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阳山上靠近昆仑,因毗邻上神仙宫之故,是以也沾了些仙气,堪称二等仙乡福地。山上有草木兽妖无数,个个努力奋进以求早日位列仙班,唯独秋风谷的小白狐惫懒无双,修炼了八百年仍然只能勉强变成个人形,便是连对面山上的大灰狼也打不过。
为此宣华一见到她便叹气,“你要是再不用点功,十五年后你的天劫来临,到时瞧你用什么抵挡。”
宣华是天界派到玉阳山来的监察使者,也就是人间衙门长官的意思。神阶不算十分高,但是在天庭也很说得上话。他本身是只老虎,被天尊点化成仙,刚被派来玉阳山时并没有现成的地方好处,在山上转了三天之后最终看中了她小狐狸的秋风谷,于是挪进去跟她做了邻居。傍了长官为邻,很多平时顽劣的野兽们也不再敢来搔扰。这让小狐狸常常想起在人间听到的一句话来,叫做“狐假虎威”,如今他们这么样的情形,可不正是这个意思。
彼时她正好变回原形趴在谷前空地上晒肚皮,听见这话时便懒洋洋撩起眼道:“生死由命富贵在天,着什么急。”
宣华很是无奈,长长墨发随着摇头动作在青衣上来回浮动,“我可听说容卿功力又精进了,甚至连亡命崖上的紫丁香也能采到,今日他正又与那帮野兽在谷口显摆,你不去看看?”
容卿便是对面昆仑山上的大灰狼,早她三十三年出生。
小狐狸顿了半刻,撑地坐起,“他连绝命崖都去过了?我可不信。”
绝命崖固名思义,就是去了就很可能连命都没了的意思。不过此名乃是崖外的凡人们起的,对于仙家们来说倒没这么严重,掉下来顶多也就是变回真身而已。容卿敢去挑战此崖,胆子当真不小,因为受伤变回原形的话至少得有五六年时间才能恢复。小狐狸当然不信。
“不信你现在就去看看。”宣华指着下面。
她跃跃欲试,思想片刻站了起来,倾刻化成个十来岁娇俏少女模样,撇了他便奔往山下。
两山当中有处十分相近的峡谷,中间有溪流平地,也有吓死人的峭壁。她到了山下时容卿已经与十来个妖精聚集于此,一个个正眉飞色舞指着万丈高的崖顶说得口沫横飞。见到她容卿立即顿了顿,而后痞痞地上前,叉腰道:“你怎么来了?是不是想来瞧瞧哥哥我的威风。”
小狐狸环胸,“听说你能上绝命崖?”
容卿道:“你不信?不信你瞧着!”
说完他冲着她邪邪一笑,把袍子塞进腰带里,搓了搓两手召来两朵白云,然后踏云上升,不多时已然飘至了半空。他的神情十分放松,而且白云上升的速度也半点没有缓下,小狐狸愕然呆住,手指头不禁搭住了下巴边。
妖精们很是激动地叫着跳着,容卿在上空往下喊道:“小狐狸,你敢不敢上来?我包你不敢!”
小狐狸一听这话便有些不以为然,她只是没有尝试过而已,可不代表她不敢。
“你下来,我跟你一块上去!”
白云不久之后便降下,她跨脚上前,稳稳站到了云上。容卿十分惊愕,扶着她手臂狐疑地问:“你真要上?那可是很高的,掉下来足够你卧洞几年。”她送了他个白眼,慢悠悠望着顶上白云,“你再不上我就自己上。”容卿见她如此,便耸肩念起了仙咒。
半刻后白云再度升起。
容卿的修为看来真的已有了大的进步,飘在数十丈高的白云虽有些微晃动,但仍算平稳。她紧抓着他衣袖站在上面往下看,底下已然只剩满目云雾,根本看不到任何东西。这样飘行了不知多久,容卿忽然指了指上面,她抬头望去,竟欣喜地望见峭壁上三三两两生着的野花。
他顺手掐了朵芍药插在她头上:“冲着你胆大,这个就当做给你的奖励。”
她斜眼把花扶正:“就你胆大。”
斗嘴的功夫居然就到了崖顶,扑面而来的满是山土泥泞的气息。
各类野花野果肆意生长其上,还有阳光透过树枝桠照射下来,看上去美丽极了。尘世间的山石草木与仙境有着太大不同,这或许就是人们口里常说的世俗与脱俗的分别。容卿拉了她上山,得意之余又领着她在树林里走动察看,她曾经偷溜去凡间闹市的时候,像这般山林却是少来,于是野花摘了一束又一束,譬如人间村妇进了城。
翻了山到了另一侧悬崖边时,容卿惊讶地指着下面说:“你看,下面好像有人呢。那么多还骑着马,不知道在干什么。”她听了也跟着望下去,果然见到好几队穿着盔甲的士兵在举着旗子在追跑,当中还有几只梅花鹿。她哦道:“他们这是在打猎。凡间人们最喜欢这样的,我以前下山时经常听说。”
容卿嫌恶地拉她道:“我们走吧,看到这些人就讨厌。”
她却趴在边上摇头:“再看看吧,挺好玩的。”
虽然相隔了数千丈之远,但是身为狐仙,她目视万丈的这点修为还是有的,仔细看下去时三队人马已经渐渐在往当中靠拢,这让她不由为几只小鹿暗暗担起了心。
队伍之中还有几个小孩,年龄在十二三岁至七八岁不等,走在中间的那个小少年小嘴抿得紧紧,看起来一本正经的样子,十分好玩。他旁边马上的大男孩抱着个八九岁的小女孩,长得十分粉嫩水灵,就是有点爱撅嘴,动不动就甩胳膊摇头,不过看上去男孩们都很宠着她。
几个人都是穿着人间贵族服饰。看来这下面一定是皇家围场什么的,而这些人也定是皇亲国戚。
小狐狸从来没跟凡间的皇族接触过,一时在心里浮想联翩。但是却没想到正看得起劲时容卿又在旁边催她,拉扯之中就这么一错手,她身子就失了重心往前沉落,随着几声惨叫,她便已坠入了无边无际云雾之中!
——“小狐狸!小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