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良玉亲率百名白杆兵,渡河杀入重围,拼死救出其弟,抢回其兄尸体。此战虽未取胜,但重创金兵,此后金兵闻“白杆兵”之名俱为胆寒。天启帝赐秦良玉二品官服,封诰命夫人,其子马祥麟为指挥使,追封邦屏都督佥事,授民屏都司佥事。
浑河血战之后,秦良玉率三千兵赴山海关,此时袁崇焕尚为福建邵武知县。金军屡来叩关,终无得逞。一日秦良玉子马祥麟带兵巡关,被敌军流矢射中一目。他忍痛拔出箭镞,援弓搭箭,连发三箭,射死敌军三人,金兵震惧,从此不敢轻易挑衅。
不久秦良玉奉令回川扩兵援辽,抵石砫仅一日,永宁宣抚使猓猡族奢崇明反叛。奢崇明以奉诏率兵二万援辽为名,进入重庆,自称大梁王,进兵围成都。听说秦良玉回到石砫,认为其夫千乘死于朝廷冤狱,秦良玉必深恨朝廷,遂派人携厚礼登门,约她共同举兵。秦良玉当即斩了来使,火速发兵,攻下重庆,再赴成都,击溃叛军。成都民众自此视她为神明,纷纷在她走过的路上焚香跪拜。
朝廷授秦良玉都督佥事,拜为石砫总兵官。后又有安邦彦自立为罗甸王,占据了贵阳以西千里之地。朝廷又诏命良玉入黔平乱。秦良玉率师入黔,很快就平定了叛乱,杀死了安邦彦,但其弟民屏也为国捐躯。
……
“真是满门忠烈呀!”孙承宗的讲述使成基命直嘬牙花子。
“还有一个趣事,”孙承宗笑道,“巡抚朱燮元设宴为秦良玉庆功,秦良玉海量,开怀畅饮。虽是五十开外年纪,但貌美不衰,酒酣耳热,双腮晕染,更是动人。邻座一名巡抚署官员酒后失态,从桌下伸过手来拉她衣角,抚弄不放。秦良玉烦起,猛然抽刀,在座者皆大惊,不知所措。只见她挥刀割下被牵衣角,复又举杯,谈笑自如,倒是那位官员羞愧离席。”
成基命拊掌道:“真是奇女子啊!”说完收了笑,看看外面,对袁崇焕道,“敌若再攻,督师还能再胜否?”
袁崇焕轻摇摇头:“说句实话,此战虽胜,实是万分侥幸,全赖全军将士勇猛异常,抱定必死决心,舍生取义,又有秦老将军神兵天降,这才取胜,但力已竭,再遇敌新锐,又寡不敌众,必全军覆没!”
“那怎么办?”
“坚壁相持。敌军冲营,只将箭、铳射住阵脚,任他如何鼓噪,不出营接战,以逸待劳,坐等援军。”
孙承宗捻髯微笑,向外一指:“元素,你出去看,成大人也有一份厚礼送与你。”
袁崇焕疑疑惑惑出帐观看,见是数门佛郎机火炮!
袁崇焕大喜,猛击一掌,道:“我今夜就去炮袭金营!”
锦囊妙计
诸贝勒贝子、文臣武将陆续到齐,个个衣衫肮脏不整,大半都挂了彩。皇太极阴沉着脸,环视一周,目光落在阿巴泰身上,阿巴泰赶紧低了头。“阿巴泰,你知罪吗?”
阿巴泰起身跪倒:“知罪。”
“你自己说,你有什么罪。”
“大战正酣,擅离职守,造成部队混乱,首先溃退,冲动阿济格部,导致全线崩溃。”
“哼!身为一军之首,却临阵脱逃,阿济格寻你不着,反被你冲了个七零八落,给了袁崇焕可乘之机,打乱了朕的整个作战计划!如此关键一战,满盘皆输,你说你该当何罪?”
“陛下,咱不是临阵脱逃!咱跟随父汗经过多少大战,几度出生入死,何曾怯过?咱是找儿子去了。”
“找儿子?”
“是。咱两个儿子在混战中全都失踪了,大战如此惨烈,自是凶多吉少,咱一时心急,乱了心智,铸下大错。可是,咱只有此二子,咱视犬子重过咱的性命。这回随陛下出征,咱都带了出来。咱的忠心皇天可鉴!可要失了这两个儿子,咱也绝无生还之理了!”
皇太极探身向前:“找着儿子了?”
“找着了,可都身负重伤,是被白杆兵伤的。”
皇太极默然良久,蓦然抬头道:“雅松,浑河之战你见过白杆兵主帅,此次白杆兵带兵之人是谁?”
雅松道:“应是四川石砫土司总兵秦良玉。秦良玉丈夫兄弟俱死,其兄死于浑河之战,其子在山海关被我军射瞎一目,此次当是秦良玉亲自领兵,看那面貌也像。”
“竟有如此厉害的女人。女人尚且如此,川兵可想而知。浑河之战,我军五倍于敌,竟差点败北,九名大将阵亡,士卒亡三千!若不是李永芳获明军炮手,猛轰川兵,还不知胜负如何呢。所以父汗曾一再告诫川兵不可轻,而白杆兵又是川军中的第一凶猛之军。”皇太极鼻中长出一口气,说道,“按军律阿巴泰应削爵,但他并不是胆怯,更没有临阵脱逃,是在激战中与两个儿子相失,为了救儿子而败退,而且突然之间来了一支生力军白杆兵,两下夹击。
“浑河之战我白、黄两旗都败于白杆兵,我军见了白杆兵先自胆怯,自乱阵脚,并非只因阿巴泰没有按照预定的谋划作战。阿巴泰也并未离开军中,而是一直战斗到最后。既然如此,朕怎么可以定朕亲哥哥的罪?”
因为三大贝勒都没来,因此没有人敢反对皇太极的最终决定。
皇太极大为感慨:“这是我军第一次野战失利!野战是我军看家的本事,又是数倍于敌,竟然败了!十五年来,从未遇到过袁崇焕、秦良玉这样的劲敌!现在袁崇焕已严阵以待,各路援军也将陆续赶到。看来,此次远征只能就此收兵了。”
“陛下,袁崇焕兵少将寡,虽说此战我军战败,但即便加上白杆兵,敌我兵力对比也是一比五,明军比我更疲劳不堪,现在明朝大部援军未到,正是时机,何不立刻攻城?”阿巴泰道,“咱愿打先锋,将功折罪!”
这一仗,皇太极是真被袁崇焕打怕了,心中忌惮,摇摇头道:“再打,朕要折损更多良将,虽胜不足多,朕更不忍,还是回兵吧。”
“也不一定。”
“哦?”皇太极见说话的是范文程,眼中立时闪出希冀之光,“先生可是又有了锦囊妙计?”
范文程起身走到皇太极身边,小声道:“陛下可还记得宁完我他们捉住的那两个明廷太监?”
皇太极眼珠转了两圈儿,捋须大笑:“好,就请先生安排吧。”
袁崇焕以一当十大战金军,又到了一支援军,共败皇太极,各路勤王军也很快就到,崇祯十分高兴,此战证实自己的部署非常英明。
崇祯这才吃了点东西,便又去看各路塘报。
王承恩跑进来道:“皇上,成大人和秦将军来了。”
“秦将军?哪个秦将军?可是秦良玉?”
“就是与袁督师合力击退东虏的那位将军,奴婢不认识。”
“噢,快进来!”
秦良玉与成基命进来,行了跪拜礼。崇祯说了声“爱卿平身”,秦良玉仍伏着身不起,崇祯过来扶住秦良玉双肩,连唤了几声“爱卿”。秦良玉才缓缓抬头,早已是泪下江河:“胡虏犯阙,臣不能在敌先,以身赴死,使君王受惊,是臣之罪!”
崇祯大为感动:“爱卿远在西南,却是继袁崇焕之后第二支入京的勤王之师,并与袁崇焕共同退敌,解了京师之围,是大功一件,怎说有罪?快快起来!王承恩,赐座!”待二人坐下,崇祯又道,“千里之遥,爱卿来得如此之快,真是神速!一定是马不停蹄,接着又是一场城下大战,定是乏透了。爱卿带了多少兵来?”
“回陛下,五千兵马。”
崇祯不语了。他有心让良玉兵入城休息,但有一事让他不放心。他虽未见过秦良玉,但事事留心,在诏令勤王时,了解了秦良玉的功绩。
万历四十一年,朝廷派的监税太监邱乘云到石砫,向秦良玉夫马千乘索贿,千乘自恃于朝廷有功,不理。邱乘云便捏造罪名将他下狱,折磨至死,时年仅四十一岁,秦良玉能无怨恨之心?她又是一员骁将,白杆兵又个个是百战之身。进了城,如若刀枪相向,没人抵御得了。
崇祯复开言道:“爱卿何字?”
“臣字贞素。”
“今年过知天命之年了吧?”
“是,臣今年五十有五。”
崇祯嘴里发出“啧啧”声:“不过爱卿看上去似刚过中年,朕若不知底里,竟是活脱脱一个潘安!”崇祯上下打量秦良玉,“峨冠博带,英姿飒爽啊!”
“臣还挑选了健妇五百人,也令易服相随,随时待命击贼。”
崇祯终于下了决心:“王承恩,秦爱卿五千人马入外城休息,曹化淳担酒宰羊,代朕劳军!”又转向成基命道,“秦爱卿是女将军,远离家乡,与男人混住极不便,你要另外安排秦爱卿的食宿,沐浴、胭脂、换洗衣物一项不可缺了。”又转向秦良玉,“爱卿随靖之去吧,吃饱喝足,睡一大觉。”
秦良玉愣了一下,道:“陛下,臣还是与本部兵马一起,如若金虏偷袭,臣能立即出城迎敌。”
“城外有元素兵马,外城还有满桂军,爱卿长途跋涉,过于劳顿,只管休息。若金虏夜袭,有袁、满二军挡住,再召爱卿不迟。”崇祯的想法是,把秦良玉与她的部队分离,她即便有想法也动弹不得了。
二人领命辞出,崇祯心内爽快,背手转了一会儿,吩咐高起潜铺纸磨墨,然后挥笔落墨:
一
学就西川八阵图,鸳鸯袖里握兵符。
由来巾帼甘心受,何必将军是丈夫。
二
蜀锦征袍自裁成,桃花马上请长缨。
世间多少奇男子,谁肯沙场万里行。
三
露宿风餐誓不辞,饮将鲜血代胭脂。
凯歌马上清平曲,不是昭君出塞时。
四
凭将箕帚作蝥弧,一派欢声动地呼。
试看他年麟阁上,丹青先画美人图。
写好将纸卷起递与高起潜:“赐给秦良玉。”
傍晚,八旗营帐里一片喧闹声,吆五喝六声混着酒香飘到关押杨春、王成德的毡篷里,二人已从帐外看守他俩的参将鲍承先、宁完我的议论中知道了金兵打了败仗,正纳闷儿为何跟庆功似的热闹,副将高鸿中、参将巴克甚互相搀扶着趔趔趄趄走来,嘴里喷着酒气,对鲍承先、宁完我道:“我俩来换你们,喝酒去吧。”
鲍承先拉住高鸿中:“今日吃了败仗,为何还要大宴全军,就不怕明军劫营么?”
巴克甚一把推开高鸿中,嘟嘟哝哝道:“败仗?谁说吃了败仗?是胜仗,笨蛋!”
“胜仗?明明败了,为何说是胜仗?”
“哼哼,你俩是汉人降将,怎知道底里?那是大汗与袁崇焕密约,我军佯败,使袁崇焕能骗取崇祯信任。你没见今日阵前,先是十二贝勒与袁崇焕贴近说了几句,然后才开战么?用不了几日,大事可成!”
“嘘——,你小声点儿,”宁完我指指毡篷,“被他们听了去!”
巴克甚哈哈大笑:“听了去就听了去。他俩还能跑了?这两个弼马温留着已没用了,明日就用他俩祭旗了!”
几人的对话毡篷里听得一清二楚,二人立刻身体筛糠了。正在魂不附体,参将达海托着酒食进来:“将士用命,大汗今日犒劳,你二人也跟着沾光。明廷都城不日可下,崇祯小儿已是瓮中之鳖,你俩也喝碗你们皇上的催命酒吧!”说完放下托盘,和鲍承先、宁完我走了。
这是送命酒,俩人哪里敢吃?高鸿中、巴克甚进来,见他俩没吃,巴克甚道:“见你家小皇帝不保了,吃不下了?好,我俩吃!”说着大碗酒、大块肉的又喝起来。吃过了下半夜,两人已烂醉如泥,倒在门口,鼾声如雷。这是天赐良机,此时不跑,更待何时?待到明日,想跑也没腿儿了。杨春、王成德互递个眼色,大气儿不敢出,蹑手蹑脚从高鸿中、巴克甚身上迈过,左躲右闪绕过一座座毡篷,向营区外摸去,没想到意外顺利,一路上除了个别营帐中传出的打闹声外,大都寂静无声了,偶尔见到几个醉倒在帐外的兵士。
两个马太监顺顺当当刚跑出来,忽然间炮声大作,顿时金营中火光烟柱四起,人影儿乱窜。俩人正奇怪,就听有人喊叫:“明军偷营啦——”两人大松口气,不敢停留,直奔京城方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