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钟说:“你不要因为这种事情见多了,就患上结婚综合症,世上恩爱夫妻多得很,你不要视而不见,张参谋两口子感情就很深,重要的是他们能够互相支持、互相理解。”
郑罡点头说:“你这是一句实话,张大嫂是从老家随军来的,她长相一般,不倾国,不倾城,但是能倾其所有,为丈夫和儿子营造一个最恰当的工作和学习环境。我是个性格开朗的人,不会患上结婚综合症,一段感情过去,低头默哀三分钟,然后挺胸抬头,走向新的生活。我刚才说话的意思不是害怕结婚,而是主张谈朋友和结婚都要慎重,因为结婚证书虽然只是一份简单的‘合同’,花不多的钱就可以‘买’到手,但它不能保证婚姻质量,也没有实行‘三包’和售后服务之类的承诺。”
“你的话讲得很形象。”晨钟说,“我跟你说点正经事,崔局长今天下午说年轻参谋要加强文化和业务学习,我想报考军校的在职研究生班,不知道你有什么打算?”
“咱们两个想到一块去了,我刚才上网也查看了几个院校的招生简章。”
晨钟高兴地说:“太好了,咱们俩尽量报考同一个院校,这样学习中有什么问题便于在一块商量。”
郑罡重新打开微机,一胖一瘦的两颗脑袋凑在了一起。
陈文铭随部首长出差去了外地,张广源带着郑罡、晨钟在家处理组里的正常事务。为了锻炼新参谋,局领导交办的对上的请示件、对下的批复件,以及有关的报告和呈批公文,他都让两个年轻人先起草,自己再与他们一起修改。
吃过早饭,晨钟早早地就到了办公室,张广源让他把头一天发来的文件先浏览一遍,待郑罡上班之后有些事再商量。
郑罡一般都是踏着钟点上班,他一进办公室,张广源就问他:“今天又没有吃早饭吧?”
“是的!”郑罡在办公桌前坐下来,停了几秒钟,又说,“你不是说让我减肥吗!”
张广源看了郑罡一眼,觉得他并不像是对自己的话有抵触情绪,只是顺口随便说说罢了,就笑着对他讲:“你有一个思维敏捷的头脑和一副食欲旺盛的肠胃,要多想事,少吃饭,少吃饭不是不吃饭,我看到有的报纸上说,早上不吃饭不仅不能达到减肥的目的,还有损于身体健康。一般说来,肥胖的人即使不是百病缠身,也是十病共存,你们这种体形的人到医院去,各个科的医生都会有事干。所以,我建议你每天跑步一小时,机关干部不但要提高综合素质,保持强健的体魄,也要注意自身形象,既便是为了谈朋友、找对象,也应当创造一个有利的自身条件。”
“您的建议我虚心接受!”
“坚决不改?”
“不,不,是虑心接受,逐步改正。机关干部今年春天查体时,我仍然是中度脂肪肝,医生也警告我要多运动,注意饮食。我现在不是早上不想起床,而是和小晨准备在职研究生考试,天天学习到深夜,想早起起不来。”
“小晨晚上与你一样学习,他早上怎么起得来?”
“我——我以后虚心向他学习!”
“在生活上,你有些地方真要好好向小晨学习,他原来很多事情都干不好,连拿扫帚和用拖把都让人看着别别扭扭的,现在好了,干什么都很熟练。”张广源对郑罡说,“好了,现在说正经事,研究院准备筹划一个建院六十周年的庆祝活动,到时候还要邀请机关首长和有关部门的同志参加,今天上午十点钟开个协调会,局领导让我们去一个参谋,地点在研究院办公楼的十层大会议室,你去一下。”
“明白了,我先从车队要台车,一会儿就走。”
“不用要车,机关离研究院只有两站地,我们几个人有些事先碰个头,完事之后你早点出发,走着去。”
郑罡不情愿地点点头。
郑罡走后,张广源对晨钟说,刚才我给崔局长汇报了,前两天报上来的那个请示件,有些情况说得不是很明白,我们了解清楚后再向首长提出建议。
晨钟说:“刚才王部长的秘书打电话过来了,催问这件事的办理情况。”
“首长秘书的电话要区别对待,如果他是传达首长指示,我们坚决执行,如果只是秘书个人的意见,不能成为我们办事的条件。问题是有时候我们不能够区分得太清楚,所以,最好有文字为依据。有些基层单位的同志,总是喜欢把首长身边的工作人员,我说的首长身边的工作人员,也包括我们——作为解决问题的突破口,甚至对他们进行感情投资,使他们手中的权力和便利条件成为本单位或个人索取财力、物力的一部分。”
“遇到这样的问题怎么解决好呢?”晨钟听了张广源的话,有些困惑,像课堂上的学生向老师提问题。
“解决类似的问题没有一定的公式,我觉得,首要的是要敢于坚持原则,头脑清醒、脚跟站稳,头脑清醒不会是非不分,脚跟站稳不会左右摇摆。”
晨钟没有完全听明白张广源的话。
张广源接着说:“现在不管在什么地方,要做到坚持原则很不容易。你看看河道里的石头,有角有棱的难以走远,只有光溜圆滑的,才能随波逐流,一直向前。好了,这些话不再说了,免得你有太多的思想压力。有些基层单位由于受环境的影响和条件的限制,看问题、做事情,眼光相对短浅,思路不够开阔,需要机关的指导。记得那一年,由于副食品一类的物资紧缺,机关要求各直属单位采取措施,因地制宜,努力改善官兵生活。有一个位于山区单位的领导,为了响应机关号召,花了十来万块钱修建了一个大鱼塘,大鱼塘建成后,由于水源没有保证,干涸多年的石头坑成了狭隘观念的纪念碑。当然,机关里的工作人员也不是天生聪明,提出正确的解决问题的意见,要靠实事求是,调查研究。我最不喜欢那些夸夸其谈的人,坐在办公室里凭空想象,轻而易举地让公鸡下蛋、母鸡打鸣。我刚才给崔局长讲了,等陈参谋出差回来之后,你到要求解决问题的那个单位去一趟,把有些情况搞清楚。”
“张参谋,说实话,我这个人心眼有些实,办事比较死板,适应机关的工作可能还要有一个比较长的过程。”
“机关需要多种人才,作风正派,工作认真,是最起码的要求,不一定都要能说会道,才思敏捷。打个不太恰当的比方,假如我是开磨坊的,会觉得一头驴比一匹马更好用;如果我是种田的,会感到一头牛比一头驴更合适。我的意思是说,每个人都是一道风景,不管是青山绿水或是荒漠沙滩,关键在于,你在一个地方工作若干年之后,能不能给别人留下一些值得回味的记忆。前几年,咱们这里处理过两个犯错误的干部,都是副局长,他们俩平时的主要心思都没有放在工作上,群众基础也比较差,之所以能当上领导干部,一个靠聪明的脑袋,一个靠充实的口袋,前者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后者是伸手被抓住。”
晨钟很有感触地说:“我们这些年轻人与你们这些老同志一起在机关工作,不仅要熟悉业务,更要学习做人。”
“新老同志都有个互相学习的问题,老同志工作经验丰富,但容易安于现状,在安于现状的温床上培养自满的情绪,是不需要施用肥料的,我们这个年龄的行政干部,多数不会利用微机编程序、打表格,总觉得难学、费劲,其实是思想上没有压力。当然,在机关里怎么样做人也是一门学问,有时候处理问题太硬了不行,太软了也不行,太直爽了不行,太隐讳了也不行。中庸之道在中国存在了几千年,教会了人们在很多情况下如何选择中间道路。有人说得好,生活中的平衡是以自身的倾斜为代价的,说白了就是严以律己,宽以待人。有一点要记住,与人相处,不要贬低同事,贬低别人的同时,也等于贬低了自己。也不要吹捧领导,拍马屁的人,首先脏了自己的巴掌,奉承人的人,首先污了自己的口腔。我说的这些话不一定对,有些可能是误人子弟。”
“你的很多话都是经验之谈,我听了很受启发,真有‘与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的感觉。”
“你怎么也这样说,我的好多观点都过时了,如果说我说的话像一本书,差不多可以算是旧书重印或者说是‘非法出版物’。”
张广源说着,拉开办公桌的抽屉,取出两张票对晨钟说:“有件事刚才我忘记对小郑讲了,研究院本周六晚上进行庆祝建院六十周年文艺演出的彩排,请机关去一些同志与研究院的领导一起审查节目,崔局长给了咱们组两张票,审查节目是客气话,你与小郑一起去,给他们捧捧场吧!”
“还是我自己去吧,郑参谋他——最近——”
“他最近有什么事吗?”
“他应该在谈朋友。”
“噢,这是好事,要是那样他就别去了,我把票一块给你,你约局里的其他没有票的年轻参谋一起去,票已经送来了,不去不好。有一件事我还要提醒你,别光在一旁看着郑罡谈朋友,你的个人问题也该考虑了。”
“我刚来机关不久,等工作程序和基本的情况熟悉了之后再说吧!”
晨钟红着脸说。
太阳下山了,黄昏不喊“报告”,未经批准,就悄悄地侵入了宿舍的房间,晨钟从微机旁边站起身来,“叭”的一声打开墙上的电灯开关,又把黄昏毫不客气地从房间里撵了出去。
他走进郑罡住的大房间,看到郑罡面前的桌子上摆满了参考书和稿纸,正闭着眼睛,戴着耳机,摇晃着脑袋在听音乐,嘴巴里还嘟嘟囔囔地与录音机里的乐器进行着二重奏。晨钟帮他把房间的电灯打开,用手碰碰他的肩膀说:“你不但是普希金的学生,还成了贝多芬的弟子,哼的什么曲子?”
“看书看累了,休息一会,老母猪犯懒,瞎哼哼!”郑罡摘下耳机说。
“平时学习不要太累了,注意积蓄体力,双休日好有精力陪女朋友逛公园、溜马路。”
郑罡听晨钟提起自己的女朋友,立刻来了精神,兴奋地说:“我做梦梦见她了,我们俩举行了盛大的婚礼,几千人像是庆祝中国足球队在世界杯拿了冠军一样疯狂地呐喊。”
“你是什么时间梦见她的?”
“昨天中午睡午觉的时候。”
“那是白日做梦。”
“为了使这个美梦能够延续,昨天晚上刚过十点钟我就又躺床上了,结果一直睡到今天上午七点多钟,大脑也没有把续集的剧本写出来。”
“听说你女朋友的模样长得很漂亮,可惜上次来的时候我在办公室加班,没有瞻仰到她的尊容。”晨钟遗憾地说。
“她来我们这里只坐了半个小时,那一天我真想等你回来见见她,与她说说话,有个初步印象,给我当当参谋。她要走的时候,我不便于说让她等你,只是对她讲,你吃过饭再走吧,我爷不让你现在走。她奇怪地说,我走不走与你爷什么关系?我说我爷叫‘老天’,他放屁刮大风,撒尿下大雨,你到门外看看,他的脸色变了,你暂时回不去。她好像不想在这里多呆,也不愿意多说多少话,拿了我一把伞就冒雨走了。”
“你们也见过几次面了,她是什么样的性格,脾气好不好,是‘小鸟’还是‘老虎’?”
“性格和脾气怎么样都没有太大关系,关键是要通情达理,我最讨厌蛮不讲理的女孩子。那是去年的事情了,一个星期天的下午,我穿便装去银行交手机欠费,在营业厅前边的人行便道上,一个二十多岁穿着很时髦的女孩子,骑着电动自行车把一个农民工模样的中年男子撞倒了,她不但不道歉,反而斥责人家不会走路。旁边的几个人都用眼光表现出对女孩子的不满,但是没有说什么,我在一旁看不下去,从地上拉起中年男人,对女孩子说,姑娘,你撞了别人,不说对不起,火气还那么大,是刚失恋吧?那个女孩子羞红了脸,扭头骂了我一句‘德性’!我说你想‘得性’,将来找你的丈夫去要。女孩子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在别人的叽笑声中骑上电动自行车走了,我想她那一天肯定会气得月经失调、神经错乱。对这种不讲公德的人,就应当伸出一个指头向她刮脸皮。”
“你不应当刮她的脸皮,而应该把她拉到一边。”
“把她拉到一边干什么?”
“给她做‘艰苦细致’的思想工作。”
郑罡指着晨钟的鼻子笑着说:“你这个小晨,表面上看着规规矩矩的,内心比我还坏,是不是想占人家便宜?”
晨钟故做认真地说:“我不过是开个玩笑,占女孩子便宜的事,我是既无贼心也无贼胆。不过有些平时看着很守规矩的人,像是出事故的动车组一样,不一定什么时候就会出现惊人的越轨之举。我有个大学同学,现在是某银行的职员。他平时与女孩子一说话就脸红,与女朋友谈了两年恋爱,我们从来没有见他们拉过手。结果大学毕业后刚五个月,他就完成了一加一等于三的算术题,从医院的妇产科领着老婆、抱着儿子回家了。”
“这叫先上车,后买票,怀着孩子上花轿。”
“最让人难以想象的是,结婚一年后,他竟然在公交车上对别的女孩子袭胸。”
“袭胸?我有个好主意能治这种人——让他们都去边疆的养殖场去挤牛奶,而且大冬天也不准戴手套。嘿,你别光说别人的事了,什么时候自己也谈个女朋友,带过来让咱瞧瞧。”
晨钟叹了一口气说:“我父母给我约法三章,二十六岁以前不准谈朋友,二十八岁以前不准结婚,前几天张参谋也问过我同样的问题,我没有好意思对他说我父母对这件事有具体要求。”
郑罡不解地说:“我父母原来对我管得也很严,我从学校一回家,他们就用嘴巴折磨我的耳朵,一个说教,一个唠叨,搞得我不厌其烦。后来他们看我有越来越严重的逆反心理,索性就不再管我那么多了。”
“我父母严厉地管教我,源于我曾经有过早交女朋友的案例,那件事的结果导致我当时的学习成绩直线下降。”
“那是什么时间发生的事情?”
“很久以前。”
“很久是多久?”
“很久就是——这么给你说吧,我们相互偷着递的纸条都是用甲骨文写的。”
郑罡哈哈大笑起来,说:“你这个小晨,说话越来越有意思,还想在我面前倚老卖老!”
晨钟也笑了,连忙说:“我可不敢在‘老前辈’面前倚老卖老,我和那个女孩子互有好感,是在上初中三年级的时候,我们俩都不满十六周岁,按说是够早的吧!”
“父母的话,有时候可以不听,有时候不得不听,他们对子女管得不论是很严或者是不太严,都是一种爱的本能。有时候父母对你的爱,只有等事情经过之后,细细寻思,闭上眼睛才能看得到。”
晨钟赞同郑罡的话,点点头说:“其实有些单位的领导,与父母一样,也是从爱护部属出发,不过有时候更不容易被人理解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