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城在春冬交接之际淅淅沥沥地下了几场雨,雨后风起越发显得春寒料峭,一辆普通的小轿车随着凉风驶进了华荣影视城。
“到喽!”一儒雅男子把小女孩从车上抱下来,亲昵地蹭了蹭她的小脑袋,“小榆,醒醒,最疼你的姑姑来了。”
小榆迷迷糊糊睁开眼,看到一个高挑女子身着红色长裙朝她走来,便迈开小腿跌跌撞撞地向她跑去,高兴地大喊道:“姑姑!”不料没跑几步就踩中一个积水坑,泥水溅了满身,连脸上都沾了一些,碎发湿淋淋的贴在额角。她一时间被吓得呆住了,随即泪花就盈满了眼眶。
“呦,我们的小公主变成小花猫了!”那女子笑意盈盈地说道,声音清脆如黄莺初啼。小榆望着她不说话,泪珠像是随时都会掉下来一般挂在眼角。
女子见状蹲下来平视着小侄女,毫不在意会弄脏裙角,“小榆乖,姑姑待会儿带你去看拍戏好不好?”小女孩依旧不作声,只睁着泪汪汪的大眼望着她。这小眼神看得她心都要化了,她也不管小榆满身泥渍,心疼地把小榆抱起来细声细气地哄着。
“希晴,快把孩子放下,”副驾上的女子被丈夫迎下来手挽手走过去时,就看到了一大一小两只花猫,“你也是,这么大个人了,还胡闹。初春天寒,搞不好两个人都要着凉。”
“嫂子,”姜希晴笑着听她的数落,朝她娇嗔道,“你再说下去,三哥都要瞪穿我了!”
“他敢!”俞菀瞥了身边的丈夫一眼,眼波流转间尽是风情,随即嫌弃地松开了他的手,挽上了姜希晴。两个女人抱着孩子亲亲密密地走在前面,落在后面的男人无奈地摸了摸鼻头。
两人自然就边走边交谈这次的事宜,姜希晴是历史剧《女皇》的制片人,这段时间待在剧组看看他们的拍摄进度,此次请他们夫妇来帮忙复原一下剧组好不容易搜集到却因为存放不慎局部缺失的资料,顺便指正一些剧组服装道具方面的错误。毕竟俞菀作为专攻此朝历史的专家,对这个朝代的了解至深;而俞菀的丈夫姜希远,虽然主要研究不是这块,却也对此颇有涉猎。
“嫂子,我先带你们去见见编剧,你们和她谈谈,她就在一旁跟组拍摄。我和小榆去换身衣服,正好前几天看到一身衣服好看就给她买了。”姜希晴笑道,露出嘴角浅浅梨涡。
俞菀点头同意,姜希远在家中女眷面前向来没什么发言权,被两个女人果断无视了。
一路行走都能碰到有人讶异地看着姜希晴满身脏污,极其不自然地和她打着招呼,姜希晴都只是淡淡地应下。如此冷漠的态度和对待姜希远一家的热情形成了鲜明的反差,让俞菀不由得在心底为她叹了口气,在讲究论资排辈的地方,希晴还是太过年轻,更加愿意活得恣意的她反倒要压抑着自己摆出上位者的气势,这几年她也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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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希晴看到他们夫妇和编剧相谈甚欢,便把姜榆带回住处替她擦洗干净换了身衣服,自己也换上了利落的裤装。上衣同样的嫩黄色系衬的两人如同路旁刚开放的迎春花,娇艳无比,明丽逼人,一路吸引了不少视线。
她们走到俞菀面前时,俞菀还有点微微吃味,冲着丈夫调笑道:“你看看,这两人在一起,比我和小榆在一起都更像母女。”姜榆听到便眨着眼睛无辜地看着妈妈,然后抱着俞菀的大腿甜甜的撒娇,惹得众人都不禁笑出声来。
说笑过后,俞菀摸摸女儿的小脑瓜,让姜希晴带着她,而夫妇二人则连同剧组人员忙起正事来。
姜希晴本想带小榆去拍摄现场的,哪怕侄女还小,她也不想食言。但她忽然想起今天有一场重头戏要拍,而女皇剧组是现场收声,虽然如果小侄女不小心出声可以后期去掉,可最怕的不是出现杂音,而是这一出声会打破演员们入戏的状态。恰逢有工作人员找她核对一些事情,姜希晴觉得就一小段时间能够处理,就把姜榆安置在了她的休息室,交代她不要乱跑后离开了。
姜榆听话地坐在略显简陋的休息室里,本就坐了一天的车,又经过一番折腾,哪怕小孩子精力旺盛,她也已经有些累了,耷拉着脑袋像是就要睡着。
谁知一声怒吼把她炸醒,她吓得抖了几个哆嗦,猛地抬起头来。
“温锦程**会不会演戏!你是提线木偶吗还要老子操纵着你的手脚去动是吧!”粗犷的男声隔了段距离还像是一道惊雷,震得姜榆满目茫然。
她从沙发上跳下来,好奇地朝着源源不断发出怒吼声的地方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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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弘亮外号陈大嗓,人如其名,嗓音洪亮无比。他的气场也和他的嗓音一样碾压人,只要他发火,剧组里就没人敢出声。但他私下还是很好相处的,拍戏时也不会乱发脾气,只是今天这场戏实在是让他憋了一肚子火。这场戏拍了七八条,女主角曲青演戏时一让再让温锦程,他明明已经能跟上曲青的节奏了,还是故意不配合。温锦程和曲青有私怨他知道,可把私怨摆到公事上来算怎么回事?若是温锦程技高一筹抢镜抢戏抢过曲青就算了,偏偏技不如人还要拖人下水。想到这里,陈弘亮重重地啐了一口,然后高声说:“再来一条,各部门准备,曲青你别压着你自己了,放开来演!”
温锦程面色阴郁地看了一眼曲青,正在休息的曲青面无表情地站了起来,走到了刚才站位的地方。
“Action!”
曲青气势一变,从台阶上一步一步走下来,盛装下的她美艳不可方物,举手投足间尽是雍容大气。她看着那个男人,挑了挑眉,嘴角似笑非笑,用最轻柔的嗓音说出最恶毒的话,“陛下,那个小才人现在身体可好?”
“你……”温锦程颤抖得说不出话来,看似入戏了,实则是气势上被曲青压着,身体不自主做出的反应。
曲青看着他的反应笑出了声,只是这笑声里三分怨恨七分自嘲,面上云淡风轻,唯有双眸里的痛楚出卖了她,“陛下啊,我不会让她这么快去死的,我可不想我的敏儿到了阴间还要被她欺悔。”
“你……你这毒妇!”温锦程知道在镜头里画面已经失衡了,曲青的这段表演太过精彩,众人的焦点都在她身上,就想方设法的补救,找找存在感。他扬起手像是控制不住怒火,却被曲青一把抓住,他不禁怒吼,声音里还有几分惧怕,“你要对朕做甚!”
“你又对我和我的敏儿做了什么!”曲青抓着他的手,将脸贴近他,盛气凌人,目露锋芒,“你说,你对我做了什么,又对我的敏儿做了什么!”
温锦程面部僵硬,他被曲青压得什么都发挥不出来,只好梗着脖子说台词,“但阿柔是无辜的!”
“你的阿柔无辜,我的敏儿就有罪吗?”曲青甩开他的手,一拂袖的力道之大险些让他跌倒下去。她身姿优雅不变,向前缓缓走了几步又回过头看他最后一眼,那一眼无悲无喜,只留下一片漠然,“我蒋氏静容,终有一天,会让你们把亏欠我的都还回来!”
“Cut!曲青表现不错,大家休息一下,待会再来一遍。”陈弘亮一出声,大部分人都松了口气,只有温锦程还陷在曲青的气势里,白着脸色,半天回不过神来。
姜希晴正好路过这边往自己的休息室走,却发现姜榆杵在台阶那里动也不动,不禁有些奇怪,快走两步到姜榆身旁轻声问道:“小榆,怎么自己出来了?”
“姑姑!”姜榆双眼闪亮,兴奋地像是整个人自带了一层光圈,明亮耀眼,“姐姐好厉害!”
直到姜希晴出现,众人才发现有个小不点一直站在这里看着他们拍戏。姜榆说话的声音不大,却十分清脆,能让众人都听清楚,曲青听到这话转过头朝她看来,冲她友善地笑了笑。
姜希晴了解了姜榆为什么跑出来后,不满地朝陈弘亮抱怨了一声,“陈大嗓,你看看你,险些把孩子吓着!”陈宏亮“嘿嘿”几声,算是应了她,没有和她争辩什么。倒是温锦程木着脸朝这边看过来一眼,被姜希晴敏锐地捕捉到后缩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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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榆被姜希晴带回休息室,姜榆十分乖巧,不哭不闹,就是神情像在一本正经地思考些什么,小模样可爱极了。
忙了一天,姜希远夫妇才有时间来看看女儿。姜希晴这一天也有些忙,所幸姜榆不闹腾,让她省了不少心。剧组资料上的问题不大,其他问题也比较少,剧组本来也不是没有聘请专家随组,好几人一起一天时间就够了,姜希远夫妇处理完就想要带上女儿离开。
“嫂子,你就让我和小榆多呆一会呗!”姜希晴万分舍不得招人疼的小侄女,放低身段朝着俞菀撒娇。
俞菀看着好笑,拍了拍她的肩,“多大了还撒娇,我们明天要到鲁安镇,我也有段时间没见我爸了。本就是顺路来看看你,顺便帮你个忙,等你拍完这剧再来和小榆扮母女好了。”
姜希晴只好依依不舍的送别了这一家人。待她回到住处洗澡时,发现姜榆换下来的衣服还在她这,洗完澡头发还没擦干就给俞菀打起电话来了。
“嫂子,你们到哪了?”姜希晴坐到桌前,打开了她的笔记簿,上面写满了她的事务清单。
她拿起钢笔,一边勾划掉今天完成的事情,一边讲着电话,“刚出华城啊,那还要三五个小时才能到鲁安镇,小榆换下来的衣服落在我这里了,不要紧吧?”
“恩,那我就挂了,夜深了,你们路上小……”姜希晴的“心”字还没有说出口,就听到电话那头传来重物的滚动声和刺耳的尖叫声,手机随即一片忙音,右手一松,钢笔也滚落地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