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勺子停下了。大家面面相觑。丁利站起来,表情狰狞地卡住了田力的脖子,我真想杀了你!田力的脸憋得涨红,丁利哈哈大笑,放开手,把诡异的第五次指向田力和阿慧的那只勺子恶狠狠地摔在地上,勺子在复合地板上蹦跳了几下,滑落到沙发底下了。
田力用求饶认输的神情看着大家,他觉得今天的白酒几乎到了极限了。阿慧也呆愣愣地不知所措。良久,她换过神,抓过酒瓶,把瓶口套在嘴唇上。田力一咬牙,抓过酒瓶,咕咚咕咚喝起来。阿慧抓住瓶子,用力抢夺,放手啊,我说我自己喝的!
田力没有松手,心想,反正就这一回,下地狱就下地狱吧。最后的一口酒,还是被阿慧抢去喝了,然后,两个人同时冲出房间,在侍者飞快的引领下,一起冲到了男卫生间,哇哇呕吐起来。两个正在方便的男士被很快熏了出来。他俩清醒了一些后,相视苦笑,阿慧突然身子软了一下,倒在田力怀里,田力的胳膊本能的举起来,像战斗影片里的国军俘虏。
这时,田力忽然发现了阿慧上衣被拉扯后,肩膀上的一只美丽的蝴蝶。
他如同深睡时被炸响的雷声惊醒——他在网络上最喜欢的那个女孩,肩膀上也是文了只蝴蝶。自从这只蝴蝶出现在田力的视频里,他就不再惦念任何网络上的女人了。蝴蝶善解人意,在田力伤心的时刻,她总能开导他,宽慰他,他像孩子依恋母亲怀抱一样依恋着神秘的蝴蝶。很多次聊天,他们几乎都同时说出同样的话,话一出口,让彼此惊诧不已。后来,蝴蝶终于告诉他,她和妹妹相依为命生活,妹妹患病,只能躺在床上,她就带着妹妹到很多城市,边生活边治疗。田力很想告诉蝴蝶自己是医生,但是,他不敢,因为,最初和蝴蝶认识的时候,他说自己是工程师,而且,他说,他平生最痛恨的就是撒谎的人。
回到包房,田力和阿慧找个角落坐下来,彼此默默不语。田力的心在狂跳。
田力的脑子在飞快转动,他猛然想起,蝴蝶的IP地址显示,她就生活在这座南方城市!
阿慧也许就是那只美丽的蝴蝶!
天下竟然有如此巧合的事情!
丁利摇晃着扑了过来,他拉起阿慧的手,说,老同学,把你的新情人让给我一会儿吧。
突然,田力拉紧小姐的手,向舞厅外面走。阿慧风筝一样几乎飞起。“先生是急着去单独宵夜吗?”阿慧突然咯咯的笑着。来到明亮的走廊,田力把阿慧拉进怀里,压低声音,急切地说:“阿慧,我知道你这么年轻漂亮,一定是被坏人逼的,我去报警,把你从这救出去!”
“先生,您……您开什么玩笑?”阿慧仍然勉强笑着。
“我真心想拯救你!”田力认真地说。说完,田力再用力拉阿慧的手,阿慧突然变了脸:“你神经病吧!”田力双手抓住她的肩膀,想把她拖走,可她像泥鳅一样滑脱了,然后,一转身飞快地又钻进了另一扇昏暗的门。
很快,几个壮汉不知从哪冒出来,径直向田力围拢过来。没等田力反应,一个大汉一拳打在田力脸颊上,田力一个趔趄坐在地上。周围几个人发出了“嗡——”的哄笑。“就你这样的还想救人?也不打听打听我们老板什么背景!”就在田力爬起身想扑向打他的那个人时,丁利衣衫不整地从舞厅中钻出来,见状,抱住田力,然后大喊:“别动手,这是我的朋友!”他与几位壮汉耳语了几句,拍了拍自己胸脯,又掏出几张钞票,几位壮汉又用嘲讽的目光打量了田力几眼,捏着钞票慢慢离开了。田力说自己想清净一会,就转身离开了丁利。
当田力一个人来到大堂时,才感到脸上火辣辣地疼,心里燃烧着的委屈的怒火顿时变得熊熊。他找了个角落坐下。今晚,他显然与这里气氛格格不入了。
不知过了多久,一位五十多岁秃顶的老头拥着阿慧从田力身边走过,田力与阿慧的目光对视了一下,阿慧狐媚的双眼中流露出的不屑的眼神刺痛了田力。阿慧与老头钻进一辆黑色奥迪,驶入了辉煌的都市灯光中。田力站起身,悄悄上了辆出租尾随。
奥迪停在了一家四星宾馆门口,这正是田力所住的宾馆。田力看着老头与阿慧相拥着走了进去。
此时,夜风已将田力彻底吹醒了。他编了个谎言,从服务员那里打听到老头所开的房间号码。接着,他在灯火阑珊的路边报亭找到了一个公用电话。他停顿了片刻,拿起话筒,拨出了一个号码……
然后,田力点燃了一支烟,一身轻松地向自己住的宾馆方向走。他坐在明亮的大堂中,看着出来进去的陌生的人们。等了许久许久,田力在沙发上睡着了。当他在昏睡中,耳畔似乎听到悦耳的警笛声时,他脑海里似乎看到了转天那只蝴蝶如约翩然飞到他的面前,向他倾诉思念,乞求他原谅时,梦乡中的田力心情突然开始好起来了。
影子
局长好色。
局长的门关着的时候,无论谁都知道得大声敲几下门,等一会儿,听到局长喊“进”才能进去。
单位里稍有点姿色的小云,常被局长关在屋里。小云得到的好处是,隔三岔五与局长出席一些应酬。因此,小云可以待在办公室什么都不用干。偶尔局长去南方开会,小云也会陪同。据说开始小云的丈夫很不情愿,但小云自己乐意,丈夫干脆没辙。这年头有些女子,见了大款或局长就勇于献身,拦都拦不住。
单位组织舞会,小林的妻子小兰一进舞池,就把所有的女子比了下去。小林发觉局长眼睛一亮。当局长搂着小兰一曲又一曲地跳舞时,小林后悔把妻子带来了。
当晚回家,小兰格外兴奋,对丈夫说:“你们局长听说我工作单位不景气,答应把我调到你们单位!
小林心里不知是啥滋味。真把妻子调进来,一个月可以多挣一千多块;可妻子那么漂亮,无异把一只小嫩羊放到大饿狼的嘴边上了。
结果果真如此。
两个月后,小兰已兴奋地坐在办公室里,与小云面对面。
不久,局长就要带小兰去广州开会。小兰兴奋得一夜未睡,小林愁得整宿未阖眼。
“局长要是欺侮你,我就阉了他!”小林恶狠狠地对妻子说。
一个月后,小兰与局长回来了。小兰脖子上多了条白金项链,人也滋润了许多。小林觉得,自己八九不离十是戴了局长发的绿帽子了。
小林简直气晕了。连续几个晚上,他审问小兰,小兰支支吾吾,总是闪烁其词。
小林开始在心里一遍又一遍用刀子把局长阉割。可一见局长,他就觉得骨头软了一半。
不久之后,局长宣布,任命小林为科长。小林一下子惊呆了,他简直不敢相信,盼了七八年的位子,一下子属于他了。在单位他还板着脸,回到家,小林一个人对着镜子“哈哈”大笑了半天,一切不快都抛到了脑后。
夜里,小林与妻子好好亲热了一回——这还是小兰从广州回来的第一次。
以后,局长再与小兰出差开会,小林也不介意了。反正小兰不在时,小林就会到“洗欲中心”找一名按摩小姐,这样,小林心里就平衡多了。
小林迷上了一个叫小雪的按摩小姐。小雪很迷人。她给小林服务时,小林就多给一倍的钱。后来,他甚至把小雪带到家里。临别时,小雪会楚楚可怜的拉着小林的手问:“什么时候再见?”
小林有点神魂颠倒。
在单位即将提拔几个副处长时,小林有点不安了。局长对小兰似乎也没什么新鲜感了。——局长开始一个人出差,小兰突然大量购买化妆品,就是个明证。于是,有一天,小林把局长单独请到“洗欲中心”,告诉领班让小雪服侍局长。
在昏暗的灯光中,躲在角落里的小林看见身着吊带背心、迷你裙的小雪挽着局长拐进了单间包房。小林恨恨地骂:“他妈的,谁让你是局长!”
当局长心满意足、膝盖发软地出来时,小林觉得眼前隐约出现了一片光明。
几年后,局长调走了,小林终于成了一把手。坐在局长的屋子里,小林心情很复杂。他脑海里总闪现妻子与局长赤身裸体缠绕在一起的场面。
真恶心!小林想。
不久之后,小林发觉小云看自己的眼神总是那么深情,让他心里痒酥酥的。后来,小林去南方开会,偷偷问小云是否愿意去。小云兴高采烈地答应了。小云回来,脖子上也戴了条白金项链。小兰与小云大吵大闹。小林一生气,把小兰调到下属单位去了。
有一天起床照镜子,小林发现局长在镜子里出现了,仔细一看,原来竟是自己。小林竟连长相都和局长一样了!
小林忧心忡忡来到单位,悄悄观察别人的表情,并没有什么异样。大家还是往常谦卑、怯懦的样子。他把小云搂在怀里时,自言自语说,“我怎么越来越像前任局长了?简直是他的影子!”奇怪,连小云也没异样的反应。
小云说:“你们对我都很好,都是我的好局长!”
后来,在小云的要求下,她的丈夫也调到了小林的单位。小林奇怪地发现,小云的丈夫竟与原来自己的模样非常相像。
小林知道,明年自己就会提拔他当科长。
小林觉得,自己也好像有个影子了。
做防盗护栏的小偷
小偷刑满释放后想重新做人。原来他是一家工厂的电焊工,于是他租了间房,为居民订做门窗防盗护栏。
小偷租房的对面,一幢楼房已经盖好,陆陆续续搬来不少人家。小偷觉得买卖来了,进了不少钢筋,想大干一场。可一个月过去了,只有住一层的几户做了护栏。小偷活儿不多,闲得心里发慌。
一天上午,人们都上班去了。瞅准时机的小偷踩着一楼的平台护栏钻进了二楼的一户人家。但他什么都没偷,只是匆忙把几个抽屉里的东西扔在地上。小偷只想制造点紧张空气。中午时分,一个胖子一脸焦急地找到了小偷,连价都没问,让小偷跟他去量尺寸。果然,这胖子就是小偷光顾的那户主人。小偷心里直乐,一边量,一边打量屋内豪华的陈设。屋角衣架上挂着个大盖帽,小偷认出这是执法部门的帽子。小偷有点不明白,这胖子怎么没报案呢?——不过不报案也正常,他本来就什么也没丢。
窃贼光顾胖子家的事还是不胫而走。于是住二楼的住户都来订做护栏,来人中不少都穿着税务制服。当二楼护栏装齐了,三楼住户又怕小偷踩着二楼护栏爬上来,于是三楼有人带头也安了护栏。这样,不到两个月,连顶楼六楼的护栏都安齐了。
狡猾的小偷轻松赚了一笔。由于这个楼的示范作用,周围楼房又有许多人找小偷做护栏。
一个周末,一辆警车停在小偷店铺前,车上下来不少穿绿制服的人。小偷以为是公安局的人来抓他,心里挺害怕。但这几个人径直走向了那幢安满护栏的楼房。一会儿,那个胖子戴着手铐低头走向了警车。
此时,围观的人都看明白了。有人认识胖子,小声说,难怪他们怕小偷,他们贪污了国家的钱。又有人说,他们比小偷还可恶!小偷在一旁听了,心里竟甜丝丝的,觉得自己“高大”了许多。
小偷不知道,正是他潜入了胖子家后,胖子才如惊弓之鸟,他的几十万元的存折被小偷扔在了地上,这无异把一个天大的秘密曝光了。胖子惶惶不可终日,精神几近崩溃。终于,他向检察机关自首了。
当胖子被反贪局的干警押上警车时,他的嘴里还在咕哝着:可恶的小偷,你可把我给害了!
老方的喜剧
已是夜里十点,老方家对面的工地依旧灯火通明,混凝土搅拌机低鸣着,吵得老方实在难以入睡。其实,比盖楼的声音更令他烦恼的是他听说老袁就要搬到这里。老袁是他的老同学,现在已是副县长了,以后,他将以一名普通教师的身份与这位老同学碰面,怎不令他心烦意乱呢!
其实老方今年刚刚三十五岁。十二年前,老方、老袁大学毕业一同分配到县一中教书,那时老方文笔好,有才气,偶尔还能在报纸上发表篇文章,隔三岔五得点稿费什么的,很多学生崇拜他,很多老师羡慕他。而老袁呢,为人聪明伶俐,会奉承领导,因为讲课一般,被安排到了相对清闲的教务处。那时两个人同住单身宿舍,还算是好友,老方总说:“多读些书,只要有知识,什么都不怕。”老袁却不以为然,常到校长家串门,一来二去,公休日校长家的活儿总要让老袁干。
一天,校长找到老方,微笑着告诉他教育局局长的女儿看上了他的才气,愿意与他交友。老方没容思索就一口回绝了,他说,我早有女朋友了。校长脸色立刻变得很难看,说,你还是好好想想吧。
晚上,他把这件事告诉了老袁,并且说,局长女儿怎样?局长女儿就可以对我呼来唤去!?
半年后,老袁告诉他自己有女朋友了,刚分了新房。不久,老袁结婚,新娘竟是局长的千金,人长得也算美丽,并没有什么盛气凌人的傲慢。老方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老袁很快调到了县委,而老方仍然陶醉于把自己绞尽脑汁的构思变成铅字,过着如隐士般的清高、清贫的生活。几年后,老方同后来分配来的女老师结了婚,随后,儿子出生了,老方也渐渐没有了写作的激情。在学校,许多人得先进、被提升,而他仍是普通教员。而老袁呢,几年后,竟奇迹般地成了县委最年轻的常委,步入了县领导的行列。
后来,县里办起了电视台,老方便常在电视上见到老袁,他总对妻子说:“瞧,就他,他能跟我比吗?一点也不磊落,竟然……唉!”说这话时,他心里更不是滋味。
对面的楼房拔地而起,老方仍旧失眠。半年后,鞭炮声此起彼伏,许多人搬进了新楼。有一天,他在向楼下望时,终于看到老袁从楼里走出,与一辆小汽车中下来的人热情握手,司机从车后搬出不少东西。“呀,那不是袁副县长、你的老同学吗?”妻子也凑过来看。“腐败!”他哼了一声,坐了下来,胡乱拿本书翻着。
临睡时,妻子同他商量事。“咱们应该去串个门,你俩是老同学,现在成了邻居,人家还是副县长,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老方没讲话,心想:肉食者鄙,副县长又怎样!但思来想去几个晚上,老方夫妇还是拎着些东西,找到了老袁的家门。老袁很吃了一惊,然后大方地请他们入座,新房装修很豪华,木地板光亮如镜,老方感觉很不自在。刚坐了几分钟,就有人陆续敲门,进来的是这个局长那个局长,许多人老方只在电视新闻上见过。老方更不自在,夫妇俩便知趣地告辞。临走,老袁非给他搬一箱饮料,说家里堆成山了,实在喝不完。
夫妇俩回了家,老方对比一下自己简陋的居室,看到墙上挂着写有刘禹锡《陋室铭》的条幅,觉得那两句“斯是陋室,惟吾德馨”是那么苍白无力,令他脸上发烫。五岁的儿子吵着喝饮料,这种饮料平时很少给儿子买。儿子喝了一听还要喝,他生气地打了儿子屁股一下,“怎么那么没出息!”儿子委屈得眼泪盈眶,妻子搂过儿子,不满地说:“你看人家县长家阔气心里不平衡吧!打孩子算什么本事?”老方心想也是,自己是妒忌,唉,要是当年娶了局长女儿,现在会怎样呢?
几天后,吃过晚饭,忽然有人敲门。老袁竟站在门外,老方多少有点受宠若惊,他殷勤地倒茶、递烟。他的儿子也凑过来说:“县长叔叔,您的饮料真好喝。”老袁笑了,说:“嗬,这孩子,小嘴还真甜,将来准比你爸爸强!”说完大笑,老方夫妇也随着笑,当晚老方很兴奋。
又几天后,语文组组长神秘地与老方打了个招呼:“老方,听说你和袁县长是好朋友,他还到你家串门,你可真行,咋一直瞒着,以后我有事可要求你啦!”
老方想解释几句,但组长的话已使他心里泛起一丝甜蜜的涟漪,而且久久挥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