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顿饭,他们吃了很久,久得她都快要忘记自己身处在哪里,久得她总觉得这好像是最后一顿晚餐,所以,她吃的两眼放光,最后终于在肚子的抗议中收手。
夜色更浓,喝了一点红酒和啤酒的她双脸颊绯红,步履瞒珊,走在他身边坐下,微醺,用手敲敲桌子:“你知不知道,我今天以为自己就要死掉了,很戏剧化的,我又恨又怕的人救了我,是不是很令人惊讶呢?”她的话开始不知不觉的多起来,抓着啤酒瓶的手有些微微颤抖。
他微笑着,一言不发的看着她,明明不胜酒力,还有这么喝下去,不醉才怪,也好,去去今天的晦气,死亡带来的冲击力会带给人无限的压力,也许给她解压的最好方式就是醉酒,话多些,说出来心里舒服,睡一觉醒来,她便又是那个不怕死的女人。
“那你是不是很感激我呢?”他轻抿一口酒,今天的日子是他多年以来最放松的一天,这周围埋伏着他的人,如果不是他故意,金鳞怎么可能走进来,也许是她太过急切,想要警告某人,她们,会是什么关系?
“我才不感激呢!你是个大坏蛋,十足的混蛋,总是利用我,随时随地拿我这个鸡毛当令箭,你的命就是命,我的就不是父母生的吗?”她哼哼,趴在桌子上,抱着自己的酒杯像抱小狗一样的抱着。
“那是迫不得已,你知道的!”他的目光中露出无限的疼惜,他心里很清楚,她不是倪安安,却要背负倪安安留下来的一切,只因为他想要留住她,也许,她在寻找自己的身世,但他没有从中阻挠,也没有帮助她,这样,算不算很不地道呢?
“迫不得已?人生迫不得已的地方多了去了?怎么就你那么多呢?复仇的伯爵,你就是个复仇的伯爵,但是,就算报仇雪恨了,你又能得到些什么呢?”她开始口无遮拦。
他的眼神中透过一丝寒光,方才的温柔不复存在,“复仇,不单单是为我自己,有些事,不是你想象的那样,我不是为了自己而活,如果有一天,你看到了事情的真相,不要恨我,也不要怨我,所有的事情,都不是你眼睛看到的那样!”
“别说那么多冠冕堂皇的理由,韩天洛!如果没有遇见你,我现在应该不会这么惨吧?倪天泽,那个家伙,说不定什么时候都会找人灭了我,所有人都知道,我现在是韩天洛的女人,他们会倒向哪边呢?倪振东那边?还是我这边?你却还想着利用我,说不定,那些情报,早就被倪振东给买走了!”
她的话没有错,她现在,最多保留着倪安安的身份,却没有了当初的实力,论妩媚,她没有,论眼神,她也不足倪安安的媚眼一瞥。
“你不需要想那么多,只要听我安排就好。”韩天洛站起来,扶着她往床上走去,“睡一觉,醒过来,一切都会恢复正常!”
“我一点也不困,我还在想着今天飙车的事情,真刺激,太刺激了。”她不停的嘟囔着,躺下的一瞬间,却已经不由自主的闭上了眼睛,她怎么不累,她多想要一时的安宁,也许,明天一睁开眼睛,她就又是那个身不由己的女人,她要做好倪安安,要躲避陌生人的追杀,还要想尽一切办法去追查自己想要知道的事情。
人,为什么要活的这么累?这是她进入梦乡之前想到的最后一句话。
韩天洛慢慢的走到电脑前,打开邮件,看到黑三发过来的信息,却没有收到江瑾浩的,于是,电话打过去,那边的暧昧音乐声让他有点想要扔掉听筒的冲动。
“喂?”江瑾浩看到来电,急忙收起刚才的玩味,严肃道。
“你是不准备把资料给我,对吧?”韩天洛的声音不大,却有着足够的震慑力。
“是你一开始让我去接近她,博取信任,可是,她把我当朋友,我不能把朋友都卖掉吧?你不知道,当她收到那盆昙花的时候,是有多么的开心,这样一个单纯的人,你怎么忍心……”他喋喋不休的说着,却被韩天洛打断。
“我不想听理由,我要的是结果!”韩天洛忍不住提醒道,他发现,对这个兄弟,他是越来越无语,每当遇见女人的时候,他就开始变得没有界限。
“结果你一定都知道,干嘛还要问我!”江瑾浩当然不会傻到以为他根本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来质问自己,没好气的说道。
“我要知道的是,她究竟是不是庄舟的女儿?”
“也许是,也许不是,这件事情还没有确定……喂?喂?”江瑾浩的话还没说完,就已经被挂断。
韩天洛扔掉手中的听筒,捏着太阳穴,坐在椅子上,庄小蝶,原来她真的是庄小蝶,庄舟是她的父亲,这一切来的太突然,尽管,在他已经做好一切心理准备的时候,尽管,他所做的一切都是身不由己。
他多么希望,她不过是个普通的女人,或者只是个杀手,受命于某个组织,那么,他会选择消去她所有的记忆,留她在身边,可惜,她不是。
庄小蝶睡梦正酣,忽然一脚踢掉了薄被,有些不舒服的转身,感觉有些凉凉的,身边摸到一个软软的东西,随手抱起来,继续睡觉,蓦地,觉得身上一暖,薄被又盖在了身上,她下意识的说:“谢谢啊!”
两秒钟后,忽然炸毛似的,揭竿而起,床上,睡觉,还有人盖被子?什么情况?当她睁大眼睛坐起来的时候,只看到正在睡梦中的韩天洛,没有盖被子,****的上身,只穿着一条休闲短裤,但是,这样的他看起来,掩不住的男性魅力,而她刚才抱着的,应该是他的胳膊,薄被已经被捡起来,依然搭在她身上。
窗外的微弱灯光照进来,打在他的脸庞上,暖暖的光线,将他坚硬的线条抹平,看起来,多了几分孩子气,她在发愣的同时,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气,怎么又与狼共枕了?蹑手蹑脚的下床,抱着自己的枕头,然后,走到客厅溜达了一圈,搔搔脑袋,犯愁了,睡哪呢?
沙发吧?很大很柔软,可以选择,可是,没有薄被,这样睡觉,一定会感冒的,但是,真的很困,酒后头痛的要命,就这么睡吧,索性,抱着枕头便蜷缩在沙发上,不出两分钟便又睡着了,睡梦中,两个相依相偎的身影,坐靠在海岸边,静静的观海,好像,一不小心,就看到了地老天荒。
光线,渐渐加强,隔着眼皮,照的人很难受,她不舒坦的翻了个身,然后醒来,空落落的房间里只剩下她一人,身上依然盖着薄被,随手拨拉一下额前的刘海,满脸狐疑,他?不在家?
这个疑问让她感到自己有些好笑,什么叫不在家?搞得跟他就是这里的男主人似的,穿上鞋子走到他的卧室门口,敲敲门,无人应答,推门,竟然没有关上,里面亦没有他的身影,心中有种莫名的失落,他很忙,应该会回去了吧,难道这说明他放任她自由了?
只见,桌上留着一张纸,刚劲有力的字迹,“桌上有饭,如果你要出去,老于的车就在门口,后天接你回来,我有事,先回。”
当她看到“后天接你回来”这句话的时候,心中莫名的欣喜了一下,只是,这种小小的快乐随即又被犯愁而取代,接下来,她要去做什么?还回到那个地方吗?悄悄看看好了,远远的看一下,不进去,也就不会被注意。
吃完十点钟的早饭,她揉揉还有些钝痛的脑袋,一边往外走,一边猜测他这么着急,忽然回去,是要做什么?看来不应该只是回去谈生意,那会是什么呢?
刚走出门,老于开着车已经等在门口,她忍不住偷笑,这个人还是韩天洛的御用司机,这么千里迢迢的,都跟过来,为他开车,看来,某人收买人心的本事极大。
“倪小姐,去哪?”老于看到庄小蝶坐在后排座位上,也不多问,而是直接表达自己的意思。
“呃……”她说出那个昨天险些丧命的地址,老于二话不说便发动车子,一路上,他沉默不语,她也不好多问。
半响,老于关上车窗,打开空调,最近的天气是有些闷热,“这个地方是他以前用积蓄买下来的地方,靠海,而且空气不错!”
她有些诧异的点头,难怪这个地方完全没有别处的奢华,而是多了几分朴素,还有家的感觉,忍不住开口问道:“那他是不是很少来住?”
“基本没有吧,每年,也就能来一次,时间很短,看看就走了,你是第一个住进这间房子的女人。”老于说完,从后视镜中往后看了她一眼。
“我是该感到很庆幸吧?”她讪讪的说着,咧嘴笑了,“可你觉得我依然不知足对吗?总是想要掀起腥风血浪。”
“那倒也不是,你让他看到了过去的自己,也让他明白,任何事情,都是一把双刃剑,并不是非左即右,无论你是谁的女儿,都不一定会带来厄运。”老于的年龄,说起这些话来一点也不造作,反而让她感觉受益匪浅,是的,自己这样下去,一定会给他带来麻烦,只是回来看看,就被人追杀,也就是说,她已经暴露了。
“也许我是不该出现,给他惹来这么多的麻烦,本该是被利用的人呢!”她感慨着,探头望着窗外,却没有开窗。
“他第一次给人买花,第一次买给女人,那种表情,你是想象不到的,你,对他来说,确实是不同。”
“什么花?花?”她忽然想起,自己房间里种着的那盆昙花,难道,也是他买的?
“你知道的,只可惜,会错了意。”老于意味深长的说。
她不再说话,仔细的回想着,当初江瑾浩对自己的好,原来,她猜的真的没错,只是自己一厢情愿罢了,一切,都是韩天洛的安排,江瑾浩,也不是她命中注定的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