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来吧。我听说你有我的通灵玉?拿来我瞧瞧。”
不知是素来如此还是有别的原因,女君并未拐弯抹角,而是径直与青离开了口。青离摘了玉恭谨地递与给她,她接了玉在手,淡如秋水的双眸渐渐有了波漾。
“通灵玉……果然是它。”
青离见她拿了玉在手心摩挲,并有情绪不定之状,一时不敢打扰,便默立她身侧。
先前两位美妇均目露心痛之色,欲上前劝慰,却终于未发一言。女君长叹一气,双眼抬起望着前方,“你拿着此玉来找我,可知这玉又有什么来历么?”
青离沉吟,摇头道:“青离不知其详,但隐约觉得应与三公主殿下有关。还请君上明示。”
女君至此竟闭上了双眼,眉目间有着再也无法掩饰的痛色。
半晌,她终于睁目,说道:“这玉,乃是三万八千年前我赐与三儿的出生礼,她诞生时因时辰冲撞了北极星君的寿诞,天运便在她命格里划了一道,如此直到她满十万岁时方能消除所有灾病。我原意是要护得她安稳度过这十万年,却不料二十三年前这孩子竟偶见了山外的红尘,不声不响跑了出去。
“等到我找到她时,她已经成了人间的王妃,我劝她回来,她苦苦与我相求,我便只好应了她。然我回山半路却预感她有灾难降至,倒回去时她已然命毙。那才几岁大的孩子命将不远,她竟用了元丹换取了那对他的性命,而自己则受了十二道天雷之灾,从此形魂俱灭。”
女君说到末尾,声音已有些哽咽,青离心中大恸,也不由酸了眼眶。
她绕到书案跪下,“陛下,青离此番冒昧前来见驾,原是有要命的大事所逼,如今便也顾不得礼仪了,若有得罪处还忘陛下恕罪。”她磕了三头,抬头道:“敢问陛下,当年您既然下山找过三公主,那么,定然是知道三公主下凡之后的去处了,青离想确定,三公主是否做了宁朝平南王沈钦寰的王妃?是否生育过一子一女,其女于十余年夭折,三公主亦正是因此事而早殒?”
女君先是默然看了她半刻,而后才吐气道:“不错,她正是与平南王沈钦寰结成了夫妻。这枚玉也正是她当年送与他的定情物,后来三儿命丧寰宇之后,我因见那沈钦寰待三儿甚是情重,便就未曾拿回此玉。”
青离点点头,再道:“那么,陛下可知三公主的留在世上的那个孩子,就是后来的小王爷,您可知他的来历?”
她紧张得盯着案后女君的面庞,不准备放过一丝一毫的变化。
女君果然蹙眉,“这孩子……你忽然提起他做什么?”
青离磕了个头,再道:“实不相瞒,小王爷被东帝陛下当年锁十二魔魂的锁妖塔所伤,如今已然昏迷数日,以陛下的浩瀚修为,我想当年必然已看出他的前世,所以才未有将此玉收回。小王爷是三公主的爱子,也是陛下嫡亲的外孙,现在他正处于生死交关之时,还请陛下看在血浓于水的份上,将实情一并告知。”
女君听后目光灼灼,望着她头顶半晌未有言语。
青离见无动静,便又磕道:“人神殊途为天地所不容,我知陛下心中为难,可是陛下,三公主在世上唯留下这滴血脉,若是他果真出了什么差错,三公主在天外也必然不安,请陛下慎重!”
说话她伏地不动,鼻子一酸竟有眼泪迸出。案后女君继续沉默,良久后方轻叹起来,“此事既已到如此地步,终究也是瞒不住了。你起来吧。”
青离直身抬头,却是不肯起。女君便缓缓道:“东帝锁妖塔内十二个魔魂出逃之事我早有耳闻,当日下山去见三儿之时,我一眼便瞧出那孩子根骨不凡,当时不过五六岁,却拿着根木棒玩得像模像样,略为推算之后竟算出他正是十二魔魂之中的天干魔将辛元,辛元是天干之首,善使银枪,除了命格与他相似之外,转世之后这一点竟也遗留了下来。
“我与三儿说起此事,三儿惶恐不已,日日抱着那孩子不撒手,只怕我会将之送回东帝处。但她哪里知道我的心,他既成了三儿的骨肉,便也是我的孙儿,我哪里会舍得她伤心。我不但未曾将这孩子当作外人,更比三儿还害怕他的来历被人知道,是以三儿走后这么些年我亦从未下山去探过他消息,便是怕引起旁人注目,与他带来无妄之灾。”
青离怔道:“这么说,陛下竟不是恨着平南王父子的?”
女君微笑道:“我恨他们做什么?——当年也确是有些恨,但三儿命中注定本有这一劫,我却强求不得了。所幸她的元丹还在,天池里养上千年,终是还能回来的。”
青离略为放了些心,擦了擦眼角,复道:“陛下,青离有一事相求,恳请陛下应允。”
女君盈盈站了起来,到了她身侧站定,说道:“你所求之事我知道,你想求我救醒那孩子是也不是?”青离急忙点头,“正是。”女君敛眉,“救醒他倒不难,只是我怕——”
“陛下担心什么?”青离有些焦急。
她侧了头过来,“三儿的形体已将成形,我只消拿些她的心血于你便可救得于他。但是白狐的心血向来神力极大,且她又是王族血脉,我怕那孩子经受不住这冲击,到头来反而,反而害了他。”
青离听得可救得沈昊醒转,当即便不顾一切:“陛下放心,只要能救回他,青离愿意拿性命换得他周全!”
女君看了她半刻,最终未发一言,而是低叹着出了殿侧的门。
青离不知她心意,留在空旷的殿堂内颇有些焦灼。终于在半盏茶后听得角门处珠帘琳琅作响,正是女君由二位美妇相伴着回转。
“这便是三儿的心血,他们母子心脉相连,必可唤回他意识。”
女君从美妇手上接了个白玉制的小瓷瓶,看了看之后交给青离:“你回去后将之滴入他喉咙,而后所有人退开些,等到他醒来恢复正常之后,再与他接触。”
青离捧着瓷瓶贴在心口,难以述说心中的兴奋,只道她例行叮嘱,于是倒头再拜了几拜,便起身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