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死一般的寂静,沉默,死一般的沉默。
中州城那片以新月楼为中心被摧毁的土地上,最先醒过来的是那个儒生打扮的俊秀青年,而他那件原本优雅洁白的袍子也变得残破不堪了,抬头看了看天际。自言自语地说道:“他回来了,他回来了。”但他像是突然发现了什么不对,又嘟囔道:“不对不对,不是他,不是他,难道……天地将变,天地将变啊……”
本来那个白袍儒生站立的地方离元英他们并不远,但是他只是往那边看了一眼,确定元英他们没事后便当先向东遁去,慌乱中他那种颇为爱洁的人却没有顾得上整理一下自己的衣裳。他心里都被惊愕所占据了,也根本就没有去想为什么元英他们那里究竟是少没有少一个人。
事实上,这种连同伴都可以先不顾的事情,那一定是记得不能用言语来形容了。
奇特的是,尽管那个天空中苍老的声音并没有显露出真身,可是那些被他打昏的人醒来之后,根本没有去想为什么那个法力高强的人没有杀他们,但或许已经有些更加让他们恐惧的事情正浮现在他们的脑海里面。
他们都没有去寻找正道诸人,也没有再去看看那元战的尸体,更没有在想去找先前他们所想要找的东西。他们只是各自嘟囔着和那个儒生所说的大同小异的话语,便向远方遁去,并没有一丝一毫的停留,甚至连顺手就可以解决的元英诸人他们也没有多去看一眼。
中州城,原本的新月酒楼里,元英悠悠转醒,而那具已经冰冷了的元战尸体还被她死死抱在怀中,看着那尸体并未闭上的双眼,元英心中又是一阵抽痛,差点又要昏过去。
但是当她终于注意到周围的情况时,立刻花容失色。
她正待惊呼出声,旁边却响起了玄宵那更加惊讶的声音“怎么了?这是怎么了?怎么会这样?鹰师弟呢?”
元英转头看着身边的玄宵,目光一搜索,才发现,地下少了一个人,正是玄鹰。而玄鹰的那块光华流转的玉佩和那标志性的算盘却丝毫无损的静静躺在地上。
或许她知道在这个地方,最高辈分的人就是自己了,自己的军心决不能动摇,即使是装出来的,于是她稍微稳定了一下心神,开口道:“此地不宜久留,玄宵你快叫醒玄琴,我们走。”说罢,便化作一道青光抱着元战的尸体当先朝东边飞去。
玄宵这才反应过来,捡起了玄鹰的玉佩和算盘,背起躺在地上的玄琴便追了上去。临走之前依然想不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看向玄鹰的玉佩和算盘是眼神也变得黯然起来,也许他以为自己那个活泼好动的小师弟永远都回不来了吧!
太苍山,凌霄殿。
“哦?白师弟,你是说他回来了?你能确定吗?”声音的主人是一个玄青色道袍,身材伟岸的老者,一头熠熠生辉的白发,充分的展现了他那仙风道骨的气质,而那略微有些阴沉的眼神也显示出了这个久居上位者的人的权谋。这人正是当今正道巨擘太苍派的掌教,元辰真人。
此刻他锐利的眼神正注视着眼前那个白袍已经有些破损的儒生打扮的青年,这人不是先前一起和元英他们走进新月酒楼的那个超凡脱俗的儒生又是何人?
“我也不能确定,当时只有盏茶的交手,我就昏了过去,而且他本人根本没有露面,但至少有八成把握是他,人没有露面,但是那天雷决和天道剑总不能假了吧?”那白姓儒生如是说。
“那你刚才不是说,一开始他已经中毒死在客栈里了吗?怎么现在又冒出一个来?难不成有一个是假的?”元辰真人追问道,脸色急切,甚至有些迫不及待。
“这我就不知道了,但是那天雷决和天道剑总不能有假吧?”白姓儒生又重复了一遍自己刚才所说的话,脸上也露出了一丝不愉快的神色,好像对对方的不信任很是不满
“再说那人修为之高绝实乃白某生平仅见,那毁天灭地的力量,就是现在想起来白某依然后怕。。。。。。”那儒生说着,脸上也表现出了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
元辰真人脸上露出沉思之色,但是他并不能知道面前这个人说的是否属实,而且他也看到了刚才那儒生的不愉快神情,这对他而言完全是一种挑战,但是久居上位,又是正道巨擘掌门人本就应该慈悲为怀,虽然心里不太好受,忍了一人也就过去了。
想了大约有一炷香的工夫,元辰真人才开口道:“白师弟请容我再仔细调查一番,如有什么消息,我一定最快通知白师弟。”
“元辰师兄,如此白某就先告辞了。”白姓儒生很恭敬的答道。说罢,便对元辰真人拱了拱手,走出殿门,过了一会便化作一道白光向着远方遁去。
那儒生走后,凌霄殿里有重新恢复了平静,元辰真人,凝视着凌霄殿里的烛光,元辰真人倒是没有想刚才那白姓儒生对他所说的,其实他也不太敢相信,只是想道:这白鸿,虽然跟我同辈,但年龄上却实乃一个后辈弟子,这等修为看来已经不在元英师妹之下了,我太苍派论资质能与他争锋者无非张元,玄鹰,玄宵三人,但玄宵却少了一份做强者的霸气,张元则是少了一点勇气,玄鹰呢?
想到玄鹰元辰真人竟然忍不住笑了起来,或许这个他最小的男徒弟也是时时刻刻牵动着他的心吧,笑到最后他给了一个很中肯的评价:不务正业,贪玩,太懒。。。。。。
“哎。。。。。。”元辰真人不禁又叹了口气,接着自言自语道:“这天元门听说出了两个叫‘智胜’和‘智远’的小和尚,沧月岛又有这白鸿,要是不好好培养我太苍那几个后辈,说不定到了他们手中太苍是比式微啊。。。。。。”
正在元辰真人为太苍派的未来担忧之际,大殿外响起了元英憔悴的声音:“掌门师兄,辰师兄,我回来了,你来看看,这是谁?”元英情急之下,本来应该交的掌门师兄都换成了从前最常用的称呼。
元辰真人停止了思考,目光转向殿门口,朗声说道:“是元英师妹啊,进来吧。”这声音沉着,有力,更门外元英的那憔悴焦急的声音完全来自两个世界,充分地显示出了他们两人此时情绪的不同。
殿门开启,在刺眼的亮光中元英,玄宵,玄琴,三人走了进来,却独独没有见到刚才元辰真人正在想着怎么教训的弟子玄鹰。
元辰真人锐利的眼神扫过,只见玄琴和玄宵分别拿着玄鹰落下的那标志性的大算盘和玉佩。虽然发现玄鹰没跟来,但是他以一派之长的气度,并没有透出丝毫情绪波动。
而他的目光落在元英怀里时,竟是再也离不开来了。
“见过掌门师兄(师伯)。”元英放下了元战的尸体,率先对着元辰躬身道,算是见过礼了,而玄宵二人也齐声跟着叫道。
但是在那清净的凌霄殿里,他们三人的声音却没有对元辰真人产生一丝一毫的影响,他竟然不顾自己身为一派之长的气度发起了呆来,他默默的注视着那躺在地上的人,那个已经初显老态的伟岸汉子,那个还睁着眼睛的高大男人。
其专心致志程度,竟然连三人的见礼也不曾理会,大失掌教风度。
“掌门师兄,人都去了,您请节哀顺变吧!”这次开口打破尴尬的乃是元英,但是从她那落寞中带着孤独和无奈的声音中可以听出,这句话似乎是说给她自己听的。
元辰真人这才被打断了思绪,缓缓地把目光意向了在场三人,低声答道“哦,我知道了,元英师妹,你也累了,先带着琴儿退下吧,宵儿你也回玉苍峰去,改日我再传唤你们。哦,对了宵儿你回去以后把你师父叫来,我在玉壁殿里等他。”说完,竟是再也不理会三人的反应,又看着地下的那具冰凉尸体发起呆来。
曾几何时,有这样一个人对元辰说过:“辰师弟,我会永远保护你,我就不信谁敢把人欺到我堂堂太苍派头上。”
曾几何时,有着这样的一个人,他傲视天下群雄,在外狂傲无边,却对自己的师弟师妹们言听计从,总是尽力地满足自己师弟师妹的要求。
曾几何时……
太多的回忆,每一副画面闪过,元辰的心里就抽痛一次。
小时候,他想吃后山的蟠桃,但蟠桃乃是贡品且产量极少,那时候非门中长老不得食用,师门规矩森严,可是,却有着这样的一个人,为了满足自己师弟的好奇心,在他的师弟睡去之后。竟然夜探后山,被捉住后又一个人顶下了所有的罪过,并因此被罚面壁一个月,但他却没有哪怕是一句怨言。
。。。。。。
曾经的曾经,已经变成了过去的回忆,现在的现在,留给元辰他们的只有眼前这一句甚至还未闭眼的冰冷尸体。
这一刻的元辰真人甚至没有去想整个事情的经过,也没有去想刚才白鸿的推测将会对整个天下产生多大的影响。更没有去想面前的人是不是真的,他的感觉已经告诉了他想要的答案。
只有在这个人面前,元辰真人才是别人的师弟,或许也只有在这个人面前,这个现今正道的零六人物才能找回软弱。
是啊,现在的他必须要面对着各种各样的人,在门派里,他是最大的,即使再害怕也不能露出恐惧。在天下间,他是正道两大巨头之一的太苍派掌教,即使再无奈,他也必须定在最前面。
谁说他没有想过如果有一天自己不能顶住了,眼前的这具尸体会赶来帮他呢?谁说他没有想过吧这个被师门称作“叛徒”的人重新召回师门呢?
这个人是顶天立地的汉子,虽然长相很普通。
这个人是太苍派真正的支柱,虽然只有元辰真人一人这样想。
这个人。。。。。。
太多的过去了,太多的传说了,或许那一切都是虚幻的吧,至少现在唯一能让元辰真人感到真实的,就是眼前的这一具冰冷的尸首。
元辰真人缓缓地上前一步,把那具尸体抱了起来,并合上了他还未闭上的眼睛,一切都是那么轻柔,生怕弄疼了他一样。元辰真人的动作像极了一对热恋中的情侣,而那女子却突然失去了丈夫。但只有元辰真人自己才明白,这是浓浓的兄弟情义,这种情谊甚至超出了血缘关系,超出其他一切亲情。
猛地一把抹去眼眶里打转的泪水,低声说道:“大师兄,你回来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一道流光过后,雄伟的凌霄殿里又只剩下了那个大大的“道”字,和那些摇曳的微弱烛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