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上的男人猛然一惊,突然睁开双眼,首先掠入眼眶的是屋顶的雕刻图画;男人下意识地扭头望去,观察四周的情况,再然后他看到一个女子的背影,她正认真地把药壶里面的药倒出来。
“你是……”床上的男人试图让自己坐起来,可他头胀痛,影响了自己使力,原来四肢发软,根本就动弹不了。
“别动。”女子听到动静,转头看了看男人,抿嘴提醒:“周公子,你暂时还很虚弱,躺着才好。”
说话时,女子已然走到床边扶着周晨靠着床头坐起;周晨盯着女子端详片刻,终于想起她是谁,然而他不明白的是,为何自己会躺在床上。
在他凝神的当儿,王姝端着药汤走近,并且细心地吹了两口,说道:“周公子,太医说,你今天就会醒来,你果然没有让太医和我们失望,所以太医准备了一些药,我喂你喝下去吧。”
周晨一直不吭声,直愣愣地盯着王姝;王姝没有觉得尴尬,反而是十分小心地将汤匙移到对方的嘴边;周晨抿了一口,忽然捂着嘴咳嗽起来。
“怎么了?”王姝紧张地拿起罗帕递上去,周晨飞红了脸,接下王姝的罗帕,一边擦拭嘴角的残渣物一边说道:“不好意思。”
“说不好意思的人应该是我。”王姝一本正经地说道:“要不是周公子相救,今日躺在床上的必定是奴婢了。”
周晨瞅一眼王姝,见她十分愧疚,便安抚道:“你千万不要这么想,其实是我自己无能,才会弄伤了自个儿。”
“周公子岂能如此说自己?”王姝蹙眉说道:“适才你我素不相识,可在最后一刻,周公子挺身而出,这份勇气难能可贵,令奴婢感激涕零。”
周晨憨笑两声,揉了揉太阳穴,听了王姝的赞许,立马也不觉得脑袋胀痛了。
“周公子,这药还是要喝,太医说了,你伤了后脑勺,就怕落下病根。”王姝又端起药汤;周晨一怔,马上伸手拿着药汤,干笑说道:“不瞒姑娘,我周晨从未被人这样服侍,刚才就有些不太适应,我看还是我自己来吧。”
王姝掩嘴笑道:“周公子如若可以,自然由你自己来喝药最好不过。”
“多谢姑娘了。”周晨屏住呼吸将药汤一口气喝尽。
王姝将盛着药汤的瓷碗放在桌子上,继而走过去又道:“周公子,奴婢名叫王姝,你不必姑娘前姑娘后的叫,直接唤奴婢王姝即可。”
“王姝……”周晨顿了顿,笑着说:“那你今后也不要公子前公子后的喊我,我也听着怪别扭。”
“可是大家不都是这样叫的吗?”王姝眨了眨眼,不解地问。
“我叫周晨,你要是高兴,叫我一声周大哥也行。”
“周大哥?”王姝倏然间沉默片刻,周晨还以为自己说错了话,便问道:“王姝,你没事吧?怎么突然间变得心事重重?”
王姝欠了欠身,苦笑说道:“让周大哥见笑了,实际上王姝一直想有个大哥,在家中,姝儿是大姐,下面有弟弟妹妹,凡事都必须帮他们扛着,有时候觉得累了,也不敢喊累,因为我知道我是大姐,不能让弟弟妹妹看到我的沮丧。”
“那你父母亲呢?”周晨怜悯地问。
王姝恍然回过神之后,勉强笑道:“说着就把话题扯太远了,好了,以前的事情不必再提,奴婢进了宫之后发誓要忘了过去,提起反而是徒增烦劳。”
周晨爽朗地笑了笑,说道:“倒也是,不开心的事情就应该尽早忘掉。”
王姝应声站起来,她的责任便是照顾周晨休息和喝药,既然完成任务还是退出的好,免得打扰周晨静养;闲聊几句后,王姝捧着漆盆离开了房间,偌大房间里只有自己一人时,忽然觉得心里特别的宁静;周晨掀开被褥想下床走动,怎料眼角瞅见被他刚才随意放在床上的罗帕。
周晨捡起罗帕凑近些,嗅到一股淡淡的花香,沁人心脾,像极了它的主人,那么地令人爱不释手。
栗良娣自顾自地说着近日发生的趣事,可身边的太子殿下似乎并未引起太多的兴趣,按照以往的态度,殿下就算敷衍她,也会哄着几句,实则上,栗良娣想听的就是这几句从殿下口中说出的好话;然而,如今太子殿下不但心神不宁,还半句好话都吝啬嘴边,怎能不让栗良娣把怨气郁结心中。
“殿下……”栗良娣娇嗔地扑上去,挽着刘启的手臂,嘟囔问道:“您是不是一直担心周先生的伤势?不如将周先生接到永信宫疗伤,在中安宫只怕又会出现纰漏,万一……”
“太子妃也说了,周晨现在的情况不适宜转移,他在中安宫应该没事。”
“可您的心早就飞去中安宫了。”栗良娣推开刘启,撒娇地啐道:“她太子妃的如意算盘打得可好,知道有周晨在中安宫就不愁殿下不会去中安宫。”
刘启怔愣地注视栗良娣,不悦地反问:“我不是就在这里吗?”
“可殿下的心呢?”栗良娣用食指戳了戳刘启的胸口,委屈地撅着嘴,埋怨道:“一上午殿下就心事重重,臣妾知道,您人是在昭阳殿,可心却在中安宫呢。”
刘启一时无言以对,他不擅长说谎,即便是要说谎也不是这个时候;栗良娣一句道破,可她不知,纠结刘启心中的其实并不是受伤的周晨。
自从昨日在中安宫发现了她,刘启几乎到目前为止都处于恍惚状态,这种情况令他感到不适,他向来觉得能控制自己的喜怒哀乐,作为一个成功的领导者,他也必须具备这样的能力;可是面对这个突如其来的女子,她一个眼神就打乱自己的思想,把所有的控制力化为虚有,这不可能,这绝不可能,在否定的同时,刘启将一切的始作俑者推到了郭老身上,他似乎也坚信自己是受了郭老的影响才会对她产生的极其浓厚的兴趣。
发现她,也不过如此,刘启心中这么想,很快他扼制其它的想法,反而越来越多的是想推翻郭老的猜测,她一个宫女,既不能左右一个君王,更加不可能成为自己的后宫之主。
栗良娣恨得牙痒痒,把太子殿下的沉默当作默认,殿下的默认只会让她把矛头对准了奄奄一息的太子妃,这个半死不活的女人,时不时地蹦出来刺激一下她的神经,看来这根肉中刺,不拔除,早晚都会让自己痛死。
“启禀太子妃,唐姬求见。”刘勇通传一声。
太子妃没有太多的惊讶,反而是一旁先来一步的栗良娣露出嫌弃之色,俨然她极其不情愿看到唐子衿。
身着长裙的唐子衿碎步移来,玲珑浅笑的她站定后向太子妃和栗良娣施礼问安,面容洋溢的是乖巧,却还是很难掩住眼神中狡黠的姿态;唐子衿偷瞄一眼栗良娣,瞧见她高傲地仿佛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看来她就算再不食人间烟火,也要围着殿下转,知晓殿下的朋友在中安宫,她也沉不住气了。
太子妃的眸子扫过去,谦恭地点了头,莞尔笑道:“唐姬不必多礼,平身吧。”
“多谢太子妃。”唐子衿颔首回应,礼毕后寻了最下方的地方坐下,宽松的广袖几乎将唐子衿整个人都裹在了素锦里,看起来显得特别娇小;栗良娣嗤笑一声,耸肩说道:“难怪有人说,衣服必须要按照尺寸大小来量身定制,有的人看不清自己几斤几两,反而穿着一身奇奇怪怪,自以为合适,其实就是让人家看了笑话。”
唐姬只是太子妾,地位一般,所以少府的织室暂时还不会因为她而单独做合适的衣服再送过来,像她们这样的地位底下的宠妾,一般都是由太子或者皇上赏赐后,才会有专门的人量身定制服饰;自册封后,太子殿下似乎都很忙,几乎忘了去绮倾苑,当然也就不可能会有赏赐了。
太子妃并不因为唐姬的窘态而感到幸灾乐祸,反而她能感受到被冷落的滋味不好受,这时候她是真心关心唐姬,可唐姬始终不领情,扬言只是来中安宫找王姝的。
唐子衿冲出殿外,长裙旖旎曳地,走得急了,她差一点扑倒,旁边的念巧诚惶诚恐地跟着她,生怕唐子衿真的摔个脸朝地,受了伤倒是小事,毁了容就糟糕了。
“别跟着我。”唐子衿突然止住脚步,怒喝道:“你们在这里等着就好。”
“奴婢是担心唐姬走路不太方便。”念巧关心地说。
“你现在才知道担心?”唐姬侧目瞪视念巧,低啐道:“下一次你要是连一件衣服都弄不好,我留着你还有什么用处?”
“奴婢该死。”念巧慌张地跪下,叩首说道:“奴婢绝不会再犯这种错误。”
“哼。”唐姬闷哼一声,扭头就离开了念巧。
待唐姬的身影消失在念巧的视线中,她便站了起来,拍了拍自己的膝盖,冷笑一声,不屑地叹道:“我看你还能得意多久。”