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刘启转身就去了昭阳殿,他没有命人通传,想来个惊喜;岂料这平日都是热热闹闹的昭阳殿,今日却显得异常冷清,不但冷清,还有一股子很浓的药味儿。刘启捂着鼻子,蹙眉问道:“怎么回事?”
晏南才不久前见过栗良娣,没发现什么异常情况啊,怎么现在整个昭阳殿都是病病怏怏的,看着晏南同样迷惑的模样,刘启倏地加快步子朝着寝宫迈去。
捧着药罐子的宫女一见到刘启,吓得跪在地上请安;此时刘启无心与她们纠缠,跨步进入寝宫后,直奔栗良娣的床边。
刚刚喝了药的栗良娣坐在床头与月莹说笑,没料到刘启突然出现,周边所有宫女全都战战兢兢地跪下,月莹瞟了一眼栗良娣,也跪下喝道:“奴婢叩见太子殿下。”
栗良娣挣扎地想爬起来,可是刘启扑上去抓住她的双手,紧张地问:“妍儿,你这是怎么了?”
“殿下,臣妾没事。”栗良娣故意闪烁其词,令刘启心中更加忧虑。
月莹跪在地上,俯首说道:“禀殿下,良娣前些时候夜间总是被噩梦惊醒,醒来后就想着出去走动走动,怎知吸入寒气后,身子就一直好不起来。”
“怎么这事儿没有人告诉我一声?”刘启扭头瞪着晏南,此时晏南来不及搞清楚状况,只得跪下求道:“奴才该死,奴才……”
“殿下千万不要怪罪晏公公。”栗良娣打断晏南的解释,冲着晏南使了使眼色,便又娇弱地靠着刘启的臂膀,柔声地说:“其实是臣妾不想让晏公公告诉殿下。”
刘启握着栗良娣的双肩,懊悔地低喃:“晏南通传了好几次,可是我却一直没有抽空过来看看你,说到底还是我的不是,要是我早些来看你,你也许就不会夜间被噩梦惊醒了。”
“殿下,臣妾知道你为了国事繁忙,如今皇上的身子一天不如一天,无论是身为太子,还是作为儿子,您都有责任把所有的精力倾注在国事上面。”栗良娣将月莹编好的话一五一十地用她那张巧嘴道了出来,果然是声情并茂,不同凡响;三五句话,加上栗良娣体贴柔情的样子,刘启除了歉疚就是心疼。
见效果不错,栗良娣更是满心欢喜,她瞅一眼月莹,两人狡黠地勾起嘴角一抹诡笑;为了这次机会,她们筹划了好几天,月莹故意让宫女们捧着药罐子在昭阳殿行走,以至于昭阳殿这几天总是弥漫着难闻的药味,如若是以前,这种味道只怕会熏走殿下,可今时不同往日,她们要让殿下内疚,只有让殿下内疚了,栗良娣才有机会留住殿下的心。
栗良娣确实找过晏南,并请求晏南为其通传,可每每等来的还是一场空,之后得知有一次殿下差点就要来昭阳殿了,却还是被一个貌不起眼的宫女给截下来;思及此,栗良娣的妒火自然是难以熄灭,于是月莹支了个招,这回要做就做得更绝,干脆什么都不说,先在昭阳殿布好阵,只要殿下能来,便是他自投罗网的时候。
要说栗良娣因为殿下的事情确实茶饭不思,弄得自己那是消瘦不少,刘启见着肯定就坚信生病的事情绝非造假,嘘寒问暖后又叫了太医前来看诊,栗良娣的阵法滴水不漏,这些自然早已经打点好了,不存在穿帮,就这样被蒙在鼓里的刘启自责起来更是对栗良娣有求必应。
昭阳殿这把火算是又死灰复燃,栗良娣暗暗决定,再也不能让自己灭下去,更加不能留给对手丁点儿的机会;由于栗良娣体质虚弱,所以夜间容易被梦惊醒,刘启不想再冷落栗良娣,于是决定每晚都留在昭阳殿,至于绮倾苑,他唯有派遣晏南打点。
突然被刘启敷衍,绮倾苑的唐子衿一下子就慌了神,她打听后才知道又是栗良娣从中作梗,什么夜间惊梦,简直胡说八道,就像是之前画师画出唐姬,说唐姬是月神传世,同样栗良娣嗤之以鼻,从未相信。
栗妍和唐子衿或多或少确有几分相似,但两者不同,前者有一定的势力,在太子宫也有不小的影响力,而后者正如她自己所想的那样,在太子宫既无势也没有靠山,失了宠便一文不值,这现下的趋势越来越不妙。
“叩叩……”
“谁啊?”听到有人敲门,躺着的王姝咳嗽地询问。
“姝儿,是我。”外面的声音令王姝心里一惊,她强忍着不适,支撑自己单薄的身子赶紧走到门口打开了门。
唐子衿捧着漆盆,上面搁着一碗药,王姝见到她,刚要跪下请安,可是唐子衿却着急地制止:“姝儿,你别急着请安了,先进去躺下吧。”
王姝想接过唐姬手中的药碗,然而唐子衿却固执地转过身走到屋内,当她把药放在桌子上之后,又立刻朝着王姝走去,扶着王姝坐在垫子上。
王姝有些受宠若惊,还没反应过来,便看到唐姬端着药碗,轻轻地吹了吹,递过来说:“现在应该不烫了,快点趁热把药喝了吧。”
王姝怔怔地注视着唐子衿,她苍白的嘴唇蠕动两下,却没说出话来;恐怕宫里真正生病的只有王姝了,什么栗良娣,那都是为了挽留太子殿下,无所不用其极。
唐子衿腾出一只手,握住王姝冰冷的柔荑,噙着泪说道:“知道你生了病,我忍不住就担心,我知道,你是因为接露水受了寒气,而接露水是为了我,为了我,总是为了我,伤了你自己。”
王姝摇着头,吃力地安抚:“唐姬,你怎么会这么想,我不为你,还能为谁?”
唐子衿抿嘴一笑,又把药碗递上去,说:“听话,把药喝了,我也放心。”
常言道,病中的人最易感动,何况在偌大的皇宫,举目无亲的地方,有个人关心自己,难免有所触动;王姝别过脸,氤氲的眸光止不住地落下泪水,唐子衿放下药,轻拭王姝的眼角。
“之前我说的话,做的事情,无论对与错,你都不要放在心上。”唐子衿惆怅的说。
“不,唐姬没有说错什么,更加没有做错什么,其实错的是我。”王姝咬着唇,幽幽地叹息:“我以为瞒着就能心安,其实我这么做真是小人之心了。”
唐子衿心里一沉,若有所思地问:“不知道王姝你是指什么事?”
王姝抿了抿嘴,认真地说道:“唐姬,你要相信奴婢,奴婢绝非有意隐瞒。”
“我当然相信你,不过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你是指什么。”
“有天晚上,殿下从寝宫出来,说是要去昭阳殿……”王姝瞥了一眼唐子衿,继而小心地说:“可是那晚上,殿下却出现在绮倾苑的园子里,奴婢正巧在收集露水,实在是没想到殿下突然出现,当时奴婢吓得什么都忘了问,殿下逗留片刻,然后晏公公出来提醒殿下该去皇宫上朝了,于是殿下就跟着晏公公一起离开。”
唐子衿怔愣地看着王姝,这事情她早已经知道,现在王姝说出来是因为什么?心虚了?害怕了?还是真的觉得于心不安,倒不如全盘托出,与她言和?
见唐子衿迟迟不表态,王姝心里急了,她站起来跪着低喃:“唐姬,一开始奴婢瞒着,就是担心说出来会引起您的怀疑,可无论怎么说,奴婢隐瞒在先,就应该受罚,恳请唐姬降罪奴婢,奴婢甘愿受罚。”
唐子衿恍然回过神来,扶着王姝说道:“你这是做什么?你说怕告诉我了引起怀疑,你这么想的确太傻,我怎么会怀疑?倒是你隐瞒着,我就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王姝紧张地解释:“奴婢的确太傻,不应该隐瞒,奴婢知错了。”
“两姐妹之间有什么错与不错,你先起来说话,跪着就太见外了。”唐子衿拽着王姝站起来,她与王姝平视,对着她道:“其实这事情已然过去,你不提我也早就忘了。”
“奴婢可能是心虚吧,一直都在想这件事。”
“那……”唐子衿犹犹豫豫地问:“那你是怎么想?”
王姝惊疑地眨了眨眼,不解地问:“唐姬,奴婢不明白。”
唐子衿勉强露出笑颜,拉着王姝试探地问:“其实我偶然间发现殿下似乎对你另眼相看,那天晚上要不是殿下对你有好感,我相信他也不会舍弃去昭阳殿的机会而留下来。”
王姝震惊地睁大双眸,摇着头蹙眉说道:“不,不会的,唐姬千万不要误会,奴婢和殿下之间根本就没有发生任何事情。”
“我知道……”唐子衿刚想说话,可比唐子衿还要紧张的王姝,又忍不住插话:“唐姬,你不知道,殿下之所以对奴婢有点照顾,想必是因为另外一个人。”
唐子衿愣住了,她满心疑虑,耐心地听着王姝解释道:“这件事情说来还真是凑巧,奴婢在进宫之前,其实与殿下有一个共同的朋友,当时奴婢不知道殿下就是刘公子;在郭老的寒舍,奴婢曾经与殿下装扮的刘公子聊过一次,当时可能聊得有些投缘,但奴婢心里想着的是进宫的事情,于是匆匆离去了,本以为再无缘相见,哪里晓得殿下在宫里通过奴婢的声音,将奴婢给认了出来。”
唐子衿恍然说道:“这么说来,你们在宫外就认识了。”
“倒也说不上认识,当时因为男女有别,奴婢刻意隔着珠帘与殿下说话。”王姝笑着说。
“殿下寻到你之后怎么说?”
“问了郭老的近况,也没有再说什么。”王姝一本正经地说道:“可能是因为郭老的缘故,奴婢才得到殿下的关照。”
唐子衿瞅一眼王姝,迟疑地问:“有此机缘,难道你心里没有别的想法?”
王姝沉着脸,眸光中掠过一丝惆怅,语气满是肯定地道:“唐姬,你放心,奴婢绝对不会对殿下有非分之想,哪怕只有那么一丁点儿,奴婢就不得好死……”
“别,你怎么这么说。”唐子衿假意很关心,捂着王姝的嘴,有意无意地笑道:“我相信你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