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吃过午饭,喝过一会儿茶,福儿、贵儿跑过来,缠着玛洛亚不放,要玛洛亚给他们讲故事,司马亭说,“晚上吧,我和你马叔出去溜溜弯。”
“不行,我们就要玛洛亚叔叔给我们讲故事吗。”福儿、贵儿拉着玛洛亚的手不松开,一个劲的摇晃着。
“小毛孩子家,到一边去,我们大人们还有事要做,叽叽呀呀的干什么。”司马亭对着福儿、贵儿大声地训斥着。
“司马镇长,莫要对孩子们生气。”玛洛亚接着对福儿、贵儿说,“福儿、贵儿,等有机会,叔叔给你们讲最精彩的故事,好不好?”
福儿、贵儿一撅嘴老高,不情愿地走开了,边走边说,“我们去看耍狮子、舞龙的吧,叫上喜儿。”
司马亭和玛洛亚走上大街,边走边谈论着春季的生产。“玛洛亚,这次灾荒多亏了你的出手相救啊,若是大栏镇没有你马牧师,大栏镇可真的要遭殃了。”司马亭边走边对玛洛亚说。
“司马镇长,你这话就见外了,我玛洛亚也是大栏镇人呢。这些年镇长你没有少照顾我,逢年过节都派人给我送东西,一直叫我过意不去呀。”玛洛亚从心里佩服司马亭的为人,对司马亭说着感谢的话。
“嗨,我那点东西算得了什么,比起你求来的赈粮那还不是九牛一毛吗,没法比。”司马亭看着玛洛亚认真地说。
“镇长,你可不能这么说,你不也是跑了好几次县城吗,大家都尽了力,不要相互吹捧了。”玛洛亚微笑着,眯着深深的蓝眼睛看着司马亭。
“说到上县城就来气,来来回回七八趟,少说跑了也有五百里地,也没有办成事,你说晦气不晦气?”司马亭忿忿地说。
“这事不怨你,怨就怨高密县长,你的拜把子兄弟。其实,现在的当官的有几个是清官呢?”玛洛亚劝解道。
“孔令仁这个王八蛋,就知道中饱私囊,也不看看这是荒年贱月,也不怕饿死人?”司马亭嘟囔着。
“当官的哪管这些,他们只管怎样瞒上欺下,当官发财,还管你老百姓的死活?”玛洛亚开导着司马亭,二人边走边聊着。
“我听说今年的麦种是你赊出去的?并且都不用还了?”玛洛亚问着司马亭。
“啊,是呀,今年大荒灾,连吃的都没有,各家各户哪还有什么麦种,为了不至于饿死都吃了。所以呀,我就开仓放了粮,你要是从青岛一走了之,我司马亭可就老本上仓了。”司马亭笑着对玛洛亚说。
“司马镇长、马牧师,到我们家坐坐吧。”每过一个家门,人们都热情地打着招呼,在大栏镇人的心目中,镇长是大善人,玛洛亚是救世主,他们都是救命恩人。
虽然每个人仅分得了三十多斤粮食,中国人的韧性足以能使他们挨到麦熟季节,不至于逃荒要饭,流落他乡了。所以,在大栏镇的人们自然而然地把司马亭当成了大善人,而玛洛亚因为一下子弄来这么多粮食,又是一名行善积德的传教士,最终成了神,成了大栏镇人们的救世主。
大街小巷里,三五成群的孩子们嬉戏着,北墙根下的太阳地里挤满了晒太阳的人们。“高粱、高粱挂大刀,风儿一吹哗哗叫,羊儿、羊儿莫乱跑,吃了高粱挨一刀。”
童谣从一群孩子传到另一群孩子,此起彼伏,人们在饥饿的边缘,从孩子们的童谣中听到了丰收的希望,憧憬着美好的未来。
“咚咚嚓、咚咚嚓,咚嚓咚嚓,咚咚嚓”,远处传来锣鼓声,大栏镇的秧歌队,耍狮队,舞龙队来了。随着鼓点声,秧歌队踩着高跷,扭着秧歌开道而来。
道路两旁的人群滚滚,只见年轻的队员脚踩高跷,劈叉、弯腰,动作灵活,劈叉时双腿全部着地和身体成一条直线,弯腰时在一米高的高跷上竟能后仰,用嘴叼起地面上的红纸花。
最有趣的是秧歌队的队员们化了妆,穿着古代的衣服,表演着猪八戒背媳妇。猪八戒的长嘴,小媳妇的粉脸红唇惟妙惟肖,非常传神。
耍狮队紧随秧歌队后,狮子踩着鼓点,一会儿抖抖身上的金毛,一会儿用前爪挠脖子上的痒痒。大狮子两个人扮演,前面的一人把头钻进狮子头里,在里面用双手扶住狮子头,后面的一人搂着前面那个人的腰,在狮子皮下随着锣鼓声窜蹦跳跃,协同动作,耍到兴头起时,当街放一条长凳横着,大狮子从长凳上空腾空而起,一跃而过。小狮子一个人扮演,手脚着地,非常灵活。三个小狮子各自一个花绣球独自耍着,绣球在狮子脚下滴溜溜乱转,随着狮子队滚动前行。
最后是舞龙队,两条巨龙在空中上下飞舞,每条巨龙有九名队员手擎二寸粗的竹竿撑住空中的龙身,金鳞披身,光彩夺目。双龙中间有一名腰扎红绸、头裹红布的队员指挥,指挥着两条巨龙做着各种各样的动作,锣声越敲越响,鼓点越敲越密,引龙员在大街中央随着密集的鼓点声跺着脚,两条巨龙越凑越近,只见引龙员将手中的彩球向空中一抛,十八名队员把两条巨龙往空中一举,两只龙头凑到一起,两只龙嘴恰好接住彩球,“好,好一个双龙戏珠。”围观的人群爆发出喝彩声。双龙耍了一会儿彩球,鼓点声渐缓,最后的鼓点铿锵有力,“咚咚锵”,双龙奋力将龙头一扬,彩球抛向空中,稳稳地落入引龙员的手中。
“好,表演得真好。”玛洛亚大声赞美着,周围的群众也跟着爆发出震天的赞美声,“好啊,好啊。”
“司马镇长,这表演得太好了,我从来没有看到过这么精彩的演出。”玛洛亚高兴地对司马亭说。
司马亭给看得目瞪口呆的玛洛亚做着解说,虽然玛洛亚在大栏镇已经生活了十几年,但这样近距离地观看这种表演还是第一次。他没有想到大灾之后的大栏镇人是如此的乐观,即使现在人们的腹中饥肠辘辘地响个不停,但人们的开朗精神,勇敢面对现实的豪迈性格,追求幸福生活的劲头是任何民族也比不了的。
玛洛亚被这种氛围裹卷着,笼罩着,刺激着,使他的血液在周身上下快速地流动,满脸泛着红光,笑呵呵地看着、听着、感受着,随着欢快的人群兴奋着、欢腾着。他知道,在人群中的人们不时向他投来赞许的目光和队员们故意在他面前停下前进的脚步使劲表演中,他已经不是什么外国人,而是一名地地道道的高密老乡了,他已经完完全全融入了人们中间,同他们同呼吸共命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