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夜幕中寒星点点。
魅姬坐在石阶上,冰凉的触感或许能让自己清醒点。
“都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苏裴挨着她坐下,“这几****见你气色不好,怎么,生病了还是有心事?”
魅姬依旧垂眸不语,精致的侧脸带着点点疏离。
“你这是做什么?”他轻声问,“连我都不理?”他起身,拍了拍月白色袍子。
“因为你把宋凉对月柒的记忆全消去了。”良久,魅姬才别扭的开口。
“宋凉忘却月柒,不是件好事么?他也能安心做他的驸马爷,专一于公主,不是很好么?”苏裴冷淡的开口。
“谁说好了!对宋凉是很好,可是对月柒呢?月柒不是会很难过么?最爱的人再也记不得她。”
“那你觉得让宋凉痛苦,月柒就会快乐?”
“笨蛋老板!”魅姬怒睨他,“什么都不知道的笨蛋老板苏裴!”说罢,提起裙摆就往石阶走。
苏裴哭笑不得,这小丫头为何会如此幼稚。
“清风。”
“老板。”
“跟着魅姬。”
带着半边面具的少年笑道:“老板是在担心魅姬的安全?我觉得,遇到她的人才该担心自己的安全。”
“别废话,跟上去。”
“好。”他收敛了笑意,跟在她身后。
魅姬烦闷的蹙眉,刚走了没多远,便看到几个男人淫邪的嬉笑声以及女子的哭泣声。
“不要……不要……放过我吧,我求你们了……”一个女子被一群大汉按在地上,衣衫褴褛的哭求道。
而几个大汉恍若未闻,继续对她动手动脚。
“小美人儿乖乖的,让我们不舒服了,有的你好受的……”
“哦,是吗?怎么个好受?”一袭张扬红衣的魅姬冷着眉目,声音如冰。
大汉们抬起头,怔怔的看着魅姬。
“哟,美人,又来一个,给大爷摸摸。”
“找死!”魅姬手挥一条银色长鞭,将大汉撂倒在地,大汉疼的在地上打滚。
“好生张扬的女子,本大爷非让你吃点苦。”一个大汉哼哼唧唧的想要碰魅姬,却被魅姬用鞭子死死禁锢住。
魅姬媚笑道:“不是要让我吃苦吗?来啊。”
一会儿的功夫,大汉们就被打倒,狼狈的爬起来,落荒而逃。
“哟,女英雄……”清风戏谑的语气响起。
魅姬没理他,只是将地上小声抽泣的女子扶起来,将她搂在怀中柔声安慰道:“别怕,他们被我打跑了。”
女子娇软的声音响起:“多谢姑娘救命之恩,若不是姑娘,花痕估计早已死在此地。”
“清风!”
“何事?”
“把外衫脱了。”
她为女子披上外衫,柔声问:“都这么晚了,你来这里所为何事?”
“姑娘可听说过倦离堂?”
魅姬有不好的预感:“倦离堂?”
“没错,我就是为了倦离堂而来。”
怀中娇小的女子微微颤抖,也不知是天气冷还是吓坏了。
清风勾了勾唇角:“那可不是什么好地方,姑娘是为了实现心愿还是单纯拜访。”
“实现……心愿。”女子裹紧外衫。
“我们便住在倦离堂。”魅姬轻声道。
女子无喜无悲:“还望姑娘能带路。”
“你好,我是倦离堂的老板苏裴。”俊美的男子带着一贯的似笑非笑,修长的手指有节奏的打着紫檀木制成的桌,丹凤眼里笑意甚浓。
“你好……我是花痕……”清风和魅姬这才看清女子的容貌。
花痕脸上满是大大小小的红色斑点,看起来触目惊心,若是没这些斑点,花痕定是一个绝色美人。
她将发小心的撩到耳后,咬着下唇,一副胆怯的模样。
“来到倦离堂的人,可以实现自己的愿望,而我要的,是他的灵魂。而且,他只有七天时间,花姑娘,你可愿?”苏裴语气淡淡,这段早已烂熟于心的话脱口而出。
“我愿意。”语气坚定而决绝。
“好,签下这份协定。七日后回到这里,将灵魂献给我,若你不按时回来,肉体便会化作一摊浓水,灵魂也依旧归我所有。”
“好。”
她的手不停颤抖,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很好,花痕,你有何愿望?”
“我……”她睁着一双清澈的眸子,“想要变美。”
魅姬大怔:“你疯了么?!用寿命去换七日美丽,我当初还不如不救你!”
“魅姬……”清风拽住她,对她耳语,“别乱说话,老板会生气的……”
“好,我定会为你实现你的愿望。”苏裴勾唇笑道,露出如同狐狸一般狡黠的神色。
“姐姐……”带着面纱的花痕怯懦的喊道。
躺在美人塌上的女子穿着紫色轻纱裙,一双美若星河的眸中写满期待。
“花痕,好了么?”女子媚声道,语气满是急迫。
花痕拿下面纱,一张干净白皙的脸呈现在她眼前。
看着与自己相差无二的这张美丽的脸,花雾惊喜道:“果然相似。”
花痕低头没有说话。
“你记住,你代我嫁给温王爷,我可不想嫁给他。”花雾冷冷道。
花痕低眉顺眼道:“是,姐姐。”
“好了出去吧,我要休息了。”
走出花雾房间,花痕松了口气。
原来,自己未毁容前长得竟是如此好看。她抚上自己白皙光滑的面容,禁不住笑出声来。
可欣喜过后,便是痛楚和哀伤。
为了这美貌,我付出了灵魂,真可笑……自己的命运掌握在别人手中,永远那么卑贱的活着,最后只能做姐姐的替身代她嫁给温慕衫。
这时,平时欺辱她的花雾的贴身丫鬟路过她时,尊敬的喊了一声:“大小姐……”
花痕慌忙走开,生怕别人看到她的面容。
待回到闺房内,她才拿出了铜镜大胆的观察自己的新面容。
镜中的女子眼眸清澈,面部轮廓柔和,红唇微抿,墨色长发披散,半点风情从眉梢晕开,好一个绝色女子。
“这,是我吗?”花痕抚上面容,欣喜道,盯着镜子里的美人一直看,仿佛要将她的模样全记在心上。
七日便七日,有何怨?我可以拥有美貌,得到他人的爱慕与尊重,还可觅得如意郎君,何乐而不为。
她这样想着,心里的忧愁便一扫而光。
这时,从窗外飞来一只金色的蝴蝶,它蹁跹飞入,落在她的发上。
她轻笑,抬手去触碰,蝴蝶却因受惊而飞走。
“哈哈,我真是鲁莽……”
“你又在这里做什么了?”门被粗鄙地推开,花雾冷睨她,一副高高在上,居高临下的模样。
“姐……姐姐……”
花雾不高兴的蹙眉,一扬手,将她桌上铜镜打碎。
“再怎么看,那也是我的脸,你有何高兴的?你不过就是个丑八怪!”花雾怒道。
花痕看着地上的铜镜,紧咬唇瓣,委屈的泪水在眼眶打转。
这时,花雾这才静下心来。
“花痕,姐姐刚刚是不是又发病了,对不起……”她宠溺的语气却让她觉得她十分可怖。
“好了,别做这些无意义的事情了,乖,去换换我的衣衫,明日你便要嫁给温王爷了。”
其实花痕见过温慕衫一次。
那次在家里为花雾庆生,他来过一次。
他穿着华美的袍子,眸中淡淡疏离,头戴绯色玉冠,唇角似是不笑也是上扬的,看上去就像一个画中仙。
她看他看得痴了,不由得将手中的琉璃杯摔落在地,琉璃杯,碎成了好几块。她慌忙蹲下身,去捡那碎片,却被碎片割伤了手。
“啊……”
温慕衫走到她身旁,为她拾起碎片,语调偏冷:“小心些最好。”
“谢……谢谢……”不禁羞红了面颊。
可是一想到面纱下那张丑陋可怖的脸,她就不由得难过。
那么美好的男子,怎会喜欢我?
后来,王爷府给花家下聘,说温慕衫看上了她妩媚动人的姐姐——花雾。
花痕很羡慕,羡慕姐姐有张那么美的脸蛋,羡慕姐姐能被他爱慕,她也想,成为他心中的那个女子。
可同时,她也难过的窒息。
自己只是一个丑陋的女子,一个地位比花府很多下人都低的女子,又怎么配得上他。
可刚下聘那晚,姐姐花雾神秘兮兮的找到她。
“花痕。你能否帮姐姐一个忙……”
“何事?”
“替我嫁给温慕衫。”
花痕被惊到,大怔道:“姐姐,阿痕自幼丑陋,请姐姐别戏耍阿痕。”说罢便想离去,却被不依不饶的花雾堵住了去路。
“阿痕可有听闻过倦离堂?”
“倦离堂?”花痕更加震惊。
那个用灵魂去换取七日心愿的地方。这不是明摆着让自己去送死么?
花痕垂眸,苦笑道:“姐姐是愿我去送死么?”
“阿痕,美丽的死去也总比丑陋的活着好,你说,不对么?”花雾轻描淡写,恍若面前的这个女子与她并非血缘之亲。
沉默良久,待树上的蝉哀鸣,面纱遮掩的唇角才勾起了一个好看的弧度。
“好。”
花痕变成了花雾,代替她嫁给温慕衫。
大喜之日,她坐在铜镜前看着一身妖娆红色的自己,不由得出了神。
“小姐,嫁过去后,定要好好照顾自己。”丫鬟在为她梳妆时,嘱咐道。
花痕唇边苦笑,若我还是那个丑陋的花痕,是否会有人惦记。
“我知道了。”
上花轿时,她发现扶她的手骨节分明,白皙如玉,很明显是个男子的手。
只听到男子低沉的声音道:“你的手真冰。”
她顿时面红耳赤。原来是他。
明明是调笑的话语,语气听起来却似是很冰冷。
坐在微微颠簸的马车里,她轻轻合上眼帘,神色淡然。
这便是我的人生……能在死前嫁给一个我爱的人也是极好的,哪怕他自始至终都把我当作另一个人。
“阿雾……”她听到他的声音传来,语调清冷不带感情。
“我在。”原本想学一般将语气变得冷淡,可一开口便是满口温软。
她不禁红了脸。
“原以为花雾是个冷傲的女子,原来,也是个温软的女子……”她听到他的声音染了笑意,不由得心情愉悦。
拜过天地,便是入洞房。
花好月圆夜,洞房花烛之夜,如此动人的夜晚里,她却紧张的手心全是汗,绘着丹蔻的手指渐渐缩紧。
良久,她听到他跌跌撞撞,步履不稳的走进来,二话不说,便狠狠将她盖头拽下。
“相公……”她睁着一双无辜干净的眸子,看向他,却发现,此人并非温慕衫。
“你是何人……”
“花雾?”男子眉清目秀,眉宇间竟与温慕衫有几分相似唇畔挂着讥讽的笑意,他将她扑倒在床。
“你这是做什么!让开!不要动我……”她红着眼眶喊叫着拼命挣扎。
“告诉我,说爱我又为何要嫁给我大哥?我温慕钧在你眼里如此不堪么?告诉我!”他开始疯狂的撕扯她的喜服。
她拼命挣扎却无济于事。
“阿雾……我跟你说过的,让你不要嫁给大哥……你是爱我的……不是么,阿雾。可是你非要这样,我只能选择彻底毁掉你!”
“我不是花雾!我不是!”她沙哑着嗓子否决道。
“你不是花雾?那你是谁!别骗人了花雾,你这个骗子。”男子紊乱的气息落在她的脖子,胸前,她觉得恶心,她想作呕,她不停在哭,可却无济于事。
“救命!!救命!!”花痕只能声嘶力竭的喊着,可是偌大的王爷府却无一人前来搭救。
远处,他与她正在小酌美酒。
“花雾,你果真善于心计。”
男子低头轻抿一口美酒,唇畔不带笑,笑意却漫出眼角。
他对面面容姣好的女子娇笑道:“那还不是你配合的好。”
温慕衫唇畔带上一抹似笑非笑,声音缓慢却似来自地狱:“今夜真是一个美好之夜,我相信,你妹妹不会再忘记。”
第二日清晨。
当醉酒的温慕钧渐渐转醒时,他听到女子的低声抽泣。
他扭头去看,发现自己正躺在喜床上,地上是狰狞的破碎嫁衣,而他身旁,是低声哭泣的女子。
“花雾……”他慌乱的抬手想要拭去她脸上的泪,她却步步后退。
“你滚!!你给我滚!!”花痕用被子死死遮住自己的身体,露出的雪白肌肤上满是吻痕,这便是昨晚他留下的痕迹。
他看着她,怔怔道:“我又能怎样,谁让我爱你……花雾……”
花痕像是破损的木偶,呆滞的坐在喜床上,目光空洞无物。
温慕钧起身,将紫色长衫穿好,缓慢而小心的走出去,走前,他充满歉意道:“花雾对不起……”门渐渐合上。
花雾?哈哈哈哈……姐姐啊姐姐,我代你嫁入温家,我只是你的替身,莫非,你该受的痛苦也要花痕受?你到底,有没有把花痕当作亲妹妹……嗬,可笑至极……
她起身换了一件得体的长裙,将喜床整理过后,坐在铜镜前为自己梳妆。
到大厅时,温慕衫正低头抿茶,眼底那份薄凉突然令她厌恶。
“王妃。”他轻声道,语气冰冷严肃,像是在喊一个下人的口气。
花痕坐下,一双清澈的眸不再笑:“王爷何事?”
“生气了?怨本王昨日没回来?皇宫突然出事,喊我入宫,因太忙碌没跟你说。”温慕衫放下茶杯,一贯冰冷的脸竟为她染了几分笑意。
花雾勾着唇角苦笑道:“王爷,别再撒谎了,花痕是懦弱,但花痕并不愚蠢。”
温慕衫怔了怔,旋即笑道:“王妃真是昏了头,连自己的名字都记错。”
花痕走近,在他耳畔轻笑一声,却哀伤入骨:“温慕衫,你怎可以这样对我?”
他抬头看着她受伤的眸子,微微勾了勾唇角,若有若无的笑意在眉梢荡开:“怪不得你,都是你姐姐。”
她知道这一切都是一场阴谋,可当她亲耳听到,那个她最亲的人和最爱的人联合起来将她算计成这般模样时,泪水竟不受控制。
“花痕,本王告诉你,你最好安静坐你的棋子。”他轻抚她的面颊,语气温柔的仿佛在说动人的情话,“不然,你会有怎样的下场,你自己清楚。”
花痕推开温慕衫,踉踉跄跄的后退几步:“我不是棋子,温慕衫,你这个无心之人。”
“慕衫并非无心,而是花痕你并非我良人。”
慕衫并非无心,而是花痕非我良人……呵,当头来,我得到了什么?用七天寿命去换这些耻辱和痛楚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