她看着四周,蛇根本就没有办法溜进来,门窗关得是那么的严实!那么,这响动来自何处!
阿花突然想到了花园里香樟树下埋小狗的那块草地。白天里打扫卫生的时候,她的脚踩在上面像是要陷入进去,那块草地十分的松软。阿花的眼前突然出现了这样一个情景:那块松软的草地蠢蠢欲动着,渐渐地凸起来,鼓起了一个大包。在悉悉索索的声音中,鼓起的大包裂开了一个口子,小斑点狗的头露了出来。小斑点狗的眼中迸射出蓝荧荧的光,不一会儿,小斑点狗就钻出了草地,它用舌头舔着嘴角上的泥,呜咽着朝楼这边走过来……阿花喃喃地说:“不,不,不会——”
阿花突然抓起毛巾被,蒙住了自己的头,她在毛巾被里沉重地喘息着。
阿花还没有从自己的想象中缓过神来,她发现悉悉索索的声音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脚步声。是的,阿花真切地听到了脚步声,脚步声是从窗外的铁楼梯上传来的,有人在从楼梯上下来,还是从楼梯底下走上去?
阿花大气不敢出一口,她紧张到了极点,心脏被一只巨大的手掌攒着,无情地用力挤压,似乎要把她的心脏挤爆。
如果没有听芳芳神秘地说这个铁楼梯,她或许不会这样惊惧!她也许会撩起窗帘,打着手电筒住外看个究竟。但此时,她连走到窗边的勇气都没有,她还担心有什么东西会破窗而入。难道在这寂静的夜里,会有人在搬运货物?阿花被毛巾被捂得大汗淋漓,她掀开毛巾被,闭着眼睛把手握成了一个拳头,塞在嘴巴里,不让自己大声尖叫出来,阿花如何才能挨到天明,天亮后,她在夜里产生的恐惧会随着上升的朝阳消失吗?
她一无所知,就像她对自己未来的命运一无所知。谁又能掌控自己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