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晚风习习拂面有如柔丝覆面,青草芬芳微凉而清新。
当年某个时候,她也曾这样与他共同乘一骑,驰骋在京城内外。那年的飞花漫街,那时候她曾有过美好的梦想,便是与这个男子如此相守终生,如此逍遥终生。
有些记忆如此清晰,竟比八百多年里任何一件事情都来得刻骨铭心。
两人一口气狂奔到城门处方才缓下,沈昊跳下马来,递了酒壶给青离。她接过仰脖喝了两口,又递了回去。
微月从树桠之间淡淡照落下来,透过云层显得十分羞怯。青离望天喘了口气,拂理起吹落的头发。
沈昊笑道:“我若是有你这么个兄弟便好了,如此于沙场并肩作战,实为一大快事!”
青离目光闪了闪,遂也笑道:“怎么妹妹不好么?妹妹也可并肩作战的。”
他拍拍马头说:“若是妹妹,我可不舍得让她跟着我出征。我会让她好好呆在家里,无忧无虎地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
青离微怔,片刻后望着天边笑了笑。
——他果然从来都只当她是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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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营后天色已微亮,容卿正坐在她房门口举着酒壶小酌。
见到她拖着两腿回来,便立马凑上来道:“怎么样?没出什么事吧?”
她顿住:“不是好好的回来了嘛?”
他立即挥手:“我说的是你们,你们俩——”他瞅了瞅门外转身离去的沈昊,压低声音警惕地道:“虽然他已经不记得你们之间的往事,可我看他对你还蛮关心,你们俩没有趁机旧情复炽吧?”
青离抱起胸来,“你以为呢?”
容卿捏着下巴瞅了她半晌,摇头道:“不好说。”
青离把他瞪开,进房把房门一关,蒙头睡起了大觉。
这一觉便睡到傍晚才起,懒洋洋开了门,抬眼便见沈昊正拿着幅地图坐在园中。
“起来了?”他回过头笑微微问。每回见他都是这么样亲善温雅的模样,青离颇有些抵挡不住,以手掩口打了个呵欠便环顾四周:“你怎么在这里?容卿呢?”
“本来也坐在这里谈天,只是方才匆匆忙忙,不知道去了哪里。”他坐直身子,见她在对面坐下了,便从旁边拎起来个小小食盒,打开推到她跟前,“给你留的,快吃吧。”
青离探头一看,里面备有四色小菜并两蝶小点心,竟然还冒着丝丝热气。闻见这香味儿她也真的有点饿了,于是瞟了他一眼,不客气地拿起筷子便吃。
沈昊仍低头看着地图,丝毫也没显得不自在的样子。青离吃了两口,问道:“你怎么这么有空?”他扬唇:“谁说我有空?眼下不就在忙着么。”青离指着他手上:“你这也叫忙?”
他便将图纸合起,单手撑膝看着她道:“越军屡次来攻,我打算这次主动出击,杀他个措手不及。昨夜带回来的书册记录的全部是与越营相关的内幕,但我想既然榻上的人是假扮的,那么所记录的东西也十有八九是属伪造,我只能对照地图慢慢分析。据他们的营帐数量算来,此番来兵定不会超过十五万,越皇所号称的发兵二十万,理应打个折扣。所以我们若不去突袭他两回,岂非太对不住他们的阵仗?”
青离点头:“国师我自有办法对付,确定他的身份后已经毋须担心。几时出发你介时知会我,只消等他一现身,我便立即祭出神器将他拿下。”
沈昊沉吟,“对方的粮草已被我们烧掉大半,营中将士虽不知内幕,但听说消息之后已然士气大增。所以这次我想只出动五千精兵再挫挫对方锐气,并不想大规模出兵。对付云臻之事还有待商量,将士们正处于浮躁状态之中,若此时出手只怕会横生枝节,这于作战来说并不利。”
青离喝了口茶,不置可否。
沈昊扫了扫她面前碟子,将未动的点心往她跟前又推了推:“一天没吃,多少再吃点。”
青离摇头,“修仙的人没那么容易饿。”
他恍然,摇头笑道:“也是,我总是忘记你的仙家身份。”略顿之后,他又问:“那么,在打败云臻之后,你是不是马上就要回玉阳山?”
青离敛目,捧杯望着地下:“那是自然。”
“那么往后,我能否去探访你?”
青离有片刻未能言语,屏息了良久方道:“人神殊途,相见争如不见。”
他默然,不再言语。
“沈昊!”
园内一派静默,门外却突然响起楚悠悠的唤喝,“我找你半天了,你怎么在这里?”她大步走进,于两人跟前站定。目光扫向桌上食盒时,脸色便即一沉,“上仙真是面子大,竟然连堂堂的平南王爷都亲自来端茶送饭。”
沈昊即时起身:“你胡说什么?”
她偏头:“你没听清楚吗?她什么时候竟然变得要你服侍了?我跟你在一起这么多年,怎么不见你这样对过我?”
气氛立时变得微妙,沈昊沉脸不语,楚悠悠则倨傲不服。
青离淡定挑眉,捧杯浅抿浑然置身事外。
“有什么话回去再说。”沈昊蓦地转身,隐忍地道。
楚悠悠冷哼:“有什么话不能在这里说?莫非你们还有什么事在瞒着我。”
沈昊当即冷下脸:“你要胡闹便由得你!”
“你——”
她抬手指向沈昊鼻子,待望见他脸上冷漠,又即忿忿放下,改为向着青离:“狐仙果然是狐仙!不过几日功夫,就把人迷得神魂颠倒。你是不是又想故伎重施,把人从我身边拐走?告诉你,不可能!”
青离尚未言语,沈昊便大步上前将她拽开:“你有完没完?胡说些什么?”
楚悠悠气得跺脚:“你又是护着她!从来你都是护着她!”
“楚悠悠!”
沈昊一声大喝,终于将她喝得停止下来。她咬牙瞪了他半晌,忽地一扭身,捂脸跑了出去。
“对不起。”他回身冲着青离弯了弯腰,叹气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