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大的茶棚挤满了人,有端着细瓷喝龙井的,有生着小火炉喝普洱的,最多的却是端着个粗瓷碗喝满天星的。所谓满天星就是陈旧散碎的茶,开水一冲,满是细碎如同星点的碎茶末。
无论喝茶的人喝的怎样的茶,这里没有人在意,大家在意的是坐在小台窗上说评书讲的故事,讲故事的是位老人,拉着喑哑的弦子,打着两个脆响的竹板:“那年孙膑和庞涓再阳谷相遇,两人是同窗也是仇人啊,于是二人斗法,孙膑削木为吏,庞涓撒豆成兵,二人做法相互杀伐了七天七夜,最后庞涓建立了大迷魂阵,孙膑建了小迷魂阵,孙膑技高一筹,迷晕了庞涓得豆子兵这才胜利一次,现在斯人作古,只留下大小迷魂村,今天讲一个陷入迷魂村得贼偷得故事……”
“孙二爷,今天说一段别的好吗,你一个贼偷讲了八天,贼偷还在迷魂阵溜达,我们说说别的,你就说前几天有个醉汉子打虎得事情好了。”
孙二爷没好气道:“人家打虎得现在还在红叶街上卖虎皮虎骨,直接找他说故事就好了,我说岂不是被人家戳着脊梁骨骂?”
“哎呀,二爷,他没你讲的好,只是一句‘醉了酒,稀里糊涂的就打死只大虫’就完了,还是你老人家讲的好,一个打虎能讲三天,那才过瘾。”
孙二爷没好气得翻翻白眼,众人却是起哄:“二爷,就说一段好了,大家都喜欢听打虎,您老人家就说一段,说的好,大家除了茶钱还有捧场的,大家说是不是给二爷些捧场钱,到时候那打虎的找来了,最多给人家点买故事钱。”
“对,就是如此。”
一众人哄闹着,孙二爷无法,最后还是一拍醒目道:“话说景阳冈上有两虎……”
“说潘金莲打虎啊,这个有听头。”
二爷直摇头:“说不得,说不得,这位可是惹不起的,我们还是说武松的好。”
众人意会理解的笑一下。
“话说那天武松提着哨棒上了景阳冈……”
坐在底下得听众有熟人,也有陌生人,这时一个身高八尺,穿着簪花青袍得英俊男子,身边领着个穿着妖娆,胸前一片白腻的女子,对着旁边问道:“你们说这里有人打死了老虎?”
那人听得正起劲,不想被人打扰了,顿时眉目都是怒气,但是看到那妖娆女子,立刻露出了笑脸:“可不是,不止是打死了老虎,而且死了两只,而且一只是赤手空拳打死,另外一个是个女侠打死得。”
“额,竟然赤手空拳打死得,还有个女人?”
“和你说啊,这个女的不简单,那是有真功夫在身的,前天痞子胜儿去滋扰人家,被人家几下惯倒在地,然后倒绑在柱子上,现在痞子胜儿还倒挂在那里求心软放一条生路呢。”
旁边一个接到:“这女的霸气,就是胜儿当衙差的姐夫到了,都被这女的胖揍一顿,县令老爷都说打得好。”
“可不是,早该揍了!”
那问话的汉子一看跑题了,急忙又道:“那两个打虎的是一起的?”
“怎么是一起的啊,那女的身边有个读书读傻的秀才,赤手打虎的是清河武二郎武松,现在是我们阳谷的都头了,据说打虎的时候还醉着酒。”
“多谢多谢,”那汉子转身过来对着掌柜道:“掌柜的,这位兄弟的茶钱我请了。”
刚才说话的汉子急忙道:“这怎么好意思,这事情大家都知道的。”
问话的汉子笑笑道:“鄙人西门庆,是生意人,出门在外有人帮衬,一定要感谢的,希望兄弟不要嫌弃就好,我现在要去看看卖虎的人,这是好东西,倒一手还有赚的,鄙人先告辞了,诸位慢用。”
这西门庆出手也是豪绰,认了十五个大钱,就匆匆而去,只留下一句:“剩下的零钱就当给二爷捧场了。”
刚才回话的人啐了一口道:“这人是哪来的二愣子,不知道大白鹅口及精吸髓吸血的名头嘛。”
“那你就说错了,大白鹅固然口及精吸髓吸血,可是那也分人的,有多少人盼着人家吸一次的。”
众人羡慕嫉妒恨一番后,继续听着孙二爷说着武松打虎。
转过接连的棚户,进入了白墙青瓦的富户云集之地,却见一处长长的街道围满了人。
这汉子挤了进去却见中间有两扇门板放着一个很大的冰块,冰块中间是分割好的肉和骨头,肉和骨头后面是一男一女,男的是个带着方巾的书生,女的素面朝天,头发再后面扎个马尾,涵烟眉、丹凤眼、樱桃嘴,一袭素色衣衫加上风流身段,看得人口眼发直。
正是书生种凛和潘金莲。
西门庆近前听到的潘金莲正在给种凛的说话:“……那和尚讨饶道‘师太绕了老衲吧、师太饶了老纳吧’。”
看着西门庆走过来,潘金莲声音软糯温柔道:“这位大官人,不知是买冰呢?还是买肉或者买骨头呢?”
西门庆也是温柔道:“小娘子,我是肉也买,骨也买,还要买根虎鞭。”
潘金莲顿时瞅瞅西门庆的胯下又看看大白鹅,露出果然如此的微笑,惹得西门庆旁边的大白鹅一阵子不满:“有什么好看的,没见过买虎鞭的,再看我不买你家的。”转过头对着哆道:“庆哥哥,不是还有个武松也打死个老虎吗,我们买他家的就好了。”
“那二位好走,不过我得提前说了,武二郎虎皮送给了县令大人,剩下的虎骨虎肉都在这里,你爱买不买。”说完对着旁边的种凛道:“书生,把价钱再提二两银子。”
种凛迟疑道:“为商重在诺,古有一诺千金之说,岂有价格随意变动的道理。”
潘金莲道:“你改不改。”
“商鞅立木,为诚、为信、为诺。”
潘金莲语气缓慢温柔道:“我的大秀才,你改还是不改?”
种凛全身哆嗦一下,嘴巴翕张几下,艰难而坚定的吐出两个字:“我改。”
然后西门庆和大白鹅就看到书生从身后拿出一块木板,油腻的案板,上面写着:虎骨一斤二两银子,虎肉五两银子,冰一斤六百钱。
然后再二人的注视下,书生将价格改成:“虎骨一斤四两银子,虎肉一斤七两银子,冰依然是六百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