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悠然赶到ICU的时候，慕天泽正在里面，看着昏迷不醒的慕天皓，一言不发。
ICU一次最多只能允许一个家属进去探望，白悠然只能站在门口，透过窗户看里面的情况。
慕天皓还在输血，他的血型虽不是熊猫血，但这种血型在这个医院的血库中存量也不多。幸亏慕天泽是O型血，给他输了一些，才抢救过来。
只是，白悠然听医生说，慕天皓暂时是保住了命，但失血过多，昏迷恐怕还将持续一段时间。具体什么时候清醒，就不太好说了。
眼下，慕天皓的情况不太乐观。他腿上的伤口非常深，切断了血管，还伤到了一根神经。经过大手术后，他的身体非常虚弱，至少要在ICU里呆慢48小时才可以转入普通病房。
慕天泽在里面，坐在慕天皓身边，跟里面的护士在说着什么。过了一会儿，他出来了。
白悠然手腕上的擦伤早已包扎好，她不肯休息，执意要来慕天皓这边等。慕天泽从里面出来后，迎上了白悠然泪盈盈的目光。
“天皓，他……怎么样了？”白悠然的声音有些沙哑，她自清醒过后，就没再合眼。先是在手术室外守着慕天皓做手术，手术后，慕天皓即刻被送到了这里。白悠然就在外面一直等着，本来她想进去探望的。可是，这里的护士说，只允许患者的家属进来，而且，慕天泽已经到了。
白悠然只好等在外面。严格说来，她也是慕天皓的家属。她是他的妻子，只是，她没有认真对待这层关系，一直想跟慕天皓离婚。
慕天泽对护士说了一声，转过头来，看着白悠然说：“你进去吧！我哥，一直在等你！”他的眼眶红红的，身上还穿着正装。
白悠然的泪流了出来，点点头，开门进去了。
慕天泽就在她原来站着的地方，看着她。
他是从慕天皓的助理那里得知哥哥失踪了的。据留在会议室里的助理说，他们的慕总裁在跟HNT公司代表会谈中，接到一个电话，然后就扔下一屋子的人急匆匆地走了。
临走也没跟助理交代，他不得不想办法跟HNT公司代表解释，只是，看起来对方很不高兴。这次合作，对公司来讲至关重要，对方也直说必须由慕总裁亲自来谈。
后来，他们想找慕总裁的时候，电话就打不通了。
慕天泽赶到公司，看到哥哥办公室的东西保持着原样，什么都没拿。只是车库里他的车不见了，而且，据车库保卫说，慕总裁的车是直接冲了栏出去的。就是不知道去哪儿了。
慕天泽知道，能让哥哥这么失态的，只有一个人。他怀着忐忑不安的心，去了画展那边，那里却空无一人。
这让他着急起来，他打悠然的电话，也是关机。宋子潮也不在那里，连那个陈彬都不在。慕天泽打了无数电话，也回家找了一趟，还是没有哥哥的踪影，甚至连言洛洛那边都打了电话，可是，谁都不知道慕天皓的踪迹。
他才意识到，很可能是悠然出事了。否则，哥哥不会一句话都没有交代就突然离开，至少，会给他打个电话说一声的。悠然和宋子潮也都不见了，慕天泽立刻打电话报了警。
之后的整个夜晚，慕天泽一直拨打哥哥和悠然的电话，但那边始终是关机。他焦虑了整整一晚，直到今天上午，才接到助理电话，说陈彬给公司打了电话，通知他，慕天皓在医院。
慕天泽马不停蹄地赶到了这里，听陈彬说了整件事情的原委，他才知道，悠然出了这么大的事。不过，哥哥为什么会昏迷他还不是很清楚。
他来这里先看哥哥，问了问医生哥哥的情况。正好是刘医生值班，刘医生说，要在这里待够48小时，到时候再看情况。慕天皓失血过多，引发休克，时间也比较长，恐怕，对大脑有一定的影响，所以他才会昏迷不醒。
“哎！”刘医生摇摇头，看着已经进去的白悠然说道，“白小姐，一直在这里守着，一会儿你也劝劝她。她有点脱水的症状，体力继续透支的话，怕是会影响到腹中的胎儿。”
说完，刘医生叹了口气，不由得为这对冤家叹息。这一对苦命鸳鸯，基本上，他们的情况，他是清楚的。也不知道，上天是不是要刻意折磨这样两个相爱的人。
是的，他看出来了，白悠然的神色，是对深爱的男人才会有的担忧和伤心。既然如此，那当初又何必决绝离开？也许，经过这次磨难之后，他们的爱情会顺利一些吧。
慕天泽谢了刘医生，站在外面，久久地凝望ICU里，伏在哥哥身边的那个倩影。
白悠然一进病房，就看到，慕天皓身上插着各种管子，他的腿已经包扎好，还在输血。嘴巴那里罩着氧气罩，平静地躺在那里，好像熟睡了一般。
刘医生说慕天皓腿上的伤口，一个是伤到了神经，不过手术还算成功，接好了断裂的血管和神经，应该会很快恢复，不会对以后的生活有什么影响。另外一个比较严重的问题，就是他失血过多，引发休克时间比较长，可能会对大脑产生影响，他的昏迷也正是这个原因。
白悠然想起刘医生对她说的时候，严肃的表情：“白小姐”他还是习惯叫悠然白小姐，尽管他也知道现在她是画家顾然，但在刘医生那里，她就是慕天皓的妻子，白悠然。
“白小姐，慕先生如果能尽快苏醒的话，可能无碍，但是”刘医生的这后半句停顿了一下，白悠然的心感觉像是被吊在了半空。
“如果慕先生昏迷时间过久，可能，他的脑功能会……损失一部分。”刘医生说得比较含蓄，白悠然知道，失血过多引发休克，会造成大脑缺氧。如果大脑缺氧时间过长，就会引起脑组织不可逆转的损伤。
这样的损伤，引起的问题，可大可小。轻微的，可能也就是行动会稍稍不灵便。严重的，很可能会成为植物人。
看到白悠然瞪大了眼睛，那对眼睛又充满了泪水，刘医生赶紧安慰道：“白小姐先别着急，这只是最坏的可能。慕先生送来的时候还是比较及时的，应该不会发生这种情况。他应该只是失血过多，再加上，比较疲惫，才会昏迷，应该很快就会醒来。”
柏油呆呆地望着沉睡的慕天皓，脑子里，想的就是这些画面。当时，她听了刘医生的话，竟然没有晕过去。她以为自己会晕的，但是她没有。
不知道有什么力量在支撑着自己。她觉得，慕天皓一定会醒来，他一定会没事的。
“你这……该死的……”白悠然轻声说了半句，就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嘴，“混蛋！”她咬着牙说出这句，却又无比轻柔地抚摩着慕天皓的脸。
他的头发，还是那么黑亮，根根分明，只是，鬓角居然有半根白发了。是谁，让他如此操心？
他的眉毛，浓密又英挺，在他嘲弄她的时候，对她表白的时候，那眉峰总会跳一下。在她回来后，见到他的时候，他的眉毛总是时时轻皱着，皱得眉毛中间，都出现了“川”字纹。
那是岁月的刻痕，也许，还包括的对她长年的忧心。
高耸的眉弓下，就是他的眼睛。
他的眼睛，往常总是灼灼有神，时而深邃，时而严肃逼人，时而暗藏怒火。现在，那样幽深的眼睛闭着，不知道何时才会睁开。他的眼睛望着她时，总是充满柔情，眼角也总是带着笑纹。现在，笑纹不见，他只是那么静静地闭着眼，眼珠也不见动一下，长长的睫毛覆盖着眼睑。
他脸上的污迹已经被擦干净了。这让他的脸看起来分外苍白，额角的乌青也十分明显。
他的鼻子挺拔，下面的嘴唇，总是带着各种笑容。有时候是邪魅诱人的，像是要把人的魂勾了过去似的。有时候，是温柔的，像是午后暖阳一样，能把人融化到他的笑容里去。有时候，又是吊儿郎当地，带着捉狭的坏坏的笑，好像你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掉进他的陷阱中。
有时候，他的唇是紧紧抿着的，这多半，代表他生气了。当他抿成一条线的时候，可能就离爆发不远了。这种时候，他常常会不由分说扑过来就吻她。那火热的唇，总是把她弄得不知所措，大脑一片空白。
现在，这样火热的嘴唇，像是生气似的紧紧闭合，鼻子和嘴都被氧气罩盖着，一团雾气，看不清楚，只能听到缓缓的呼吸声。
他的下巴，有胡子的青茬冒了出来。如果他醒着，绝对不会允许这样的情况出现。他的脸上总是干净平滑得如同煮熟了的鸡蛋，哪怕睡再晚，第二天起来都会有条不紊地挂胡子，保持脸面上的清爽。
现在，他下巴一圈淡淡的青色，倒增添了平常没有的粗狂的味道。如果他醒着，会不会用这样的青茬扎她的脸庞？
他的脖颈下，是清朗的锁骨。他来医院的时候，没有穿衣服，现在已经被套上了病号服。病号服宽大的领口，露出了他的胸膛。
那样结实的胸膛，她曾今甜蜜的靠在他的胸前，曾趴在那里亲吻，曾近觉得，他的胸膛，就是她唯一温暖的港湾。
如果他醒着，他一定还会敞开胸怀，让她继续靠着，永远靠着。
是啊，如果他醒着。可是，他怎么就一直沉睡着不肯醒来呢？是不是，他对她终于失望了呢？
白悠然的手，颤抖着，从慕天皓的头发、额头、脸颊、耳朵、下巴，细细地抚摩到他的脖颈，直到他冰凉的手。
他的手，平放在身体两侧，一边扎着针，正在输血。另一只，苍白、冰凉，像是大理石雕刻而成。
白悠然捧起那只手，一根一根手指抚摩过去。仿佛一个失明的人，要确认眼前握着的手，是不是存在似的。
接着，她把他的手掌张开，把自己的手放进他的手心里，另一只手，紧紧包住这只手。以前的他，就是这样，总是把她的手，包裹在他的手心里。
他说过，这样，他就仿佛把她整个人都装进他的手里，永永远远，就这样保护她。
现在，这个承诺要守护他一生一世的人，就这么躺着，不知何时能够醒来。白悠然把他的手，靠近自己的脸颊。那里，被泪水冲刷得有些微微的疼痛。
“天皓，天皓哥哥……都是我害的，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白悠然跪在慕天皓床前，不停地喃喃说着，泪眼模糊，双肩不停地颤抖。
一滴、两滴……床单边，很快就晕湿了一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