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启明瞥见丘文杰左手腕上手表显示的时间,一拍大腿说:“哎呀,十一点多啦?我昨天和几个兄弟说好要今天上午见的,先不陪你了,改天再聊吧!拜拜!”
张启明出了书报亭,走不多远,却被街道转角传出的口琴声吸引了注意力。他乜斜着眼瞄了一下,原来是一个穿着褐色粗布破烂衣服,乞丐似的人箕坐于墙根,自顾吹着口琴,而听那曲调,居然是《国际歌》。《国际歌》本该是雄浑激昂的音乐,但用口琴来吹奏,还被放缓了节奏,听来悠扬而略带哀婉之感。
张启明好奇心又来了,特意走到那人跟前仔细瞧,发现原来是个女的,只是蓬头垢面,看不清楚。他把头凑得更近,试图从那障着她脸的脏乱头发看清她模样。而那女的仍旧悠然地自顾吹着,张启明已经靠得那么近,她还是眼也没抬一下。
总算让张启明看出一个结论,这个女的很年轻,应该年龄和他差不多,不过还是没能完整地看清她长啥样,只觉得她目光冰冷,神情木然。反正她整个给他的感觉就是脏兮兮的,所以他就像不想碰垃圾一样不想碰她。但是见她独坐墙根一个劲儿地吹着,张启明忍不住蹲下来,说:“刚才我在那书报亭里听到有音乐声,还以为是哪个商店那么有创意居然放《国际歌》。哈,原来是你在这里吹口琴!”
那女的停止了吹奏,冷淡地说:“我是在街头卖艺,你要给欣赏费就给,不给就走。”果然是个年轻的声音,只是听来语气平淡无味,就像喝白开水一样,听者要从句子的意思来揣测内里要传达的感情色彩。
“嘿嘿,乞食就乞食啦,还街头卖艺!”张启明笑着调侃道,“这么多流行曲,你吹什么不好,吹《国际歌》?嘿嘿,真是不懂市场行情!”
那女的仍是平淡如白开水般的陈述句:“我是吹给爱听的人听,不爱听的可以不听。”
“嗤,你再这么吹,吹一天都没人给钱你呀!”张启明丢下一句,站起身继续走路。
而那女的也不再管他,仍旧含起口琴继续吹奏。
张启明一路走到网吧找到那五个兄弟,他们都说他没胆量去那树林,躲了半天才出来。张启明一听就来气,跟他们讲起今天上午遇上的倒霉事,又骂开了申从健。他们劝他别骂了,现在解决肚子问题再说吧。于是六人从网吧出来,沿惯常的路线去找吃的。
经过那树林时,有人问:“喂,我们还进去看看吗?”
张启明想起昨晚的遭遇,但想到那个巨子的威胁,便没敢说出来,只是敷衍说:“要不我们吃完饭再去吧!”
“好啊,吃完饭打架也有力气!”其他人都应和。
忽然,树林里窜出两个手持粗木棍的年轻人拦在六人面前,满面凶悍气。一人用木棍指着六人说:“你们当中,姓张的留下!”另一人一手拿着木棍一下一下地拍打着另一只手,说:“其他的人,想多管闲事的话,也不是不可以。”
“喂,我和你们无怨无仇,你们找我干什么?”张启明走向前问。
话音刚落,树林里又窜出五六个人,不由分说直接抓住张启明便往树林里拖。“喂……”没等张启明叫出声来,他的嘴巴已经被塞进一团破布。
“你们,你们要干嘛?”其余五人顿时慌了手脚,也要跟进去,却被那两个持棍的凶悍家伙挡着,木棍一个劲儿地在五人面前晃:“你们想和他一样待遇的话,就跟进去吧。”五人见这般架势,心知情况不妙,可又不知如何是好。
两个凶家伙又说:“你们也不能跑开,只能乖乖呆在这里等,休想搬救兵。”五人没辙了,还真是听话地呆在林子外等,但心里都为张启明捏了把汗,不知道接下来他会出什么事,只能焦急地不时往林子里望去。
而张启明则被一路拖进林子的深处,那里聚着二十几号人,其中有两个也是手里拿着粗木棍,另有两人却是张启明认识的,要不是嘴被塞了东西,他早就破口大骂了。抓着他的几个人把他按到地上,他昂着头,死命地想站起来。
“从健,现在张启明抓来了,你想怎么处置他啊?”申从健的表哥得意地问。
“先听听他有什么话说。”申从健轻蔑道。
张启明口中的破布刚被摘掉,他就骂开了:“申从健你条扑街!还嫌害我不够?!吊死你个扑街打靶撼家产死仔包……”
申从健听他话还是这么难听,赶紧招手示意,张启明的嘴巴又被堵上了。
申从健的表哥则走到张启明面前,说:“张启明,你跟我表弟过不去,就是跟我孔闻乐过不去,跟我孔闻乐过不去,就是跟我们猛龙帮过不去。”然后又问申从健:“从健,是不是要让这家伙长点记性啊?”
申从健说:“哼,就让他吃点苦头吧!”
孔闻乐向那群人招招手说:“好,动手!”话毕一顿拳脚便如雨点般往张启明身上落。张启明毫无还手的办法,只能任人按着打,连喊都没得喊,只能从喉咙里发出很大的“唔唔”声。
申从健看着张启明被打,有些不放心地说:“表哥,可别把他给打残废了,我可担当不起啊。”
孔闻乐说:“放心,你不是要他吃点苦头吗,我就给他吃点皮肉之苦好啦。我们猛龙帮的兄弟很专业的,要他残他就残,要他死他就死,要他不死不活也不是不可以。”
打了一会儿,看看也差不多了,孔闻乐便说:“停——”其实打了还不到两分钟,张启明感觉就像过了两个钟。还好,没把他打成重伤,他们的目的无非就是要羞辱张启明一番,让他知道害怕,以后别得罪他们。
张启明仍被按在地上,头极力昂着,嘴里还在“唔唔”。申从健走到张启明面前,抬起一只脚踏到张启明背上,说:“张启明,被人打的滋味不好受吧?”
张启明挣扎着,嘴里“唔唔”得更大声。
“你现在是在骂我是吧?”申从健说,“告诉你,就是因为今天你在大庭广众之下骂我,我才让你也尝尝被人羞辱是什么滋味!我知道你肯定心里很恨我,不过不要紧,只要你以后不要再和我作对,我也不会再为难你,我们以后就没拖没欠,怎么样?”
“唔唔……”张启明只能哼。
“你这是表示答应呢,还是不答应?”申从健说,“因为你老是见到我就骂,骂得太难听了,我才把你嘴巴塞住。如果你答应不再骂,我才好把你嘴巴里的东西拿走。你不再哼声,就表示答应。”
张启明这回没哼声。
“对啦,配合点,一切好商量。”申从健收回脚,招手示意,张启明嘴里的破布才总算被拿掉。
“申从健你条扑街!”张启明刚能说话就上来一句。
“还骂!”申从健又招手示意要把他的嘴堵上。“慢着!”张启明当即又叫了声。申从健便又制止住拿破布要堵他嘴的人。
“有种你就杀了我!!”张启明大吼。
“哈,你当我是傻瓜啊?杀人是要偿命的,我才不会为了你这种人拿我条命来开玩笑。”申从健说。
“你今天这么侮辱我,还不如把我杀了算!!”张启明叫道。
“是你骂我在先,不要怪我不给你面子。”申从健愠道。
“谁说的?是你屈我在先,我才骂你!”张启明不服。
“我屈你?这回是你自己被人当街抓住的,抓你的人我可不认识。”申从健俯下身说。
“他明明抓错人了!连他自己都亲口向我承认了!”张启明坚称。
“我可没听见他向你承认抓错人,你凭什么让我相信你不是小偷?”申从健瞪大眼睛。
“你明明就是故意屈我!当初上小学的时候你就是这么屈我的!”张启明则把眼睛瞪得比申从健还大。
“当初我也是事出无奈,才拿你顶缸,而且我都私下给钱你了,是你不肯要而已。都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和你都不在一个学校上学了,屈你还有什么前途啊?”申从健盯着张启明的眼睛,慢慢蹲下身去,指着他鼻尖,“你要是真这么记仇,想报复的话,可以啊!这么多年的时间足够你发愤图强,首先在成绩上超过我,出口恶气了吧?不想读书?也行,你还可以想办法赚大把大把的钱是吧?可是你都干什么去了?整天吊儿郎当,游手好闲,还不知天高地厚,动不动就惹是生非。拿面镜子照一照你现在的衰模样吧,一副街头流氓的样子,不去做小偷,还能做什么?”
“你狗眼看人低!”张启明啐道。
“你才狗眼!”申从健猛地站起来。
“申从健,说白了你就是仗着你老子老母才能这么得意!”张启明抨击道。
“我出身是比你好,那能有什么办法?可我学习成绩也比你好,人缘也比你好,日后前途也比你好,那又怪谁?”申从健并不把张启明的抨击放在眼里。
张启明对申从健的说法也颇为不屑:“学习成绩好有什么了不起?依我看,考试高分的不是书呆子就是伪君子,我可不稀罕!人缘好又有什么了不起?你明里一套,背里一套,对在你上面的人一套,在你下面的人又一套,我可没你这么好演技!而且你人缘是不是真那么好也难说,多半那些老师都是见你老子是什么官之类的才护着你,嘿嘿!你前途比我好,还不是要靠你老子?嗤,别以为你老子是什么叉所长就很了不起,我张启明不怕这挺人的!”
申从健又俯下身去:“我知道你不怕。有本事你去捞个局长当当呀。啊不,当局长太小瞧你啦,市长还差不多。”
“哼!市长?省长又如何?我如果有兴趣,就是当国家主席,你也阻不到我!”张启明故意夸海口,一心要从气势上把申从健压下去。
申从健讥刺道:“哎哟,好大口气呀。我倒要看一下,你怎么样能够当上国家主席,哈哈!”
张启明回敬道:“哼!你不用激我,我才没兴致在你们的狗屁官场上混呢!要是我真当上了国家主席,那些贪官、庸官通通要给我滚蛋!到时候你申大公子不能在官场里混,我岂不是断了你的大好前程?哈哈!”
“嘿,看你说的,还真把自己当成个救世英雄了。”申从健站直身,再次指着张启明鼻尖,“我告诉你,像你这么愤世嫉俗的性格,别说在官场,就是在商场、职场,你也混不下去!”
“混不下去就混不下去!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在这些地方混的?”张启明不以为然。
“那你还想在哪里混?”申从健故作沉吟,“啊,对呀,你喜欢去网吧是吧?原来你是想在网络游戏里混,怪不得能当上国家主席,哈!那我刚才还真太小瞧你了,你何止能当上国家主席,一不留神还统一全世界了呢。”
“你……你有种!”张启明还真给申从健这话噎住,一时没想到好的反驳、挖苦之语,便咬牙切齿赌气道,“那我哪天还真要统一全世界,也让你看看我的厉害!”
“大家听到啦,他说他要统一全世界。我们以前太小瞧他啦,等一会儿他还要统一全宇宙呢,”申从健冲着众人嘲讽道,又斜眼瞅瞅张启明,“是不是呀,张启明?你是‘星际争霸’高手来的呀,我知道你一定行的。哈哈,我们走!”
众人都跟着大笑起来,放开了张启明,大摇大摆地往林子外走去。
张启明慢慢地从地上爬起来,愤愤地盯着这些刚侮辱完自己的人远去的背影,特别是申从健那给他趾高气扬感觉的背影,喊出一句带威胁的话:“你走!千万不要后悔!”
“我现在已经很后悔了,浪费了我这么多口水。”申从健头也不回地回敬道。
“啊——”张启明发泄性地大叫一声,“砰!”一拳重重砸在身旁一颗大树的树干上,紧接着就是“砰砰砰”交替数拳使劲砸去,同时嘴里嚷着:“死扑街,打死你!打死你!打死你!”不过他的力量实在有限,没打几拳拳头已通红,可那棵树只是象征性地稍微颤动一下树皮而已。
好一会儿,才见五个弟兄跑进林子来,关心地问:“阿明,你没事吧?”
“没事?你去试试被二十几个人按着来打,看看有事没事!”张启明用劲往树干上砸了最后一拳,又往五人砸去,五个小伙子赶紧后退避开。张启明也没继续追着人来打,只是气鼓鼓地站定。
一个兄弟说:“阿明啊,还好他们没把你打死,我们在外面很为你紧张啊。”
另一个接口说:“是啊,阿明。不过刚才你那句‘有种你就杀了我’好man啊!”
“是啊是啊,好man啊!我们都听见了。”其余三人连连附和。
“Man你们个死人头!”张启明没好气地说,“你们知不知道申从健那条扑街把脚踩在我背脊上侮辱我?啊?”说着还转过身让他们看脚印。
“哗——上面好多脚印耶。”众人指着张启明衣服背面说。
“哼!”张启明转回身,“那些脚印都是那帮扑街踢的。”
“他们没叫你钻裤裆吧?”一个兄弟小心地问。
“他们敢?我不把他们的小弟弟都摘下来!”张启明愤恨道。
刚才发问那兄弟松了口气,说:“其实没钻裤裆就不算很侮辱啦,想当年韩信不是钻人家裤裆吗?也没什么嘛。他那叫什么来着?叫……叫‘胯下之辱’。看我还能引用一个典故是吧?”
“吊你啊,这也好意思拿出来晒命!”张启明没好气地拍了他的头一下。
又骂了一通申从健后,张启明才和五人一起走出树林。却听林外路边有人在吹口琴,张启明一看,原来正是之前那个吹《国际歌》的女的,便过去冲她喊:“吹吹吹,别吹啦!烦死了!”
那女的还是如先前一般冷淡地说:“我是吹给爱听的人听,不爱听的可以不听。”
抬脚正要走开,张启明忽然觉得不对劲,问:“你刚才不是在那边路口吹的吗?怎么现在跑到这里来了?”
那女的冷冷道:“在哪里吹都一样,不需要理由。”
张启明眼珠一转:“哦——我知道了,你是故意来看我热闹的!太可恶了,居然连乞丐婆也来嘲笑我!”
“哎呀,我说张启明,你不会连乞丐婆也调戏吧?”申从健的声音居然从张启明身后不远处传来,原来他们那群人并没走远,看见张启明和一个脏兮兮的人对话,忍不住又走过来奚落一番。
“申从健你条扑街还敢过来?”张启明转过身,怒目圆睁,拳头紧握。
申从健也没敢走得太近,和张启明保持着十米左右距离,仗着这边人多,说:“我为什么就不敢过来?你不是连乞丐婆也敢调戏吗?该不会对她有意思吧?”然后故作怜惜地摇摇头,“唉,也对,像你这种人,也只配娶乞丐婆了。”
“哼!乞丐婆又怎样?乞丐婆也比你强!”张启明已经被激愤的情绪占据了头脑,他斩钉截铁地说:“我告诉你,我就是要娶她!!”此言一出,五个弟兄顿时惊呆了。申从健也被如此决绝的话语吓了一跳。
张启明直接弯身抓住那脏女子的手腕一把将她拉起来,一脸郑重地对她说:“我说话算数,你以后就是我老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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