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午夜沈昊出发之后,青离竟有些坐卧不宁。
辗转了半夜便敲开容卿屋子唤他起来喝酒,两个人坐在屋顶上对灌了三盅后已有几分醉意,容卿拍着她肩膀说:“我知道你在担心,不过我觉得不值得。他又不能跟你一生一世,为他浪费这些心思做什么。”
青离拍开他爪子,“我又不傻,担心他干什么?”
于是继续喝。
如此将至天明时分,营门外忽然传来了大片铁蹄声,接而又有将士们欢呼相迎之声。青离含着半口酒未能吞下,半醉中的容卿陡地坐起,望着门口说道:“看来是回来了,我去看看!”
容卿飞身跃出院外,青离抖开扇子,跃下屋檐,才刚要抬步回屋,院门就砰地被人推开。
门口站着浑身血迹的沈昊,他抱着头盔脱口而出:“青离!我们赢了!”
青离有半刻未能动弹,直到他大步走到跟前来方才回神,“是么?……那么,甚好,甚好。”她无意识地把扇子摊开又合上,一时间自己竟也不知要做什么。
“我们五千人扫平了他们两座营帐!歼杀了他们至少一万人马!”
他激动得连声音都有些颤抖,“慌乱之余史固临时调兵备战,领兵三万围剿我们,但我们此番行动却是以小队形式分散进行,以八个方位同时发起进攻,在保全自身的情况下以人头为目的,顺带毁去一应物事,约定无论得手多少都必须于两个时辰后在相约地点集合!将士们都十分遵守军令,约定时间各自带回了敌军人头作为战绩!回营路上虽然遭到围攻,但也被咱们派去的援军剿灭!经此一去各将士已然对关外地形以及敌方阵营有所了解,往后作战当会更加得心应手,真可谓是大获全胜!”
他一口气说罢,眉间豪迈之意已然显露无遗,便连身上的斑斑血污看上去也如锦绣般华丽无比。
青离也觉有些热血上涌,将要出声之余,默了半刻却又挺了挺背脊,微微笑道:“那么楚将军知道这消息了么?我觉得王爷你或许该先去跟她报喜才是,毕竟她才更加担心你的安危。”
沈昊立时转头,愕住定在那里。
青离以扇击手,笑道:“王爷英明神武所向披蘼,堪称千古将才,自是不须我担心。楚将军却不同,她与你情深义重,我深以为王爷于情于理,都应该先去见见她才是。”
他的肩膀微垂,眉目间神采顿失。半晌后道:“是么?我听容卿说你尚且未睡,还以为你是在等我。”
青离敛目,抱歉地笑笑:“王爷想是误会了,我素来浅眠,一个月里倒有半个月是夜里不曾睡觉的。”
沈昊看了她片刻,颌首点了点头,拿起石桌上头盔,说道:“那么,你早些歇息吧。”
青离目送了他出门,扬开扇子,竟于石桌旁坐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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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是个阴天,再次晚睡的青离刚入梦中,便忽地听到城门外传来号角相闻之声。
不等她翻身下地,容卿已不要命地冲进来:“快起来快起来!越军又来叫阵了,这次据说是云臻亲自督战,看来前天晚上那一战已经把他们惹毛了!”
青离还未完全醒神,听得他一口气说毕仍有些懵懂,“什么叫阵督战?”
容卿不耐烦,拖了旁边衣服塞到她怀里,不由分说把她拖出了门。
营中将士们果然往来匆匆,一个个看上去神色凛然。容卿拍她的肩膀道:“我去城楼看看!”然后一阵风飞去了营门方向。青离观望了片刻,多少摸清楚了些状况,站在校场内边整着衣服边往四处打探沈昊的踪影时,楚悠悠忽地驾马而至,扬鞭就往她身上挥来:“哪里来的刁民!校场禁地是你乱闯的么?”
她拂了拂散落未束的头发,回转头来扯住她马鞭:“你身为将军,就是这么样不分青红皂白打人的吗?”
楚悠悠微惊,看清她之后便嗤笑道:“原来是青离上仙!那么真是冒犯了。我道是哪个不长眼的野小子,这大早上的衣衫不整冲进校场,敢情是找不到自己被窝了?”
青离被她奚落,激发了起床气,当下拍拍衣袖站直身,于眨眼间抽出她手上马鞭,生生将她从马背上卷了下地。
当场有她痛呼声传来,立即引来旁边不少将士惊呼。青离收起鞭子往地上一摔,昂首朗声道:“名闻遐迩的楚将军,原来也是这么样不堪一击!平南王也不知什么样的眼光,放着那么多将才不要,竟挑了你这样的人做大将!”
她今日未曾束发,又兼体格纤瘦,此时站在那里扬声一喝,清朗之余又见娇脆,便如闲庭女子般迎风自若。旁边正待归队的将士们愈发好奇地围了上来,听到她口里这番话,竟个个皆在暗中望着楚悠悠窃窃私语。
趴在地上的楚悠悠羞忿不已,撑地一声大喝,已然拔了剑出来直刺向她。
“住手!”
青离退后数步,正待要挥鞭好好教训她,旁边却闪出杆丈来长的银枪,生生将那长剑挑了开去。楚悠悠被这力道震得虎口欲裂,捂着手掌后退了好几步,战袍于身的沈昊寒着脸站在中间,脸色已经比天色还要难看。
“你要是有力气没处花,不如上阵多杀几个敌!”
楚悠悠脸憋得通红,跺脚上马奔了出去。
青离也没好脸色,手里鞭子一摔便就要转身。
沈昊将她拉住:“等等!”
她皱眉回头,他抿了抿唇,缓了语气道:“她自小脾气不好,方才的事,真是对不住。今日云臻亲来督战,只怕有场恶斗,还要烦请你随军一道前去掠阵才是。”
她挣开他手掌,正了衣领道:“该我做的事情我不会忘,你也犯不着委曲求全来与我说话!我只有一点,但请你管好你的属下便是!自小脾气不好便是乱打人的借口吗?这样的事若是再有下次,可休怪我不给你们面子!”
说完她便转了身,仿佛再也懒得跟他多说半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