拎着简易行李上楼,空无一人的楼梯让我感到孤独。我想着当我推开门的一刹那会不会有惊喜,所以在门前我深深吸了口气。可是,到底还是跟我离开时候一个样子。
小岛,依然没回来。
房间多么空荡,我的世界,多么冷清!
洗完澡,蜷缩在沙发里,抱着靠枕,看着电视,抽一支烟。
电视里是皆大欢喜,我是孤苦伶仃,没想着换台,看着别人的热闹,也好过全部凄惨要好。
想起周默,掏出手机,翻出给我留下的号码,刚想按键,想着都快十一点了,可能已经睡着,于是编辑短信,说:“我回上海了。”
没想着周默不一会他就打电话过来了。我努力打起精神,我说:“你丫还健在?”
周默在电话里笑着说:“还没消灭你这个祸害我怎么能安然离开?”
我“呵呵”笑着,笑得有点怏。
周默听出了我的状态欠佳,询问。我说:“没什么,可能累了吧!”然后我又想了想,说:“周默我又失业了。”
我一说失业周默就在电话里又笑了,他说:“我还以为你又失恋了,不就失业嘛,你至于这么气息奄奄的!你要没工作我养你,养到你找到工作为止!”
不知怎么了,听到周默说“我养你”三个字的时候我居然被感动了,我想起《喜剧之王》里周星驰对着张柏芝喊“我养你啊”的画面,我想着没有爱情我至少还有这么一个铁哥们,我说:“那要是我一辈子找不到工作呢?”
“那我就一辈子养着你!只要有我一口饭就有你一口粥,只要有我一口汤,你就抱着水龙头自己喝去吧!”
听着周默这么一说我笑了,然后恢复了原先的精气神。我想着周默就有这能耐,总能让我觉得悲惨的时候感到美好。
周默说:“这个世界太悲伤,自己制造欢乐罢了。”
说下周一,其实也就后天。傍晚的时候张周南来接我,我本想着肯定又是一大帮人,谁知张周南却说今天就咱两个。我微微错愕,想起那天他的某些言外之意,有些不安。
晚饭是在一家原先我们来过的饭店。我记得上次吃饭的时候,张周南给我讲解着西湖银鱼羹和太湖银鱼羹的差别。我说我粗人一人填饱就好不管精细。
我记得张周南说了一句话,他说:“我怎么感觉你总是那么无欲无求呢。”
我笑着说:“你想让我欲求什么呢。很多人追求大富大贵。可是我只要我的四季衣衫一日三餐。”
张周南说:“我见过很多人,却没见过你这样的。”
我说:“我很平凡。”
那时候还是今年年初,一转眼都是七月了。那时候失恋又失业,整个人烂成了一团泥,觉得自己一无价值,于是只渴求着最微薄却又是最宏大的愿望。而今又失业,最爱的小岛也离开,心里依然荒芜,但总好过当初的一蹶不振。我想着,这是不是一种成熟的表现?
张周南夹了块牛柳,说:“我记得那时候你的愿望是一日三餐四季衣衫,这过了半年,你的人生理想有没有上扬到一种高度?”
我笑着说:“我刚还想着这个事。”
“心有灵犀心有灵犀!”张周南笑着跟我碰了个杯。
闲话正说着,一个电话呼入,是周默。周默说:“今天你生日吧,我刚下班,一起吃饭啊!”
我说:“我正和朋友吃着呢!”
张周南在边上说:“你朋友啊,你朋友就一起叫过来吧!”
我向周默转达了下,周默沉默了会,笑着说:“你玩吧,玩得开心点。”
张周南贼贼的笑,说:“男的吧!”
我说:“啊!”
张周南眨了眨眼,说:“男朋友?”
我看着张周南这幅表情抑制不住的笑。
张周南收起他的笑容,说:“你早过法定婚龄了,有个男朋友也不是天理难容!”
我瞥了他一眼,说:“得了吧您老,我还年轻呐!你看看你,都三张了,还不找个!”
张周南摸摸光秃秃的下巴,眯着眼睛笑,“我们这年纪,现在就想找个能过日子的!你就是属于那种过日子的,可惜你不愿意!”张周南说到这一副哀怨的表情。
我听着心一颤,我不知道他还会说些什么,所以干脆自己转移话题,我提高音量说:“猫儿,你骂我呢!过日子?”说女人属于过日子型的等于是夸演员是演技派!
张周南笑了笑,喝了口酒,再抬起头时眼神里有了些恍惚。他说:“年轻真好啊!”
我眉一抬,不知道他怎么突然说这么一句,我等着他继续往下说,谁知他电话响了。张周南接了电话,只说了个“喂”,然后就沉默着,直到挂断电话,空气里突然有些沉闷。我看着张周南脸色不对劲,便小心翼翼的询问,张周南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然后电话铃又响,这回是张周南的朋友知道今天他生日所以在一个娱乐城开了房间。张周南挂断电话,无可奈何的说:“难得清静会都不让,得,咱一老一少,走吧!”
我本不想去,但架不住张周南的邀请,他说:“这次见一面还不知道下次什么时候呢!”我想起他上次说要离开上海的事,心生黯然,于是点头同意了。
那家娱乐城叫布拉格,离吃饭的地方不远。张周南喝了酒不好开车,于是说着走过去。
过红绿灯的时候,张周南不经意的从右侧走到左侧,拐弯车辆在他身边穿过。这一细节,我看得分明。
可是张周南如常,甚至不露痕迹到让我怀疑那是不是只是个偶然。可是我发现过马路的时候,他总是拉我半步,像是为我开路一样。
那一刻,我想起了蓝河。
那时候,蓝河总是牵着我的手,带我走过一条又一条喧闹的街。那时候,我说,如果哪天你不在我身边了我该怎么办。
他说,那就不要有如果。
蓝河说,七七,无论你走到哪里,我都会在你身边。
我看着路面自嘲的笑。那时候,多么年少,纯真到,不知花落多少。
张周南说,你在想事情。我惊讶于他的洞悉一切。他笑了,继续走路。我回想刚才,心想必然是刚才的表情有些失常。
在离布拉格一个拐角的地方,是酒吧一条街。现在是晚上,已经流光溢彩。张周南对我说:“你可知道,其实这条街,在午后,更有情调,它安静的像是异国他乡”
我说:“我从来不知道。”
张周南的脸上有种异于往常的沉默,似乎在想些什么。
进了布拉格,侍者和张周南打招呼。我看着酒吧里往来的女子,各个浓妆艳抹,露着光洁的脖颈,黑色丝袜,高跟鞋。一个个香艳。我看着过道墙面上自己的身影,牛仔裤,马尾辫,一副稚嫩的模样,不由又一阵自嘲。
我说:“猫儿,我总感觉我与这场合格格不入。”我的嘴角含笑,看不出怯场,只是自嘲。
张周南说:“你这样不挺好。”
包厢门被打开的一刹那,我看到了对门而坐的卢为。于是我想到了小岛。卢为的身边坐着另一个陌生的女人,神色倨傲。我微笑,有点心寒。卢为看到我似乎有些尴尬,低下头,躲过了我的视线。
张周南似乎没料到卢为带着人来。那女人皮笑肉不笑的说:“老张你是不欢迎我了?”
张周南摆摆手,说:“哪里哪里,弟妹大驾光临,我张某人荣幸之至啊!”
那一刻,我明白了,这个女人,便是卢为的妻子,江素生的表妹,那个煽了小岛一巴掌的人!
我的心里发堵,但我心里发堵毫不影响场面的热闹。我看着那些熟悉的、陌生的人,笑着、闹着、唱着、跳着、喝着,感到无比的烦闷。每个人的脸上都浮着笑容,可是你看不清那些笑容到底几分发自肺腑。他们说的话,换着不同的调子,扯着不同的段子,可是你不知道哪些是真心真意。
我想起南京时候琴姐说,张周南身边能托付的朋友确实没几个,而现在,满屋的人,你能知道哪些是酒肉朋友,哪些是逢场作戏,哪些不过是为了打发自己的寂寞时光而凑到一起?
我看着张周南与人大笑的表情底下那丝寂寥,心想,有多少人注意到了?
张周南被灌得太猛,有点站不稳,于是跌坐在沙发里。他向大伙讨饶,人们便把矛头指向我,张周南替我挡了。后来卢为说了几句话,大家便不再攻击张周南自己寻乐去了。
张周南开始唱歌,是一首老歌。
——如果有一天世界已经已改变
当沧海都已成桑田
你还会不会在我的身边
陪着我渡过长夜
如果有一天时光都走远
岁月改变青春的脸
你还会不会在我的身边
细数昨日的缠绵
……
张周南的声音低沉,唱的缓慢,甚至有点跟不上节奏。我听着,有些伤感。因为我记得,这首歌,小岛常常吟唱。也是这样慢了半拍的调子。
那时候我问她,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你会不会哭?
她说,我会泪流不止!
“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你会哭吗?
如果有一天,我不见了,你会想我吗?
如果有一天,世界末日了,你会来找我吗?“
这三个问题,潦草的写在小岛遗留下的书上。我不知道小岛写下这三个问句时候的心情,是依然冷清而近乎冷漠的表情,还是绝望覆顶!
我有些难过。而当我无意一瞥的时候,我看到了卢为失神的目光。我想着,这一刻,他是否也想起了小岛?
一首歌结束,张周南的表情哀伤。我很是怪异,好像从某一时开始张周南就有些不对劲。我回忆起那个电话,那个他只“喂”一声的电话。
我凑过去,小声说:“猫儿,你没事吧!”
张周南闭着眼,揉着太阳穴,摇摇头,笑着说没事,他说:“你知道我酒量的!”
我说:“我是说你心里有什么事儿!”
张周南一怔,睁开眼,看了看我,又看了看一旁喧嚣的众人,突然低声说:“咱走吧!”
我一愣,他一笑,对着众人抱歉说了几句,然后拉着我走了,我只听着身后一阵笑,便被拉出了门外。我狠狠拍了张周南一掌,骂道:“张周南,你毁我清白!”
张周南的离开的借口是——春宵一刻值千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