润璃引着李同知太太和李家几位小姐进了院子,早有苏三太太身边的大丫鬟水莲迎了上来:“李夫人,太太在园中鸣翠亭等您呢。三姑娘,太太吩咐叫你引着李家姑娘们自去园子里玩耍便是,午饭设在听雨轩。”
李同知太太掩饰不住满心的欢喜,轻快的对水莲说:“几天没有见着苏太太,就怪想念的!劳烦姑娘前面领路了。”
润璃看着李同知太太走路时虽然后背挺得笔直,但脚步却是迈得又快又急,显然是有好消息想和苏三太太分享的,不由得对着李清芬挤了挤眉毛:“你母亲看上去心情不错。”
李清芬含着笑,脸上有淡淡的红晕,低下头伏在润璃的肩头小声说:“父亲这几日都在母亲房里歇息呢。”
润璃瞪大了眼睛,拧了一把李清芬的脸:“清芬姐姐,你羞也不羞?”
“还不是给你闹的!”李清芬吃吃一笑:“你都能给别人去接生了,我就连这句话都不能说了?”
润璃突然想起前几日的剖腹取子,脸上也是一红:“我那也不是被逼的?如果我再不用那法子,陈少夫人就没命了。”
“你这事情可传得广,我在深闺都听说了呢,说你用华佗神技救了陈少夫人和她的孩子,只是她们都说你这般每日在外面抛头露面,现在竟然还给别人去接生,非闺阁千金所为。润璃,你还是少出点门吧,别被人说闲话。”
润璃脚下一滞,转过头来看了看李清芬,微风吹得她耳边的细碎发丝飘荡在下巴边上,和那两个微微在打着秋千的耳珰映衬着,少女明媚的眼睛里有真货真价实的担忧。
“清芬,你不知道那时候的情景。如果你是我,在那个时候你也会不管以后有可能的流言,也会如同我那么做的。”
“但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大家都这么说,将来你议婚就有困难了?”李清芬有点着急,看着润璃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挽住她的胳膊:“你呀,也得给自己将来好好考虑下吧,以后尽量别去济世堂了,那里去看病的都是下等人,你怎么能轻易让那种人见到你的容貌呢?以后你想散心,就来我家,或者我们求了太太,带我们去郊外游玩便是了。”
润璃心里有点不快,清芬的心里还是有着明显的优越感,殊不知她这样的人要是离了同知府,就是想做下等人都不行呢。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谁家愿意养个吃白饭的女儿?亏得她命好,托生在李同知太太的肚子里。
李清芬见着润璃一番深思的模样,拉了拉她的衣袖,低声说:“素常是你教我做这个做那个的,你也该听听我的劝告不是?毕竟这可是你一辈子的大事呢!”
“如果我将来的夫君听到这些话就放弃,那这样的人我不要也罢!”润璃微微一笑,用眼神示意清芬不要着急:“大不了我做自梳女!”
在大周朝也有自梳女这个特别的群体,一些女子不想守婚姻羁绊,想独立生活就会自梳。她们一旦把头发自梳,那就意味着独立自主,不再谈婚论嫁,“自己的头发自己梳,自己的饭自己煮,自己的苦乐自己享,自己的生活自己养”!内心深处,润璃对这种方式有着深深的向往。
“你疯了!”李清芬捂住润璃的嘴,小心的往四周看看,前面走着几个丫鬟,李清如和李清妍已经不见了,或许已经跟着丫鬟们去找苏润珉和苏润珏了:“这种话你也能说出口!可千万别在你母亲面前说,她会伤心的!”
润璃拿开李清芬的手,淡淡的说:“我可没开玩笑。”
“你……”李清芬惊骇的看着她:“润璃,你不能这样做!苏老爷和苏太太也不会让你这么做的!”
“还不是你自己说我议婚困难的?”润璃瞟了李清芬一眼:“要是能嫁出去,我肯定不会自梳的,你放心!”
李清芬疑惑的看着润璃,似乎在猜测着她话里有几分可信,看着润璃狡黠的眼神,她有点迷惑,感觉自己虽然比润璃大了一岁,可是她说话行事却比自己要老练得多,而且她能有自己的想法,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而自己却只能每天呆在小小的后院,帮着母亲和几个姨娘斗智斗勇,如果能让姨们娘落了脸,那她就能高兴一整天。
“三姑娘!”就在润璃和李清芬带着几个丫鬟在园子里绕着鸣翠湖散步的时候,远远传来木槿的声音:“两江总督高夫人带着儿女来了,太太叫你现儿去清远堂呢!”
两江总督高夫人?润璃想到了去年的杭州诗会,当时就是这个两江总督凑热闹,他是一介武夫,偏偏又喜欢给自己挂上一块精通风雅的招牌,所以那天多喝了些酒就胡言乱语的叫各家千金要下场做诗,实在是被逼得没办法了,事出无奈,她只能默写了一首《钱塘湖春行》,结果倒让她才名在外了。
今日是三月初一,莫非这外两江总督对杭州诗会念念不忘,竟然提前来了?
“姑娘叫我好找呢!”木槿跑到润璃面前,差点一口气儿没喘上来:“也不知道怎么的,今儿凑巧了,连两江总督家的高太太都来了!”
“木槿姐姐,看你,紧张什么呢!”旁边的葱翠塞了一块帕子到木槿手中:“先擦把汗,瞧你跑的!两江总督太太有什么稀奇呀,她又没长三只眼睛!我们不着急看她,慢慢走着去也就是了!”
“瞧葱翠这不知分寸的,满嘴的胡诌!两江总督可是正二品的官儿呢,比起咱们老爷高了四级!他那夫人,虽没长三只眼,通身的气派儿,倒是比长了三只眼更厉害呢!”木槿用帕子擦了擦额头的汗:“姑娘快去吧,那高太太可是指着名儿要见你的!”
“清芬,你和我一起去吗?”润璃看了看陪在一旁的李清芬,她的眼里流露出向往又胆怯的神色。
“我还是不去了吧,留个丫鬟陪着我就是了。”
“那我走了,嫣红,绒黄你陪着李家四姑娘在这里等着我回来。”润璃朝清芬微微一笑,带着黛青和葱翠跟着木槿去了清远堂。
高太太是一个很富态的中年女子,看上去圆圆的粉团子脸显得很和气,眼睛不是很大,可鼻梁子很高,嘴唇却有点厚,这五官放在一张圆盘上显得有点不协调,总觉得有个什么地方还是可以改进些似的。
一看着木槿引着润璃进来,高太太就几乎要站了起来,眼睛里充满着激动的神色:“苏三太太,这就是令嫒润璃了?”
“给高太太请安,高太太万福!”润璃徐徐走到高太太前面,没等苏三太太回答,就福了福身,然后就准备走回苏三太太身边去。
出人意料的,高太太站了起来,一把拉住润璃的手“好孩子!”
刚刚说完这三个子,那不太大的眼睛一红,眼泪珠子就滴到了润璃的手上。
润璃朝苏三太太那边望了望:难道这个高太太才是我的娘亲?看她这么激动,就好像是一副找到了她失散多年的孩子的模样!
苏三太太坐在中间的主位上,也是一脸茫然的看着高太太的举动。
“可真真儿是个好孩子,苏三太太好福气!”高太太又重新上上下下打量了下润璃,口里还是不住的赞叹。
——见过夸赞人的,没见过夸赞人还能货真价实掉眼泪的,今儿总算见着了!润璃心中暗暗腹诽,这位高太太要是去演戏,准能拿小金人!
“苏太太,让你见笑了!”高太太却没有放开润璃的意思,拉着她的手,眼睛却朝着苏三太太,口里絮絮叨叨的说:“我在应天就听得贵府三小姐精于华佗神技,一直就挂心着来杭州看看这位小神医,今日一见,果然极是天资绰约,神仙中人!”说话之间,高太太一见抹下手上的一个羊脂玉镯子往润璃手上套:“这个镯子虽不值什么钱,却是我一点心意,三小姐要是喜欢平日拿着戴戴就好了,若是不合意就赏了丫鬟罢。”
润璃低头一看,这羊脂玉手镯没有一丝儿杂质,并不是很通明透亮,却有一种厚实的底蕴,温温润润发着柔和的光芒,却是个品相上佳价值不菲的饰物。
不消说这镯子后面还有话要说。
“如此,就谢过高太太如此看起润璃了!”润璃也并不推辞,谢过高太太以后就任凭她把那个羊脂玉手镯套到自己手上,含笑看着她。
高太太心里暗暗赞叹一声,这苏家三小姐可真是个沉稳的,进退得当,没有一点扭捏,就是那么安静的站在那里,好像知道自己还有话要说,真真儿不像一个今天才满十二岁的孩子!
“不瞒苏太太和三小姐,我的瑞儿,自出生便体弱多病,近日来更是积毁销骨,几日前竟然吐血……”高太太的眼圈又是一红,声音哽咽,几乎说不出话来。
“高太太莫非是想让我去应天给贵府公子治病?”润璃已经明白她的来意。
“正有此意,请苏三小姐菩萨心肠救小儿一命!。”高太太用帕子擦着眼睛,一面用希冀的目光看着润璃:“三小姐倒是不必去应天,我今日已将瑞儿带来杭州府了。”
苏三太太听到这句话,脸上的神色微微变了一变,饶是心再宽,也终有芥蒂,自己儿女的生辰上竟然有人带着病人过来,这兆头可不太好!高太太也不是个不知进退的,怎么竟然如此行事?
但究竟官大一级压死人,两江总督虽不是杭州知府的直接上司,可毕竟是正二品的官儿,得罪不得!想到这儿,苏三太太也只能隐去那分不愉快,也陪着高太太红了眼圈儿细声道:“高太太慈母之心大家都省得,只是应天和杭州府路程颇远,来回也得一天的路程,高公子身子弱,宜在家中静养,高太太只需修书给我家老爷,我们苏府派人护送璃儿去应天府为高公子出诊便是了。”
因为见到了润璃,高太太已然放松了焦急的心情,笑着回应:“哪敢劳动三小姐!来到这里才知今日竟是贵府二公子和三小姐的生辰,仓促间也未曾备得什么精致玩意。”她招了招手,两个婆子就捧了两个大红的拜盒过来:“小小礼物,不成敬意。”
苏三太太看了看那两个拜盒,朝身侧的夏妈妈点了点头,夏妈妈带小丫头过来接过拜盒收去内室。
“如此,璃儿,你且随高太太和母亲去瞧瞧高公子的病罢。”苏三太太徐徐走到润璃身边,伸出一只手让润璃扶着,一群人挨挨挤挤的出了清远堂。
高太太跟在苏三太太后面,这时身边的一个老婆子附身过来在她耳边细声说:“太太,这三姑娘看着尚且年幼,何来如此传神医技?是不是传闻有误?”
高太太脸色不豫:“不是都打听过了的?”
那老婆子道:“依奴婢看,现儿再派几个人去杭州城里问问?”
高太太看了看前方陪着苏三太太不徐不疾走着的润璃,想着方才打量着这苏三姑娘,虽是一副沉稳的模样,可毕竟身量未足,眉眼未开,也不知道真如传闻所说那般神乎其神,犹豫了下,对那婆子说:“速速叫藕芯,荷蕊出苏府到杭州街头问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