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鹿广场上，巨大的梅花鹿雕像冷漠地注视着人群。这里挤满了人，他们都想看一看那个孩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雕塑之下，一个大约只有七岁的孩子静静地躺在地上。他全身发白，好像水里的浮尸，身后大片的血迹已经凝成黑色的血渍，但这并不算什么。最让人感到不安的是他的左手。
那只手呈现出殷红的颜色，已经严重畸形。表面的皮肤已经角质化，形成一片片鱼鳞状的硬壳。他的手指十分粗壮，完全不像是一个七岁的孩子应该拥有的。他的指甲暗黄而且锋利，很容易让人联想到鹰爪。
一名医生对尸体进行了全面的检查，最后他起身对镇长说：“死者是血管暴烈而亡。初步判定应该是病毒恶意强化身体，导致突破肉体极限造成的。”
“恶意？”镇长瞥了医生一眼，“病毒可不懂什么叫恶意。”
他低头注释着尸体看了很久，这才发现人们都在注释着他。从人们的眼神中他可以明显感觉到一种由厌恶和恐惧共同交织而成的感情。这怪不得他们，毕竟这已经是这个月离奇死亡的第三个孩子了……
“镇长，你不觉得太蹊跷了吗？这里面一定有人在捣鬼。”一个年轻人说。他长着一头褐色的头发，一道长刘海遮住了右眼，让他看起来有几分阴沉。
“那你说是谁在搞鬼呢，波西？”
“我不知道，但这个人一定对鬼手很感兴趣。”年轻人说着，目光从人群里扫过，人们开始交头接耳地嘀咕着什么。
对于红鹿镇的居民来说，“鬼手”是一个再稀松平常不过的词汇了。作为鲁斯特罗山脉下唯一的小镇，红鹿镇仅仅拥有大约一千人口，而这一千人当中有三成以上患有卡赞综合症。
这种具有选择性的传染病毒会增强人的力量，同时使人变得狂躁，如果不及时加以控制，感染者很可能会变成杀戮机器。而对于体质稍弱的人来说，体质的快速增强则会带来灭顶之灾。
躺在地上的这个孩子就是最好的证明。
“你在故弄玄虚，波西。”镇长说，“你知道‘卡赞综合症’病毒是不会受人控制的。它们的活动谁也掌握不了。这孩子体内的病毒之所以异常活跃也只是个偶然事件罢了。”
人们充满怀疑的神情渐渐松弛下来，但镇长的话并没有消除他们的担心。尤其对于那些子女年纪尚小的人来说，他们的内心依然备受煎熬。
“这不可能是偶然。单单这个月就已经有三个孩子遇害了。加上之前的，已经有十几个孩子丢掉了性命。你作为镇长怎么还能说这只是偶然呢？”波西说，同时表现得相当冷静。
可能正是这样的冷静引起了镇长的警觉。他注意到，这个充满野心的年轻人不单单在诋毁自己，更在攻击他镇长的身份。
“注意你的言行，波西。就算你是老镇长的儿子也要对自己的言行负责。”
“这和我是谁无关！”波西突然怒吼道，身边的侍从赶紧上前拉住他，可他并没有再进一步的动作。他盯着镇长说：“你当然不会理解鬼手的痛苦。在你也成为鬼手之前你什么也感受不到！”
波西按着刀，红色的左手上鱼鳞纹隐约可见。他和地上的孩子一样，也是被命运选中的人。
“不要说的你很可怜一样。看看地上的这个孩子，你不知道比他幸运多少倍。现在出现了问题，我们都很担心，可这不能成为我们胡乱猜测的理由！”
“哼，说的好像你不相信鬼神的存在一样。”
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虽然这是一个在小镇流传很广的故事，但每每提起大家都还会心有余悸。
传说，在南边的鲁斯特鲁山脉上住着一个可怕的鬼神，他是卡赞残魂的一部分。他长相凶残，靠活物的鲜血为生。他的身体会不时散发出大量病毒，而这个病毒会随着季风传遍阿拉德大陆的各个角落。红鹿镇距离山脉最近，所以是病毒的重灾区，正因如此小镇才会有这么多人感染“卡赞综合症”。
不过，至今为止，这也只是个传说罢了，谁也没有真正见过那个鬼神是什么样子。
“你不会真的相信那个老掉牙的传说吧？那个传说的年纪比这个小镇还要大。”镇长不屑地微笑。
波西却一脸认真：“这是唯一能解释为什么我们小镇会有这么多鬼手的说法。”
人们再次露出担忧的神情。这也难怪，自从这个小镇有史以来，还从未遇到过这样蹊跷的事情。如今整个小镇都笼罩在压抑的气氛中，像是有一块大石头压住了所有人的心。
作为镇长自然不希望这个情绪在小镇里继续蔓延。即使无法消除它，他也不想让这情绪恶化下去。作为领导者，在很多时候他是要给人们树立榜样的。
他说：“与其让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浪费你的时间，倒不如组织一批人加强巡夜保护居民的安全。我们要想办法避免类似的事情再次发生。”
“如果真的可以避免的话，这个孩子就不会死了。”
镇长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这时，一旁的侍从阿长见情形不妙赶紧拉了波西一把，小声说：“大哥，我们还是先回去吧。”
“不用你管。”波西冷冷地说，接着又回头对镇长说道：“现在我们所有人都在等一个说法，镇长你到底有没有能力保护我们大家的安全？”
第二次挑战镇长的身份。
“我一定会给大家一个交待，但现在我还需要更多的时间来调查这件事。”
“好啊。等你调查清楚了，我们大家也都死光了吧！到时候还请你挨个烧纸告诉我们凶手是谁。”
“太放肆了！”镇长大喝，人群吓了一跳。有的人对着波西指手画脚，也有的看着镇长摇头叹息。
镇长压着怒火问：“你在这里煽动是非，让不安的情绪在大家心中蔓延，到底有什么居心！”
“我可没有煽动是非，我说的都是实话。”
“那关于卡赞的鬼神呢？你有什么根据说那样的话？”
“我现在没有，但我会查清真相的！你根本不关心小镇居民的安全，一点儿也不会为大家着想！我会找到卡赞的鬼神，消除大家的病痛，到那个时候我就是红鹿镇的英雄啦！”
“英雄？”镇长嗤之以鼻，“年轻人，你太莽撞了，你一定会后悔的。”
“那我们就走着瞧吧！阿长，我们走！”说罢，他带着侍从离开了广场。
人们议论纷纷，都不知道下一步该如何是好。不过倒是有几个鬼手悄悄离开了人群，朝波西离开的方向走去。
镇长蹲在尸体的跟前，看着他因为恐惧而瞪大的眼睛。透过那双黑漆漆的眼睛，他看见一个面容苍老的男人在注释着自己。不，那就是他自己。一个颓废、无力、只能强打精神的老男人。
他拷问着自己的内心。
事实上，他刚和波西撒了谎。他知道卡赞鬼神的存在，只是从没有人真正接触过。他也不知道这些孩子的不幸是不是卡赞鬼神所为，如果波西真能查清这件事，那对于小镇来说也不能不算是一件好事。只不过，卡赞的鬼神真的那么好惹吗……
他合上孩子的双眼，尽管心里祈祷和平，但他还是隐约感觉到更大的灾祸还在后面等着他们。
天神保佑，一切都好起来吧！
他赶散了人群，叫人为死者善后，自己一个人站在巨鹿雕像下仰望着鲁斯特鲁山脉。
高山之上，天空中阴云密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