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时,它仿佛被一个什么东西罩住,昏昏沉沉的,行走一段黑暗的路,便到了一片大海之中。它睁开眼睛,看见一个似曾相识的人面兽身的怪物,那怪物自称为司畜神,特来迎候它的。
要带我上哪儿?小叶平静地问。
你真是过了一世就忘了一世的事,你前世死的时候,也是我来收复你,怎么就不认识了?司畜神说。
小叶摇头。
司畜神接道,我照样送你到转轮王殿投生。
这回投生应该有个洞天福地。小叶充满信心。
司畜神说,是洞天不一定是福地。所有的走兽和飞禽都可以生活在洞天,可并不是福地。
你就让我生在福地不行吗?小叶发觉自己已经被关在一个笼子里,它把头伸在笼壁条格状的间隙里晃动着央求司畜神帮忙。司畜神一句话:就看你的造化。
一会儿来到转轮王殿,只见成千上万的阴灵由鬼差押解着排队等候投生新的物种,有天上飞的,水里游的,土里钻的,地上跑的,赤橙黄绿青蓝紫形形色色应有尽有。小叶看一看自己是长着四脚和一条尾巴的皮毛灰色的东西,它不惬意,只羡慕人的体形,也希望再次投生不为畜生身,而是人身,可这由不得它。它来到分发投生物件处,转轮王给它的是一张黄鼬的皮张。黄鼬,它依稀记得自己过去世投生过这类物种,小叶打心里不高兴,站在那儿不走,揣摩着,就算不能投生变人,也应变作威猛的物种,它正要说什么,蓦地,不知从哪儿抽来一鞭子,打得它直往该去的地方奔窜。结果小叶投胎变成了一只雄黄鼬,在中国的兴安岭大森林中,它成了一只雌黄鼬的儿子。母亲在一次为它觅食的过程中,中了猎人的枪弹,死于非命,它逃离到密林中,捕捉一只雉鸡时,险些成了一只东北虎打牙祭的食品,幸亏那雉鸡起飞过急,一下子撞进了跳起老高的老虎张开的血盆大口。就在这一刻,黄鼬旋即躲开,钻进了一个只有黄鼬等小动物才能钻进的土洞,老虎走到土洞边,放下衔住的耷拉着脖子的死雉鸡,在土洞旁闻闻,之后磨蹭着,又衔起猎物非常失意地离去,像在后悔刚才不该顾了小猎物,让略大的猎物跑了。
忽然,林子那边传来一阵急骤的土铳声,老虎断定是围猎者逼近,遂放弃这个土洞,转头朝更茂密的丛林深处潜踪。
刚才那土铳声是猎人王猛带着一帮人击毙了一只正在奔跑的麂子,收拾猎物的一个随从拍一下王猛的肩膀,指着这林海上空一只盘旋的鹞鹰说:你看,就是它,不知叼走了村里多少只鸡,那祸害不除,村里不得安宁哦。
行!你们把麂子拖回去,我在这里观察鹞鹰的行踪,寻找它的窠巢,不除了这祸害决不罢休。
这时,王猛仰起脖子凝视着天空中一个黑点,那就是鹞鹰,它飞得太高了,以至王猛一眨眼,眼就花了,看不见那个黑点。那只鹞鹰故意朝高处翱翔,它自闻到林子里响起的土铳声,就强化了自卫意识,箭一样射向高空,一团淡云飘过来,遮没了它的身子,林子里的王猛就完全看不见它了,就像溶入了大气层,它让没有翅膀的不能飞翔的人类捉摸不透。此刻,鹞鹰几乎翔于万米高空,也就是在人眼看不见的高空与另一只雄鹞鹰相会,它是丈夫,清晨出巢时,就在峭壁悬崖之上盘旋,也就是侦察有没有敌情或猎物活动的情况,它发现一切都是那么寂然,还有那些不堪一击的蓬间雀在聒噪,便要配合这只雌鹞鹰——它的妻子远征,以猎取食物,这不单是自给自足,更主要的是它们在窠巢里养育了一窝嗷嗷待哺的子女。它们清晨出发,雄鹞鹰朝东边飞,雌鹞鹰朝南边飞,均在群山间徘徊,可是连一只野兔都没有叼住。林子里的土铳响过之后,它高飞入云,只为甩开猎人。现在会晤雄鹞鹰,它便把林子里的情况告诉雄鹞鹰,雄鹞鹰机智地说,林子里的猎人可能没有发现我,只发现了你,你现在穿过云雾绕过那座驼峰,到山麓的村子里偷抓家养的鸡,我马上自云雾中现出来,保持着刚好是土铳没有杀伤力的高度,目的是拖住林子里的猎人,也就是迷惑猎人,以掩护你偷袭村子里的鸡群。雌鹞鹰以为这个主意不错,拍一拍翅膀表示赞同,可是这一拍,翅膀上的羽毛掉落了几片,飘飘悠悠坠于下面的山谷,它不知何故,看了一眼,也不在意,就按照雄鹞鹰的吩咐,朝尚有数公里远的驼峰飞去。雄鹞鹰一个俯冲,掠过山脉的顶尖,又飞升到没有乌云笼罩的肉眼刚好看见的高空盘旋。
远远地站在林子里的王猛发现了它,但无法认出这是一只雄性的鹞鹰,他还认为是刚才钻入云端那一只,他坚信:鹞鹰一定有栖息的时候,只要它栖息,便能发现它的巢,发现了巢,就能伺机将它击毙。现在他耐心地盯着天上的那个魔影般的黑点,恨不能即刻就把它扫除。但雄鹞鹰不往低处飞,它知道往低处飞会有危险,在足够安全的高空,它在俯视群峰簇拥着的低矮的林子,也发现一个持猎枪的猎人仰视高空,且缓缓移动,大概他注意了自己,雄鹞鹰警惕起来,这也使它感到欣慰:有它在高空打掩护,雌鹞鹰到村子里捕猎一定会成功。
过了许久,在洞穴里的黄鼬朝亮处兀起鼻子闻,感觉没有危险了,就悄悄地爬出来,钻进杂木林,它的嗅觉不错,受到惊吓的它通过嗅觉探路,一旦闻到膻腥太浓的气味,就断定是体形大的动物,它便绕开走,或藏匿着不动,待这种气味慢慢消失,它才决定动身。现在它爬行在一棵香樟树下,东瞅瞅,北蹙蹙,然后朝西边溜去,西边是一片山坡,它越过去,面前又高耸着一座非常陡峭的山峰,它照样闻闻,之后,屁股一翘,拉了一堆屎,便登上崎岖的鸟道。它每走一段路,都习惯性地昂首左右闻闻,然后决定去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