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洛寒并没有说话,而是直接把手机挂了。
林霜捧着手机,听着对面那有力的嘟嘟声,心里面揪疼了整整一晚,辗转难眠。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在自己设计的房间里醒过来,却并不觉得自己属于这儿。这里就算再华美,再舒适,也不过是一座困住自己的囚笼。
这几天,林霜除了看书画稿,几乎没有其它消遣。幸好小桃的归来,让她多添了几分自在。
下午,她正在房间里面练手绘,小桃就过来禀告,说是方小姐闯了进来,非要见季洛寒。
林霜对此很是意外,下了楼,果然就见到方雅被佣人拦在客厅里,情绪激动地就要冲进来。
“你们知不知道我是谁?!我要见季洛寒!”她面容憔悴地高喊着,在见到林霜的刹那,整个人都怔住了。
这样再见面,好生尴尬!林霜实在是挤不出礼貌大方的笑容,只好走过去语气平平地说:“他真的不在。”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的?”方雅跌跌撞撞地朝她走过去,表情是难以置信。
林霜一时也不知该如何说明现在这个情况,自己这穿着拖鞋居家服的模样似乎已经说明了一切。“你若是想找季洛寒的话,不如等过几天。”
“我是问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方雅吼住她。
“方小姐,请您注意一下形象。”小桃看不下去,过来护主,“我们少奶奶这么礼貌地对你。”
“少奶奶?”方雅睁大了眼睛,“你什么时候又成了这个家的少奶奶。”
“没事。”林霜示意小桃无防,然后保持风度地对安雅说,“我知道你现在怎么想,但事情的确是变得有些复杂。我现在......在法律意义上......还是季太太。”
“怎么会......你们不是离婚了么?”方雅觉得这肯定是个玩笑。
林霜苦涩一笑:“我也是这样以为。”
方雅整个人都呆住了,过了许久才轻笑出来:“他竟然没有签离婚协议么?”说完,自顾自笑得更加疯狂,直到笑出泪来。
林霜看着她,心里面难免有些发毛:“不如,你先......回去吧。等他回来了,我会让桃管家转告他,你来过。”
“凭什么!凭什么!”方雅几近癫狂地高声问着,最终用愤恨的目光瞪过来,“我陪着他重新站起来,是我陪着他度过了最难熬的日子。凭什么到最后,他却还是舍不得你这个欺骗离弃了自己的女人?!凭什么!”
“你......”小桃再次想要发难,林霜仍是示意不要。
是啊,凭什么!她自问都没办法回答这个问题。
“算我求你了。”下一秒,方雅既情绪激动地过去紧抓住她胳膊,“你们不能这样对我!我付出这么多,你们怎么能这么残忍?!”
林霜感觉到疼,蹙眉看着她:“现在我也无能为力。你再是这样子,也是于事无补。”
“只要你放手,他就不会这样对我了。一切都是因为你,因为你!你为什么要出现在我们的生活中,为什么!”
方雅吼着,抓狂地开始拼命摇晃她的身体。
“你冷静点!冷静点!”林霜没有料到她会激动至此,完全就像是另外一个安雅,文静和柔弱已是荡然无存。
“方小姐,你不要这样。”小桃也过来想要拉开她,却没有成功。
这时,一个身影疾步冲了进来,伸手用力将方雅往怀中一带,神情严肃而紧张。
“方回?”林霜看着那张熟悉的面孔,有些措手不及。
方回眼中同样闪过一些意外,压着声音先对方雅说:“跟我回去。”
“哥。我该怎么办?”方雅紧抓住哥哥的衣领,就痛不失声,“什么都没有了,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方回脸上的表情很是心疼,轻拍着她安抚:“你还有我,你还有我们这个家。”说着,他朝林霜看过去,留意到她脚上的拖鞋,很是不解。
这时,紧跟着方回进来的司机帮忙先把方雅扶了出去。
小桃似是看出了什么,吩咐所有人,包括自己都避嫌离开。
待客厅里只剩下方回和林霜两人时,彼此却久久地保持着沉默。
“你不是和你未婚夫结婚了么?”方回怎能忘记他们在疯老头儿那里,最后的一次见面,“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林霜盯着脚尖盯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抬起头来,直面他质问的眼光,缓缓说:“你不知道我落跑了么?WB上应该还有那则新闻,点击量还不错。”
方回怔了怔:“我没看到。我出去散了一段时间心。”
“喔。”林霜点点头。
“那你现在......”方回脑子里全是问号,一时不知该怎么问清楚这件事,“我想知道为什么。”
“季洛寒是有太太的,你知道吧?”林霜神色清冷地看着他。
“林霜!”方回突然就想到了那方面,温润如玉的脸上呈现出生气和失望,“你怎么可以破坏别人家庭呢?你什么时候变成了这样的女人?!”
林霜此时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终于轻声揭开了谜底:“一直没有机会向你坦白,但我并不是故意的。其实,你一直没有见过面的季太太......就是我。”
这样说出来,林霜心里很是轻松,可方回的表情却是完全僵住。
“那个时候,季洛寒突然结婚的女人,是你?!”方回仍是不敢相信。
林霜点点头,等待着他任何情绪的暴发。弊视也好,震惊也罢,可笑也行,总之,她一直不想再重提的事情,一直不想再给别人看的伤口,都已经不再重要了。
而方回努力理清着思绪,回想起那个晚上,季洛寒暴打那个富家少爷的场景,似乎一切都明朗了。可是那段时间,他们之间的关系又是怎么回事?
“我不明白。”他直言,这里面有太多的疑问。
“简单的说,我以为七年前,我同他就是陌路人了。只是没想到,我却一直是季太太。”林霜自嘲地回答,“而更详细的,也许你可以去问你妹妹。她知道的,可能比我还要多。”
方回一时难以接受地摇了摇头,转身就走。
林霜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突然觉得心里面沉得厉害。
季太太这三个字本该是无尚的光荣,放在她身上却像是枷锁,勒得自己根本就喘不过气来。
晚上。
林霜从浴室里洗漱出来,一边弯腰,一边用浴巾擦试着头发。待她直起身子,撩起长发时,却被床上突然出现的身影吓得脸色大变。
宝蓝色的高贵背面上,男人闭着双目,面容沉静地躺着。他的双腿直直交叠着,修长好看的手指也交叉摆放在腹上。他上半身还穿着工整的西装,领口的领结也并未松开。乍眼一看,就像一具完美而珍贵的人体雕塑,被摆放在最昂贵的绸缎之上。
季洛寒?!他什么时候回来的?
林霜看着他虚幻不实的脸,在浴室门口僵了半天,才平复好心情,缓缓朝他走近。
“什么时候回来的?”林霜觉得这句话问得好怪,但又觉得应当这样问。
床上的人儿仍是一动不动,仿佛真的沉睡了过去,连那浓密到过份的睫毛都纹丝不动。
见此,林霜莫名心里咯噔了一下,下意识地就伸手过去想要探他的鼻息。
她的手指才靠近过去,就见那薄唇轻启,幽幽地说了句:“我要是死了,你是不是就高兴了?”
林霜吓得收手后退半步,第一反应就不悦地回说:“非要这样吓人么?”
然后就见那漂亮的唇角朝一边扬起来,深邃的双眼也睁开来朝她看过去,目光炯炯有神,令人不敢直视。
这一刻,林霜反而没有躲避,镇定而无惧地迎上他这复杂的目光,不甘示弱。
“好久不见。季太太。”季洛寒声音很轻,很柔,却令人听了不寒而栗,“不过,你是希望我像以前那样称呼你为季太太,还是叫你‘林霜’?”
“......”林霜哑口,双手不由地紧抓住浴袍的裙带,沉默了会儿,轻着声音回说,“随便你,都可以。”
“哼。”季洛寒笑着坐起身来,直勾勾地看着她,“季太太怎么突然变得如此温顺?令我都有些不习惯了。”
“这不就是你希望的么?”林霜目不转睛地与他对视,突然间感觉不到害怕。
不想,季洛寒摇摇头:“是你自己站在这个地方的,我没有逼你。”
没有逼她?!林霜发现,季洛寒还真是懂得怎么激怒她!“季先生。”她皮笑肉不笑地瞪着他,“绑架我的家人,可算不上是正人君子。”
闻言,季洛寒不紧不慢地松开领口上的领结,并伸手解开两颗钮扣,颇有些漫不经心地回说:“我没说过,只要你来了,我就会把他们还给你。”
“......”林霜瞬间哑口,看着他那没有丝毫人性的脸,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心平气和地又说,“那么你想要我怎么样,可以直接告诉我。”
“我不想你怎么样。”季洛寒脸上露出不羁的浅笑,单手托住脑袋,让胳膊枕在柔*软的抱枕中,一点也不生气地看着她。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林霜突然间就懵了,不明白地看着他。“我们俩,不用再打哑谜了。你想怎么样,请直言。哪怕你想要我的命,我都没意见。”
面对她的直言,季洛寒倍感好笑地扯着嘴角,过了会儿才说:“季太太,我想要得到的,已经得到了。无论你站不站在这里,我都无所谓了。”
“什么意思?”
“我季洛寒,信奉的从来都是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他终于收起笑容来,眼神冰冷至极,“虽然与我失去的相比,这不过是九牛一毛。不过,我俨然已经夺走了你最重要的东西,这样也算两清了。”
“你到底什么意思?”林霜心里那不好的感觉已到了爆发的边缘。
“你那白痴弟弟还有哑巴妹妹......从今以后,你都不用再妄想见到他们了,我会替你好好安置他们的,保证他们......风吹不着,雨淋不到。”他幽幽地说着,语气分明是平和的,却令人更是毛骨悚然。
林霜的脸不由自主地在微微抽搐,眼泪在眶里愤怒地打转,脑子里全是要与他同归于尽一了百了的念头。
“怎么?想谋杀亲夫?”季洛寒换了个姿势,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胸*膛,“记住!睡在我旁边的时候,待我熟睡之后,一定要毫不犹豫地朝这里捅!”
说着,突然抓过她的手腕,让她的手心接近自己的脖子,“若是掐住,就不要放手!一定要让我咽气为止!”
林霜整个人都在颤抖,恨极了眼前这个丧心病狂的男人。“你以为我不敢?”她反问。
“你敢!你有什么不敢?!哈?”季洛寒紧盯着她,笑容诡异阴森,“这就是天意。我们两个被命运凑到一块的那刻起,就注定了,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下一秒,林霜用力挣开他的手,紧咬牙关,愤愤地问:“你到底是有多么恨我?就连两个孩子,你都不愿意放过么?”
“我不恨你,一点也不恨。”季洛寒不假思索地答,“我只不过是,也拿走了你最重要的东西。现在这般,很公平,我很满意。”
哈,林霜冷笑:“我不明白,我到底夺走了你什么?你非要这样对我?我就真的这么罪大恶极?!”
季洛寒低头浅笑,喃喃地说了句:“原来,你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罪啊。”说着,极为不屑地抬头看她,恨意终于浮现出来,“既然如此,你来这里作什么?难不成,你以为我是有多稀罕你?只要你出现在我面前,我就会变回以前那个悲哀的可怜虫,再一次相信你,宠着你?”
宠着......
林霜脑子里立即浮现出过往那些甜蜜到虚幻的画面,再看着眼前这个恨不得把她拆皮拨骨的男人,咬着牙回说:“我从没这样想过。我不过是来听从你的审判,任你处置。”
听到这句话,季洛寒突然拍手叫好:“很好!”过了会儿突然说,“既然是审判,那就得先有罪名。你说说,你都犯了什么罪。”
林霜手心早已紧握成拳,撇过头去,心里面委屈到刺痛难忍,哑着声音回答说:“我不该欺骗你,隐瞒自己的真实目的;我不该在得到你的信任之后,继续瞒着你事实。”
这个时候,季洛寒的脸已是难看到了极点:“还有呢?”
“是我玷污了你的骄傲和尊严;是我未经你允许,就消失离开;是我凌驾于你之上,选择了结束。一切都是我的错!”
季洛寒一声不吭地看着她,眼底泛红却又没有半点泪光,终于从床上下来,面色阴沉地站到了她的面前。
林霜下意识地想要后退,却被他一把锁住肩头,动弹不得。
“林霜。季太太。”他声音如冰,目光如矩,“你只要诚实地告诉我一句,到此时此刻,你究竟有没有过后悔,哪怕只是一丝一毫?”
后悔......若是再用小冬的性命选择一次,就算是让她再去骗一千一万次,她也不后悔;若是再给她重来一次的机会,她可以留在这个男人身边,她依然还是会选择离开,她也并不后悔。
有些东西,她明明已经出卖,已经失去,却还是想抓住那最后一丝残留......哪怕是掩耳盗铃,也不想说出那两个字——后悔。
她面若冰霜地回应着他,清楚而坚定地回了两个字:“没有。”
她感觉到肩头上的双手松了松,眼前的面孔上闪现过一抹短暂异样。
“我不想骗你。但确实是没有。若是再让我重头来过,我仍然还是会为了钱,去到你身边做这个季太太;同样会了钱,去达到自己的目的。该是我离开的时候,我就会离开;绝不会有一丝一毫的留恋。”
林霜平静地说完,季洛寒忽地松开她之后,无比惨然地笑了。
“很好。如今你为了你的家人,又来做这季太太,真是妙哉。”季洛寒笑着说。
“放了他们吧。我们之间的恩怨,我们自己了解。我不逃,也不躲。”林霜用几近哀求的语气开口。
季洛寒收了收笑意,沉默了会儿回应说:“从一开始,这个牢房,就是你必须亲手为自己建的。从终于重新找到你的那一刻起,我就在期盼着,这个牢房早日成形。
“你不是不稀罕当这个季太太么?那从现在开始,就‘好好’当这个季太太!当到刑满释放为止!”
“什么时候刑满,意思是要到你死的那天为止?”
“真聪明。只要我一天不死,你就给我好好顶*着这个头衔,享受这你如此不屑的身份和生活。”
“可以!”林霜含着泪咬牙切齿地说,“那你放了我的家人!我一定不会食言!”
“哼。”季洛寒突然又笑了,“你还是学不会,你早就没资格跟我谈条件。”
“季洛寒!”林霜一忍再忍,现在终是忍无可忍,喊着就想伸手赏他一个耳光。
可季洛寒哪会给她这种机会!伸手抓住她的手腕,就将她狠狠往地上一摔。
林霜跌在地上呼痛,眉头紧蹙地抬头瞪他,他已弯下身来面无表情地凑近。
“季太太,你这样就不对了。其实说起来,你也算是我的恩人。若不是因为你,我又怎么会重新站起来,重新找回这属于我的一切!所以,我一定会将你锦衣玉食地养着。只不过,你再也见不到你那所谓的家人罢了。”
“季......”
“嘘——。不要再骂我了,你知道这样根本于事无补。如果你斗得过我,现在又怎么会匍匐在我脚下?”
听到这里,林霜咯咯地笑出声来,觉得这一切真的很可笑,可笑到了极点。“就算你现在人模狗样的,又如何?你还是跟以前一样,是个没人性的废物!”
“骂得好!”季洛寒鼓了鼓掌,“所以你就好好当这个废物的太太吧,这可是光荣。”
“你要是敢伤害我的家人......”
“你就要死么?”季洛寒听了笑笑,“放心。你是季太太一天,他们就会好好被养着。你若是死了,他们就会连大街上的乞丐都不如。所以,你应该祈祷自己命长一些。”
林霜咬着牙,不再说话。
“你知道我最后悔的一件事是什么吗?”季洛寒突然又问。
林霜冲他一笑:“没有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掐死我么?”
季洛寒笑着摇了摇头,伸手抚了抚她的鬓间:“我最后悔的就是......真以为可以同这个女人白头到老。”
林霜怔住,心里像是有人用刀在绞动一样,痛不及防,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现在好了,我的确又会同这个女人白头到老,让她失去所有的快乐和希望,直到我停止呼吸的那一天。”季洛寒放下手来,眼睛里一点感情都没有。
说完这句,他站起身来,说了句“给你从巴黎带回来的礼物,在床头柜上。”
林霜根本无心看什么床头柜,闷着声音问:“我去睡客房?”
“你是季太太,睡什么客房?还是像以前那样,你睡地上。”季洛寒冲她一笑,然后就往浴室里面去。
“......”林霜沉沉地闭上眼睛,感受着整个世界支离破碎,全身一点力气都没有。
也许,一切都回到原点,就是他季洛寒想要的。只是这一次,他不会再给她机会靠近了。他要她一直沦陷在这样的束缚之中,永远也得不到解脱。
这将会是一个永远也醒不过来的恶梦,而她永远只能在这恶梦里周而复始。
呼,好吧。她眼眶被泪水浸湿,重新睁开眼时,目光里全是坚强。既然如此,她才不要哭哭啼啼地过这剩下的余生。
她这样想着,扶着床缘重新站起身来。
她把床头柜上的礼盒拿过来,拆开包装后,一个红色的戒指盒露了出来。
她将戒指盒打开来,里面放着一颗克拉数适中的戒指,耀眼夺目,照亮了她此时所有的狼狈和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