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衰鬓磋跎将五十,关河迢递过三千”;“青山举眼三千里,白发平头五十人”;“宦途气味已谙尽,五十不休何日休”;“五十江城守,停杯忽自思”;“莫学尔兄年五十,蹉跎始得掌丝纶”;“五十未全老,尚可且欢娱”;“长庆二年秋,我年五十一”;“二月五日花如雪,五十二人头似霜”;“老校于君合先退,明年半百又加三”;“前岁花前五十二,今年花前五十五”;“倘年七十犹强健,尚得闲行十五春”;“去时十一二,今年五十六”;“我年五十七,荣名得几许”;“我年五十七,归去诚已迟”;“身为三品官,年已五十八”;“五十八翁方有后,静思堪喜亦堪嗟”;“半百过九年,艳阳残一日”。
“火销灯尽天明后,便是平头六十人”;“六十河南尹,前途足可知”;“不准拟身年六十,上山仍未要人扶”;“不准拟身年六十,游春犹自有心情”;“我今悟已晚,六十方退闲”;“今岁日余二十六,来岁年登六十二”;“心情多少在,六十二三人”;“六十三翁头雪白,假如醒黠欲何为”;“行年六十四,安得不衰赢”;“我今六十五,走若下坡轮”;“年开第七秩,屈指几多人”;“五十八归来,今年六十六”;“无忧亦无喜,六十六年春”;“共把十千沽一斗,相看七十欠三年”;“七十欠四岁,此生那足论”;“六十八衰翁,乘衰百疾攻”;“又问年几何,七十行欠二”;“更过今年年七十,假如无病亦宜休”。
“今日行年将七十,犹须惭愧病来迟”;“且喜同年满七十,莫嫌衰病莫嫌贫”;“旧语相传聊自慰,世间七十老人稀”;“皤然七十翁,亦足称寿考”;“昨日复今辰,悠悠七十春”;“人生七十希,我年幸过之”;“白须如雪五朝臣,又入新正第七旬”;“行开第八秩,可谓尽天年”;“吾今已年七十一,眼昏须白头风眩”;“七十人难到,过三更较稀”;“七十三人难再到,今春来是别花来”;“七十三翁旦暮身,誓开险路作通津”;“风光抛得也,七十四年春”;“寿及七十五,俸沾五十千”。
白乐天的记岁诗大多就是这样的。我们欣赏诵读这些诗词,就像阅读白乐天的年谱一样,看到白乐天从三十岁起到七十五岁的人生轨迹。
苏东坡公平生最看重乐天,因此在他的诗作中也对乐天的做法进行了效仿。
如“龙钟三十九,劳生已强半,岁莫日斜时,还为昔人叹”,就是直接引用乐天的语句。又如“四十岂不知头颅,畏人不出何其愚”;“我今四十二,衰发不满梳”;“忆在钱塘正如此,回头四十二年非”;“行年四十九,还此北窗宿”;“吾年四十九,赖此一笑喜”;“嗟我与君皆丙子,四十九年穷不死”;“五十之年初过二,衰颜记我今如此”;“白发苍颜五十三,家人强遣试春衫”;“先生年来六十化,道眼已入不二门”;“纷纷华发不足道,当返六十过去魂”;“我年六十一,颓景薄西山”;“结发事文史,俯仰六十逾”;“与君皆丙子,各已三万日”。
东坡公的纪年诗明显比他的偶像乐天公少了许多,记述了只有三十九到六十一,这一段时光。大概是东坡效仿乐天公只是走走过场罢了,没太认真。如果沿着前人的道一直走下去,拾人牙慧,也实在没多大意思的。这也不是喜欢标新立异东坡的性格。
比较起东坡把乐天当偶像,而把东坡当偶像,效仿东坡的后人如过江之鲫那就更多了。
在东坡生活的那个年代,上至皇亲国戚、达官显贵,下至乡民百姓、青楼歌姬,对苏东坡这个“品牌”钟爱者无以计数。后人不止效仿苏东坡的诗文,以至于他的生活情趣都被人视为经典加以模仿。东坡首创的“东坡肉”、“东坡饼”、“东坡鱼”、“东坡酒”、“东坡巾”、“东坡墨”等等大浪淘沙穿越时空流传千年一直至今;东坡所戴的那种高筒短檐帽,也引一时潮流,被士大夫争相效仿,称为“子瞻帽”。他曾在具有制壶传统的江苏宜兴小住,信手设计制作了几把茶壶,随即“东坡壶”便流行全国。东坡逝世之时,凡是与之相关的东西:服饰、食谱、文章书法、一封信、一支笔、一块砚或者一把扇子都成为众人收藏、争购的对象。受到当时国民的广泛追捧。
有才华的人做什么都会锦上添花,流光溢彩。
东坡效仿白乐天,后人再来仿东坡。正所谓:
一个好汉三个帮,
长江后浪推前浪。
船到桥头自然直,
前人栽树后人凉。
东坡文章纰漏也是那样的美丽
有道是: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东坡也是人,也有失误的地方,他在《二疏图赞》这篇短文中就出现了行文随意,不够严谨,把当时健在的人说成故去,犯了想当然的错误。东坡的这个错误,被宋朝的洪迈记录在《容斋随笔》中。
我们先看看东坡的《二疏图赞》全文:
惟天为健,而不干时。沈潜刚克,以变和之。於赫汉高,以智力王。凛然君臣,师友道丧。孝宣中兴,以法驭人。杀盖、韩、杨,盖三良臣。先生怜之,振袂脱屣。使知区区,不足骄士。此意莫陈,千载于今。我观画图,涕下沾襟。
东坡先生说:“西汉孝宣帝重振汉朝,以法治理国家,驾驭人臣。先后杀掉了盖宽饶、韩延寿和杨恽,这三个人都是忠臣。疏广、疏受二位先生很是怜悯他们,以致为此而激愤地挥动衣袖脱掉鞋子。如果盖宽饶等三人他们知道自己仅仅是区区小臣,他们就不会那样盛气凌人而招来杀身之祸了。这个想法没有人说出来,一直到现在。我看着这幅画,泪水禁不住流了下来。”
东坡纰漏在哪?
然而,根据当时的实际情况考察,汉宣帝元康三年(公元前63年),疏广、疏受二疏辞去官职回乡时,盖宽饶三人都健在,安然无恙。“方二疏去时,三人固无恙,是尚足传信乎?”这之后二年(神爵二年九月,前60年),盖宽饶才因被解职而自杀。又过了三年(五凤元年十二月,前57年),韩延寿被杀。又三年后(五凤四年十二月,前54),杨恽被腰斩。三人的死都在二疏离去之后发生的事。宋人洪迈因此委婉地指出了这位大诗人的错误,作议论性的文章,必须要考证好所引事实确实没有差错之后,才可以使之流传于后世。“作议论文字,须考引事实,不使差忒,乃可传信。”
《邵氏闻见后录》也记载了这件事,也说出东坡在这方面的失误。但与洪迈记录的这件事时间上有两处不同:一是二疏辞去官职回乡的时间上相差一年,二是在杨恽被腰斩的时间上差三年(洪迈记录的世间是正确的)。
《汉史》,孝宣地节三年(公元前67年),疏广为皇太子太傅,兄子受为少傅,至元康四年(前62年),俱谢病去。后二年,当神爵二年九月(前60年),司隶校尉盖宽饶下有司自杀。又三年,当五凤元年十二月(前57年),左冯翊韩延寿弃市。又一年,当五凤二年十二月(前56年),平通侯杨恽腰斩,皆在二疏去之后。以二疏因杀三人而去者,亦误也。
笔者认为洪迈是东坡先生的铁杆粉丝,否则在东坡行文中出现了这样大的失误,将人的性命随意就毙掉了,这本是一件不好交待的事。可是,他洪迈还是竭尽本事挖掘东坡《二疏图赞》中的闪光点加以光大。洪迈说:东坡先生写这篇文章立意之超绝卓异。“其立意超卓如此。”
还为东坡的失误进行辩解:东坡先生的失误,大概是他文思敏捷,不象平常那样重于考究事实罢了。“盖先生文如倾河,不复效常人寻阅质究也。”在人家洪迈看来,东坡文思敏捷之下跑点偏是没什么的,即便是人命关天的事情也没什么的嘛。东坡的失误是那样的美丽?那样的超绝?不会吧?呵呵。真是情人眼里出西施。
东坡在作文时还出现过其他失误,也都被人拣挑出来。宋人陈善在《扪虱新话》就曾说到东坡在写诗作文时常出史料错误,“用事多误”;而且“其谩骂玩侮亦其常事”。
东坡的《叶嘉传》,以拟人化的词句来赞颂闽茶,是一篇研究中国古代茶史的重要文章,这篇文章中也有明显的纰漏。东坡在文中写道“陆羽为其著行录(即《茶经》)传于世。方汉帝嗜阅经史,时建安人为谒者侍上,上读其行录而善之。”汉武帝喜欢读经史,他阅读“陆羽先生著行录(即《茶经》)”称这本书写得好。这明显把时间颠倒了,来了个“关公战秦琼”。陆羽是唐代人,汉武帝哪能读到其《茶经》?
盖宽饶、韩延寿、杨恽的一些情况
盖宽饶字次公,官至司隶校尉,宽饶为人性格刚直,高风亮节,志在奉公。皇亲国戚以及郡国官员到长安,无论大小事情他都要检举,因此被他弹劾的人很多。然而他又为人苛刻,好陷害他人,与他结怨者甚多,又好借事批评朝政,冒犯皇上旨意。在朝廷免除了他的官职后愤而自杀。
韩延寿,汉宣帝时期著名的士大夫,官至左冯翊。韩延寿与杨恽、盖宽饶等友好,是士大夫集团重要成员。汉宣帝重用皇族、外戚,排挤、打击士大夫集团。韩延寿被控告判死罪,五凤元年,韩延寿被害。
杨恽,字子幼,宣帝时曾任左曹,后因告发霍光谋反有功,封平通侯,迁中郎将。位列九卿。其父杨敞曾两任汉宣帝时丞相,其母司马英是史学家司马迁的女儿。他是著名的士大夫,敢于冒死在皇帝面前直谏。轻财好义,奉公守法,不徇私情。后被人检举“以主上为戏(拿皇帝开玩笑),语近悖逆”,以大逆不道罪,遭腰斩。
东坡为何景仰二疏
读《二疏图赞》,可见看到东坡对二疏遗事有浓厚的兴趣,这是他仰慕二疏敢于在朝廷政事中秉公敢谏,回乡后慷慨散金的大度胸怀。
疏广、疏受为叔侄俩,西汉人。汉宣帝时,二疏任太子太傅、太子少傅,被称为贤大夫。疏广总结历史上的为臣之道,认为急流勇退谓之知机才是俊杰。他对侄子疏受说:“历史经验是知足的不受辱没。做人功成名就之时,就应审时度势,急流勇退。人的事业正如太阳月亮,日中而偏,后来居上。我们叔侄今已名成功就,我害怕不乘此时辞朝还家,以后会悔祸无穷啊!”疏受听后,十分赞成叔父的意见。于是,两人同时上表,以年老多病为由辞官,乞准还家,颐养天年。
回到家乡,有位好友曾劝他说:“仲翁公,您居官多年,四海扬名,皇上、太子赐金谢教谕情。你家丁人口众多,子孙满堂,也该广置良田,扩建家宅,使后世子孙永庇皇恩祖德,免致吃食无着之困。”疏广听后说:“故有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之说。我看不尽然,若人人都为己而活,那才要天诛地灭哩。我在有生之年,要做点公益之事,死而安乐。再则,惠及后世要有道,不能教他们坐享其成。如是此,好日子也是一阵子,家败则长远。”疏广看了看他那处旧宅,继续说:“要使后代发达,不是给他们留下多少钱粮家园,应教他们如何做人、如何创业,教其艺胜于授与币啊。”两疏用皇上赐给的金银广设学馆,不收取学子分文。在办学期间,疏广疏受兢兢业业乡邻无不称赞。朝廷以为荣。疏广、疏受辞世后,其故里分别被命名为“东疏”和“西疏”。三百年后,陶潜路过宁邑时,赋五言《咏二疏》:“大象转四时,功成者自去。借问衰周来,几人得其趣。游睚汉庭中,二疏复此举。”
东坡是陶渊明的粉丝,他几近和遍陶诗。《和陶咏二疏》诗,表达了自己景仰二疏,神交二疏,屡梦二疏的心怀。
二疏事汉时,迹寓心已去。
许侯何足道,宁识此高趣。
可怜魏丞相,免冠谢陋举。
中兴多名臣,有道独两傅。
世途方毂击,谁肯行此路。
是身如委蜕,未蜕何所顾。
已蜕则两忘,身后谁毁誉。
所以遗子孙,买田岂先务。
我尝游东海,所历若有素。
神交久从君,屡梦今乃悟。
渊明作诗意,妙想非俗虑。
庶几二大夫,见微而知著。
苏轼的“高考作文”是如何瞒天过海的
苏轼诞生于宋仁宗景佑三年(1036),嘉祐二年(1057),二十一岁的苏轼应礼部试,初出茅庐就在“高考”中一鸣惊人,他的一篇《刑赏忠厚之至论》“文以天下震”。我们先看看苏轼的这篇“高考作文”。
《刑赏忠厚之至论》原文:
尧、舜、禹、汤、文、武、成、康之际,何其爱民之深,忧民之切,而待天下以君子长者之道也!有一善,从而赏之,又从而咏歌嗟叹之,所以乐其始而勉其终。有一不善,从而罚之,又从而哀矜惩创之,所以弃其旧而开其新。故其吁俞之声,欢休惨戚,见于虞夏商周之书。成、康既没,穆王立而周道始衰,然犹命其臣吕侯,而告之以祥刑。其言忧而不伤,威而不怒,慈爱而能断,恻然有哀怜无辜之心,故孔子犹有取焉。
《传》曰:“赏疑从与,所以广恩也。罚疑从去,所以慎刑也。”当尧之时,皋陶为士,将杀人。皋陶曰杀之三,尧曰宥之三。故天下畏皋陶执法之坚,而乐尧用刑之宽。四岳曰:“鲧可用。”尧曰:“不可,鲧方命圮族。”既而曰:“试之。”何尧之不听皋陶之杀人,而从四岳之鲧也?然则圣人之意盖亦可见矣。曰:“罪疑惟轻,功疑惟重。与其杀不辜,宁失不经。”呜呼,尽之矣。可以赏,可以无赏,赏之过乎仁;可以罚,可以无罚,罚之过乎义。过乎仁,不失为君子;过乎义,则流而入于忍人。故仁可过也,义不可过也。
古者,赏不以爵禄,刑不以刀锯。赏之以爵禄,是赏之道行于爵禄之所加,而不行于爵禄之所不加也。刑以刀锯,是刑之威施于刀锯之所及,而不施于刀锯之所不及也。先王知天下之善不胜赏,而爵禄不足以劝也;知天下之恶不胜刑,而刀锯不足以裁也。是故疑则举而归之于仁,以君子长者之道待天下,使天下相率而归于君子长者之道,故曰忠厚之至也。
《诗》曰:“君子如祉,乱庶遄已。君子如怒,乱庶遄沮。”君子之已乱岂有他术哉?时其喜怒,而无失乎仁而已矣。《春秋》之义,立法贵严,而责人贵宽。因其褒贬之义以制赏罚,亦忠厚之至也。
《刑赏忠厚之至论》译文:
尧、舜、夏禹、商汤、周文王、周武王、周成王、周康王的时候,他们是多么的深爱百姓、关怀百姓的疾苦,又以君子长者的态度来对待天下人。有人做了一件好事,除了奖赏他,还用歌曲赞美他,为他有一个好开始而高兴,并勉励他坚持这样做下去;有人做了一件不好的事,处罚他之余,又哀怜同情他,希望他抛弃过去而重新开始新的生活。同意和不同意的声音,欢喜和忧伤的感情,在虞、夏、商、周的政治文献里都有记载。成王、康王死后,穆王继承王位,周朝的统治便开始衰落。但是,周穆王还是嘱咐告诫臣子吕侯,要他谨慎地使用刑法。他的说话忧愁却不悲伤,威严却不愤怒,慈爱而能决断,有哀怜无罪者的好心肠。因此,孔子把这篇《吕刑》选进《尚书》里。
孔安国《传》说:“奖赏时如有疑问时,应该照样留在应赏之列给予奖赏,为的是推广恩泽;处罚时遇有可疑者,则从应罚之列除去,为的是谨慎地使用刑法。”尧帝当政的时候,皋陶掌管刑法。有一次要处死一个人,皋陶三次说这个人当杀,尧帝却一连三次说应当宽恕。所以天下人都害怕皋陶执法坚决,而赞美帝尧用刑宽大。四岳建议∶“鲧可以任用。”尧帝说:“不可!鲧违抗命令,毁谤同族的人。”过后,他还是说:“还是试用一下吧。”为什么尧不听从皋陶处死犯人的主张,却听从四岳任用鲧的建议呢?圣人的心意,从这里可以看出来了。《尚书》说:“罪行轻重有可疑时,宁可从轻处置;功劳大小有疑处,宁可从重奖赏。与其错杀无辜的人,宁可犯执法失误的过失。”唉!这句话完全表现出忠厚之意。可以赏也可以不赏时,赏就过于仁慈了;可以罚也可以不罚时,罚就超出义法了。过于仁慈,还不失为一个君子;超出义法,就流为残忍了。所以,仁慈可以超过,义法是不可超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